回市区的路上，我在车里气得拍了几下方向盘，想想杜志发那副龟孙子的模样就来气，骂道：“什么狗屁兄弟，就是狐朋狗友，一有真事，原形毕露，奶奶的。”

这时手机有短信提醒，我拿起来点开看了下，是郭美琪的，上面写道：“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差？回来大家再商量商量。”

我一把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说：“商量个屁。”但其实那个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去了真碰到那些人，我能怎么办，打也打不过，他们肯定人多；杀又不可能。但我就是想去，如果不知道是谁、在哪儿，也就算了，但现在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知道了他们可能出现在哪里，如果就这么在南京待着，我可能一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觉得自己就是缩头乌龟。

一时间，我脑子很乱，不知道去哪里，本来想去买潜水装备，买完后拾掇一下，就去泰兴。但到了路上，才想起来，南京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买。那时候不比现在，手机大部分都还是黑白屏的，可不存在手机上网搜一搜或者网购，买东西得靠找实体店或者厂家。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我无可奈何地伸手拿起来一看，是杜志发那个鸟人，想了想，接起来，问：“喂，干吗？”

“宣哥，过来吃饭。”

我听了简直气得要吐血，说：“吃你个头，我这会儿去买潜水器材，买完就去泰兴，你自个儿慢慢在南京玩，以后也别跟我联系，当老子死在江底算了。”

“这儿有潜水器材，都是现成的。”

“哪儿有潜水器材啊？”

“博物馆啊，Maggie姐说等你来了就领我们去看。”

我很奇怪，不过还是说：“就算有，跟你有毛关系，你们又不去。”

“去啊，我去，Maggie姐也去。”

“真的？”

“骗你做什么？赶紧回来，边吃饭边谈。”

“行，行，那你等我，我马上到。”

挂了手机后，我摇摇头，想想觉得既奇怪，又高兴，不知怎的，他俩怎么都同意跟我去了？尤其是郭美琪，我真没想到，她也要去。

回到博物馆后，杜志发从屋里迎了出来。我问：“怎么着回心转意了？”

杜志发一边跟我朝前走，一边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吃了你一顿早饭，怎么也得够点儿意思吧？”

“少来。”

杜志发笑着说：“麦教授后来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鬼雨法螺在黑市上的价格至少值八位数，如果遇到合适的买家的话，出到九位数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南珠王家族那帮人才不惜铤而走险，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你爷爷的研究成果。如果我们能抢在前头，捞到鬼雨法螺，那岂不是发了？我直接就可以退休，周游世界了！哈哈。”

我心里大失所望，原以为他最终是出于兄弟感情，才不顾危险想帮我，谁知竟然是因为钱。我颇为不屑，嗤之以鼻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命赚没命花，那就不好玩儿了。”

“我这可是帮你忙，兄弟，别这么咒我啊！”

“帮我？我看你是帮钱吧？”

“别介，这两者不矛盾啊。”

再次来到会议室后，郭美琪迎了上来，明显有些嗔怒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说不去了吗？就算对我和杜志发有意见，但你别忘了，这些日子，都是谁在帮你。你就这么对麦教授？”

“你……”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吗？我们只是让你冷静些，好好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的。”

我一时语塞，情知自己不占理，于是索性等她发完牢骚后才说：“对麦教授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我只是心里急着想过去罢了。怎么，你现在喊我来做什么？对了，麦教授哪儿去了？”说着，我掏出一根烟点上。

Maggie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跟我来吧。”

三人来到后院的库房里，在一扇金属质感极强的大门前站定，郭美琪输了密码，并刷过指纹后，门开了，里面看样子，大约应该是杜志发在电话里跟我说的那什么放潜水器材的地方。跟着郭美琪走进去后，只见麦教授正在里面，蹲着查看一个标牌，看见我们，站起身，说：“欢迎来到九渊潜水装备中心，看看有什么是你中意的。”

