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手机铃声将我吵醒,迷迷糊糊中拿起手机来一看,晕,竟然是麦教授。连忙接通,但是还没等我开口,麦教授直接说道:“你身上是不是有个密码本?”声音中蕴含着极大的愤怒。
我说:“是啊,那是个小本子,我爷爷记密码的,我顺手揣在兜里,所以没被那伙人抢走。”
“那天到博物馆后怎么不跟我说?”
我回想了一下,说:“忘了,那上面除了字母密码,没别的东西了,我以为没用的。”
“你现在赶紧拿过来,我在博物馆等你。”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扔掉手机,嘴里骂了一声,心里有些不痛快。如果不是因为麦教授是我的恩人,别人这么着对我讲话,我早就啐他一脸唾沫星子了。
我走到隔壁屋,见杜志发还在睡,一把掀掉他身上的毛巾被,却惊见这鸟人竟然是*睡觉的,于是将毛巾被揉成一团,轻轻砸到他身上,喊道:“起床,快起来。”
杜志发揉了揉眼睛,问:“这么早就起来干吗啊?睡觉不到自然醒,是人生最痛苦的事。”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跟你讲,要是不起床,可没人管你早饭。我这就走了。”
“中午回来给我带俩烧饼,一份炒面,一瓶雪碧。”
我哭笑不得,说:“你就等着吧,别饿死在我屋里,到时警察来我可说不清。今天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说不定连夜就走了。”
杜志发一下子坐了起来,问:“走?去哪儿?”
“查我爷爷的事儿啊。麦教授刚才给我打电话,似乎有重要发现。”说着,我坐到椅子上,跷起二郎腿,看着腕上的手表说:“倒计时开始,五分钟,你要是还没收拾好,我立马走人。”
杜志发一身骨头没几两肉,动作倒是很灵活,我话说完没多会儿,鞋都已经穿好了,走到洗漱间开始刷牙:“我在这儿伙食住宿全你包了啊,兄弟跟你混了。”
“好歹也是带二十万块钱手表的人,怎么还要在这儿混吃混喝?”
“也就只剩这身行头了。”
我扑哧笑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故意模仿不知道哪部电影还是电视里主角的口吻说:“跟哥混,有肉吃,有酒喝,有妹把,但要你命时,你也得给啊。”
杜志发满嘴牙膏泡沫,探出头来说:“放心好了,人穷志不穷,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用不着你吩咐。”
下了楼,小区门口拐角的小店里,我要了份羊汤加油条,他叫了份羊肉炒饭,我说一大早吃炒饭不怕噎啊?他说就好早上吃饭这口,因为在澳洲做珍珠潜水员时,每天得在水下十几个小时,早上要是喝汤喝粥,一会儿就饿,身体扛不住,从此养成了习惯。两人匆匆吃完,然后开着我租来的车,就朝博物馆的东郊方向驶去。
开进了九渊博物馆的院子,我带着杜志发直奔三楼顶头的会议室,麦教授和郭美琪已经等在那里。正当我准备先介绍下杜志发时,才发现他人没了,回头一看,原来被三楼展厅里各式各样奇光异彩的异珠,以及那条金龙标本给吸引住了,正驻足细看呢。
我也就不等他,直接从兜里掏出爷爷的密码本,递给麦教授说:“教授,你怎么突然想到密码的事儿了?上面什么资料都没有。”
这时郭美琪说:“我上午来上班后,无意中谈起那天见到的最后几个密码,而我们唯一没被抢走的就是密码本。麦教授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才匆匆喊你过来。”
麦教授此时坐在椅子上,正聚精会神盯着最后一页上的最新几条相同的密码看,也就是42CJDL54GYFL。
杜志发走了进来,看到郭美琪后,打招呼:“Maggie姐早啊,哇,今天比昨天晚上更漂亮了。”郭美琪只是朝他笑笑,简单说了声:“早上好。”估计心里在说,这人怎么不像好人。
我冲杜志发胸口揍了一拳,故意稍微使了点儿劲儿,然后说:“小点儿声,麦教授在研究东西呢。”
杜志发捂着胸口说:“哇,要不要这么使劲儿啊?”
麦教授这时突然抬起头,似乎全然感觉不到我们几个人的存在,出神地朝窗外看去,然后皱眉回首,好像自言自语地问:“长江断流?”
杜志发张口接道:“只听说过黄河断流,长江断流还是头一遭听说。”
我见麦教授似乎真悟出了什么,俯身问道:“教授,您说长江断流是什么意思?”
麦思贤指着本子上的密码,说:“42CJDL54GYFL,前面的四个字母是CJDL,那不是长江断流的拼音吗?”
我朝郭美琪看看,然后说:“这个有点儿……有点儿不太拿得准吧。我爷爷,他干吗要用长江断流做密码呢?”
麦教授站起身,一边用手指头点着手势,一边说:“长江断流这是指一个地方,你爷爷震旦纪古贝类在中国的分布这个课题的具体内容所指,应该就在长江断流处。”
这回轮到我奇怪了,不解地问:“都说滚滚长江东逝水,长江怎么可能断流呢?”
杜志发也惊讶地问:“长江一夜断流?太玄乎了吧?”
麦教授说:“这不是天方夜谭,长江在历史上有记录可考的断流一共有两次,且断流地点也在同一处,那就是江苏泰兴。第一次是元朝至正二年,即1342年8月,长江泰兴段江水一夜枯竭见底,次日沿江居民纷纷到江底拾取水中沉物,不料后续大水骤至,避闪不及,很多人都葬身其中;第二次是1954年1月13日下午4点左右,长江泰兴段再次枯竭断流,所幸的是,这次断流时间较短,两个多小时后,江水便重又冲下,没有人员伤亡。因为这两次神秘诡异的断流,所以叫作泰兴魔三角,也有称为长江魔三角的。”
郭美琪默念着:“1342年,1954年。”然后叫了起来:“是了,是了。密码里的两个数字,42和54,刚好分别指两次断流的年份,1342年和1954年。”
如果说我原本还对麦教授将CJDL解释为长江断流怀有疑问的话,再结合42和54这两个年份,应该就是确切无疑的事情了。
麦教授点头说:“我刚才最开始也没想到长江断流,但是这两个数字提醒了我,因为只要研究过长江断流的人,对这两个年份应该是非常熟悉的。”
杜志发也看了一眼密码本,问:“那后面的GYFL是什么意思呢?”
麦教授看了杜志发一眼,问:“这是谁?”
我赶忙说:“他是我的哥们儿,杜志发,原先在澳洲做珍珠潜水员的,刚回国。”
杜志发笑了笑,说:“麦教授。”
麦教授盯着他看,似乎是不太信任,我说:“他是我发小,不是外人,没事的。”
麦教授这才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后面四个字母的意思是——鬼雨法螺。”
这回连Maggie也叫了起来,问:“鬼雨法螺?教授,我跟着您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传说中的一种具有极强魔力的贝壳。”
我问:“是像大灾星那种吗?”
麦教授面露忧色,说:“大灾星在鬼雨法螺面前,只能算小儿科。集贝界从很早时起,便有一个神秘的传言,据说在中国有一种贝螺,可以召唤暴风骤雨,谁拥有了它,谁就相当于获得了支配暴风骤雨的能力,这种贝螺就叫——鬼雨法螺!”
我说:“召唤暴风骤雨,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吧?”
麦教授斜睨了我一眼,说:“台风不可怕吗?龙卷风不可怕吗?台风引起的海啸不可怕吗?你再想想,台风如果持续刮上一个月、一年、十年;暴雨如果持续下上一个月、一年、十年,那将是怎样的场景?如果鬼雨法螺落到别有用心者之手,靠它,足以毁灭地球上的任何一座城市,甚至任何一个国家!因为,目前人类的科学家,还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暴风骤雨的发生。”
杜志发满脸不相信,说:“这不扯淡吗?该不会是奸商骗钱的伎俩吧?但这谎编得也太没水准了,三岁的小孩都骗不了。”
我问:“这关奸商什么事?”
杜志发说:“指不定是某些贝商想高价出售某种稀有贝壳,所以编出个幌子,好哄抬价格嘛。”
“你也知道贝商?”我好奇地问。
“那当然,在澳洲我接触过不少。我所在的珍珠养殖场就老有贝商过来,他们还雇我去捞过一次贝壳呢。”
麦教授转头看着杜志发,说:“如果鬼雨法螺的传言是假的,很显然连你都骗不了,那么南珠王家族又怎么可能上当?杨宣的爷爷又怎么会去研究?”
杜志发有些惊讶地问:“南珠王?南珠王是谁?”