这时只有麦教授头顶的几盏灯亮着，光线有些暗，于是郭美琪打开总开关，房顶的排灯全都亮起，瞬间照亮整个仓库，我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一排排金属陈列架上，摆放着各式潜水器材，最前面的架子上全是潜水服，从最老式笨重的，像是工业革命时期造出来的东西，到目前市面上最常见的，再到看起来像宇航服、概念感极强的。

旁边的空地上，摆着几个宇航舱一样的东西，凭我的潜水知识，判定那是潜水钟，但似乎又比普通意义上的潜水钟高级很多，因为里面似乎还有操作台，而且其后有螺旋桨推进器，莫非是微型潜水艇？

竖着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氧气罐更不用说，罐体分为鹅黄和白色两种。

所有装备器材上面均有logo（标志）——九道泉水交汇之处，托起一颗明珠，配以两个草书字体“九渊”。

正在我和杜志发瞠目结舌之际，麦教授说：“我建这个器材中心很久了，最初的设想是招募潜水员，派他们去采集奇贝异螺和异珠，然后再收藏进博物馆里。可惜普通异珠的位置，只有通过南珠王那帮采珠世家的相水术才能判断，但相水术是概不外传的，我没法知道，即便打听到的，也只是皮毛。所以只能一边花钱收购异珠，一边打听每颗异珠的出水位置，然后建造出异珠能量网模型。”

说着，他慢慢走到架子前，拿起一只头盔，拍了拍，接着说：“另一方面，顶级异珠，即有龙守护的级别的异珠，比如鬼雨法螺，南珠王他们也没法知道位置，我更是只能从模型中去推断，但几乎毫无效果。因为谁能掌握这些异珠的位置，就等于破解了整个龙族在世界上的分布状况，那可是天大的事情。”

麦教授叹了口气，环视库房一番，说：“所以这些年，我虽一直在准备，但这些器材一直被封存，毫无用武之地。现在杨宣爷爷的研究，可能为破解龙族分布，破解顶级异珠的神秘面纱，揭开了一角，我想，是该它们上场的时候了！”

我震撼之余，也有些不解，问道：“麦教授，您之所以对龙这么痴迷，对奇贝异螺和异珠如此执着，甚至为此做了这么多准备，难道仅仅就是为了将它们统统收藏进博物馆吗？”

麦教授的声音一贯低沉而有异样的磁性，就像是揭晓魔术奥秘的旁白，他说：“你记得我曾经对你提到过地下水系这个概念吗？在讲殷芒贝的时候。”

杜志发因为是首次听说这些东西，有点儿晕菜，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听着。

我说：“记得。你说殷芒贝只生活在地下水系中，还说如果我们把目光聚焦在地下，就会发现，整个地下水系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地表的这些江河湖泊。”

麦教授点点头，说：“每个人生活的目的都不一样，有人为钱而活，有人为爱而生，但我是为了探索未知。人类自从郑和、迪亚士、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等航海家完成了全球新大陆的探险和发现之后，地表世界对于人类，已经毫无魅力可言。我儿时因为家中做珠宝生意，无意中接触到珍珠，年长后又专业研究贝类。奇贝异螺、异珠以及龙，带我接触到了一个未知空间，带我进入了一个神秘的领域——地下世界，并且地下世界跟地表一样，也是由大面积的水系所组成和联结，那就是地下水系。

“我们今天研究地下水系和地下世界，等同于当年哥伦布他们发现新大陆，并且会比他们更伟大，因为世界上最神秘的力量——龙和异珠，就在那里。这是前无古人之事，从来没人能够弄清楚的。

“而现在你的爷爷，已经为我们打开了通往那个世界的一个入口，面对这样一个陌生而又神秘的空间，难道不值得一个人，一个男人，为之付出毕生心血吗？”

杜志发这时似乎理解了不少，问道：“您不是贝类学家吗？是研究奇贝异螺和异珠，以及龙的，怎么就跟地下世界和地下水系联系上了呢？”