我没理杜志发,但也觉得这个传说似乎有点儿超出想象,说:“一只贝螺,却能召唤暴风骤雨,这很难让人相信啊。”
麦教授回转过身,反背双手,看着窗外说:“一只蝴蝶在中国抖动翅膀,尚能引发美国的一场飓风;那么一只奇贝异螺,能够引发当地的暴风骤雨,实在是可能得很。自然界中的万事万物,都是全息关联的。”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然后继续问:“你们听说过道士设醮求雨吗?也就是茅山求雨术。”
杜志发张口就答:“当然知道了,电影里那些道士,摆个台子,上面放些符纸,点几支蜡烛,然后就开始绕着台子走,手里拿着桃木剑,烧烧纸、舞舞剑,过一阵子,就开始下雨了。”
麦教授略微点头,又问:“但是你们知道为什么那样能求到雨吗?”
见我们三人都不答话,麦教授便继续说:“道士的求雨术,一般属于茅山法术,有些人不以为然,觉得都是骗人的把戏。我不说真假,真假你们自己判断,我只说茅山道士是怎么解释他们这门求雨术的。要能求雨,首先得修炼人体的内丹,简单点说,内丹就是道教的一种修炼人体体内真气的方法。道教认为人体与天地一样,是一个小自然界,比如头圆像天,足方法地,发为星辰,目为日月,眉为北斗,耳为社稷,口为江河,齿为玉石,四肢为四时,五脏法五行。而内丹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以将人体这个小自然界,与真正的外部大自然界,相沟通、同步。落雨虽是自然界的现象,但因为内丹高深的道士,人体与自然相通,故而可以通过内丹作用于人体,从而引起外部自然界的相应变化。这就是茅山宗法术里求雨术的原理解释,你们自辨真假有无。”
郭美琪凝眉说道:“您的意思是,茅山求雨术与这枚贝螺能召唤暴风骤雨,原理是相通的?”
麦教授说:“确切地讲,不是原理,而是理念相通。因为今人多不信求雨术,所以我们只谈茅山术的理念,他们的理念便是——自然界的万事万物,全息关联,只要牵其中一发,便可动其全身。至于内丹,只不过是这种理念指导下的一种执行方法,或说道路而已。方法有多种,可能正确,也可能错误,路有多条,有的能走通,有的是死胡同,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种全息关联的理念。今天的科学家,解释‘蝴蝶效应’时所用的理论——基于混沌理论下的拓扑学连锁反应,说到底,就是自然界的全息关联理论。”
杜志发抹了抹脸,说:“教授,您的学问太深奥,什么混沌,什么拓扑学,什么全息的,根本听不懂。”
郭美琪喃喃着说:“没文化,真可怕。”
杜志发两眼一瞪,说:“我会说英文。”
郭美琪愣了片刻,然后微微摇头笑着说:“美国的乞丐讨饭时还说英文呢。”
杜志发指着自己的手腕,说:“我手表二十万。”
我没理会他俩斗嘴,说:“我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中国的一只蝴蝶扇动翅膀,能引起美国的一场飓风?
“那是因为这只蝴蝶在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时候,成了自然界的一个枢纽,这个枢纽产生了一个微小的变化,即扇动了翅膀,然后经过自然界这个科学家所说的混沌系统,层层放大,最终在千里之外,衍变为一场飓风。
“那么同样的道理,这只特定品种的贝壳,便也是自然界的一个枢纽,只要这个枢纽产生一个微小的变化,即某种激活其召唤暴风骤雨的方法,那么经过自然界的混沌系统,就能引发狂风暴雨。”
麦教授面带微笑地说:“杨宣,你悟性很高,但还不是很精确。前阵子你刚来时,我说过——构成世界的基础是天文和地理,好比两种坐标,当这两种坐标产生交集时,即在符合特定的天文、地理条件之处,便会有奇贝异螺迁居,孕产异珠,故异珠乃是自然能量的凝结,其本质是能量。记住这点,异珠是一种能量,一种极强的自然能量。全世界的异珠,通过在特定位置的分布,组成了一张巨大的能量网,这个网有两个作用:一是吸收天地精华,即自然能量;二是将吸收到的巨大的自然能量,凝结成异珠。而异珠,最终将能量,传给龙族。还记得我说的吗?龙是不需要食物的,他们需要的是能量。龙族守卫在整个异珠能量网最重要的节点处,也就是最强自然能量级别的异珠和奇贝异螺之处。
“这时,就回到你所说的‘蝴蝶效应’上了,你想想,异珠是一种极强的自然能量,而人体内丹也是一种自然能量,既然道士可以通过作用于自己人体里的内丹来求雨,那么龙通过作用于异珠这种极强的自然能量,它们能创造什么?”
我很努力地跟上他的思路,皱眉问:“能呼风唤雨?”
麦教授用手指点了一下,很神秘地笑着说:“呼风唤雨只是其中一种作用,所以传说中龙的一项职能是司雨水。但其他具体的能力还有很多,这个取决于异珠的具体种类,即这种异珠由什么样的自然能量凝结而成,自然界的能量是有多种的,所以中国的传统文化,将自然要素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种,这五种根据各自占比的不同,又可以组合成更多的能量类型。
“每一个符合特定天文、地理条件的位置,其内在的自然能量都是不同的,所以吸引的奇贝异螺不同,结出的异珠也不同,最后如果有龙守护并作用之,那么其在自然界引发的异象就更不同。可能有的会引起地震,有的会引发海啸,有的可以使火山喷发……不一而足。
“所以,讲到这里,你们可以知道,鬼雨法螺,之所以能召唤暴风骤雨,根子其实在它里面所结的异珠。我想,这颗异珠,应该称为——鬼雨珠!而鬼雨法螺只不过是将这颗珠子孕产出来的母体罢了。”
郭美琪拿着密码本,一边看一边嘴里念叨着说:“长江断流,鬼雨法螺。”然后转身,“莫非杨宣爷爷的意思是,鬼雨法螺就在长江断流处?”
我和杜志发都转头望向麦教授,他缓缓点了点头说:“可能这就是他研究出来的核心内容。”又皱皱眉,略微思索一下,“但应该不只这么简单,可能还包括了具体的位置,因为长江断流处就在泰兴,不过这么多年来,也从未见有人从那里捞出过什么奇贝异螺的。”
杜志发咂着嘴说:“我就纳闷了,长江为什么老在泰兴断流呢?里面肯定有古怪。”
麦教授说:“杨老这次的研究,说不定顺带破解了长江断流之谜,也未可知。”
“麦教授,我想去泰兴。”我竭力抑制住内心起伏,说道,“如果我们的判断正确的话,南珠王家族那帮人,肯定是去了泰兴,为的就是采摘鬼雨珠!”
麦教授看看我,没有立即说话。
我打了一下杜志发的胳膊,问:“你去不去?”
杜志发愣了一下,看了看麦教授和郭美琪,有些犹豫地说:“这个,这个,我还没回老家看我妈呢。”
我骂道:“你他妈的上高中时天天在外面疯玩,怎么想不到回家看老娘?从澳洲回国,来南京玩到现在,怎么没先回去看老娘?现在兄弟这边一有事,你就要回去了。能不能够点儿意思啊?”
麦教授语重心长地说:“这可不是儿戏啊,南珠王那帮人此时说不定已经潜进江下,你要想跟着,免不了也得去水府走一遭。他们采珠人行走各地,寻水觅珠,而且往往恶水出好珠,有异珠的地方通常凶险异常,九死一生。几年前我得到消息,有人去安徽某水域采珠遇蛟,一船十七人全部遇难,尸骨无存。而遇水兽,只是采珠最常见的一种危险,比这凶诡数十倍的情况也比比皆是。所以你要跟着他们,就必须也得对九死一生习以为常,每次上岸都得庆幸还活着,每次沉潜水府都得做好一去无归的准备。”
我问:“教授,你不是说异珠都是由龙守护的吗?那怎么还有蛟,还有什么水兽的?”
郭美琪说:“异珠不是那么容易让人采到的,就好像小偷进别人家偷东西,得先进大门,然后值钱的在保险柜里。那么龙就是保险柜,蛟或者其余凶猛的水兽,就是大门口看家护院的猛犬了。”
杜志发听得直咽唾沫,说:“这可不是九死一生,这是十死无生啊。”
“那你是不去了?”我追问道。
杜志发说:“宣哥,你不要太心急。其实你去了真要碰到那帮人,可能也没有办法,你又不是警察,咱们又没有证据,能怎么办呢?”
郭美琪也说:“这件事细细想来,其实很恐怖的,当然本身去江底就已经是很危险的事情,因为没法料到下面的情况,但我的意思是,这帮人要捞鬼雨法螺的目的,恐怕不只是想采珠赚钱那么简单……”
她话还没有说完,我气得扭头就走,撂下一句话:“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Maggie在后面喊:“杨宣,杨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