麦教授说：“奇贝异螺和异珠，是地下水系和地下世界的路标，顶级异珠只会在地下水系，通过相水术可以判定的普通异珠，才生存在地表水域；而龙，守护顶级异珠，就好比是黑夜中海上的灯塔，它们为我们指明了探索那个世界的方向。”说到最后，麦教授对我诡异地眨了下右眼，“追逐魔力，是我活着的目的，金钱不是。”

杜志发在一旁插话：“教授啊，咱们可得提前说好，要是我们捞到了鬼雨法螺，那可就是我们的，您如果要，也得出个合适的价才行。”

我扭头看着他，问：“谁说要捞鬼雨法螺了？你要捞自己捞，我只是去找南珠王那帮人的。”

郭美琪说：“张嘴闭嘴就是钱，不过我奉劝你，眼里只有钱的人，最终反而会挣不到钱。”

“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都是富家子，吃喝无忧，生活不愁，当然一个个跟圣人似的。我比不了你们，不谈钱，我吃什么？”杜志发酸酸地说道。

麦教授走过来，拍了拍杜志发的肩膀，说：“你如果有本事捞到，就说明你有能力拥有，那就是你的。放心吧，你的东西，我不会抢。”然后对我说：“杨宣，现在你的处境其实进退维谷，如果去了，即使发现南珠王那帮人，你也拿他们没办法，不去，你又不甘心。”

我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是啊，这就是我矛盾的地方，看着恶人却束手无策，真是，咳……”

杜志发说：“我给你出个主意，南珠王他们之所以害你爷爷，而且最后即便拿到了想要的，还是灭了口，说到底不就是为了鬼雨珠吗？那如果你把鬼雨珠给抢走，他们一定会急得发疯，这样，不就等于报了仇吗？”

我说：“别老怂恿我跟你捞螺，那东西就算再神奇，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过去，是看怎么才能抓住那帮人，或者逼他们露出马脚。但现在还没思路，只能见机行事。对了，郭美琪跟着去干吗？她一个女孩子，恐怕不好吧？”

麦教授说：“我一把老骨头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再早十年，我一定亲自去。美琪可算得了我的真传，像是我年轻时的翻版，她千里迢迢从美国到我这里，研究奇贝异螺、异珠和龙，决心打开地下水系的世界，现在大门就在眼前，她舍得不去吗？”

我很佩服，同时又很难以理解地看着她，问：“实在不懂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Maggie笑着说：“那我问你，徐霞客为什么要耗尽毕生心血，游历探险中国，他在各地探险，可是没有一分钱好处的，他写《徐霞客游记》，也不是为了卖书赚钱的。你能解释，他用一生去游历探险的目的是什么吗？”

我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回答不出。

Maggie继续说：“你还是没有懂我，也没有懂上次我对你说的MarkTwain的那句话。”

好吧，世界上最奇怪的动物就是人，人的想法真是成千上万，任何你自认为的奇思怪想，其实放眼全人类，你都一定会找到志同道合者。所以，我接受了郭美琪，当然也接受了杜志发，我们三个人，组成了一支奇怪的小分队：一个是为了给爷爷报仇，一个是为了捞螺采珠赚钱，一个是为了做她的女徐霞客，但共同的目的地是——长江魔三角！当然我们的背后还有一个老BOSS——麦思贤教授以及他创办的九渊博物馆。

当然，我说Maggie是为了做女徐霞客，其实这个描述是不太准确的，只是因为她当时用徐霞客举例，所以我才这么说。她真正感兴趣的所在，实际上与麦教授是完全一致的——奇贝异螺、异珠和龙，以及那个庞大的地下世界与地下水系！

我也是从那时起，才明白了麦教授之所以给博物馆取名为九渊的原因。九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表示极限，比如九五至尊、九重天，而九渊代表极深之水、地下之渊，麦教授用九渊来象征他想探索的那个充满魔力的地下水系和地下空间，以及其中存在的奇贝异螺、异珠和龙，这整个体系，被他称为——九渊世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