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诺克斯信鸽的死亡回归之路(1 / 1)

我们无法透视鸽子的内心,对鸽子内心强烈的爱和回家欲望也可能会产生误解。但是有一点我们是一致的,无论我们怎样强烈地渲染,怎样高度地赞扬和崇拜那种美妙的思家之情都不为过,此情是由上帝赋予的,是由人类培育的,这种感情在高贵的鸟儿身上得以体现,闪闪发光,永不熄灭。这是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私欲目的而有意表现出来的一种天性,只要你愿意,怎么称呼都行;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意解释它,剖析它,称呼它,只要它仍然存在,只要那颗小而勇敢的心脏还在跳动,那双勇敢的翅膀还在搏击,思家之情便给予了它势不可挡的、不可穷尽的、主宰一切的力量。

家,家,甜蜜的家!人类从来没有拥有像阿诺克斯那样十分强烈的思家之情。在阿诺克斯的天性中,有一种支配着一切的力量,这种力量已经让它忘记了这两年内在鸽房里的所受的磨难和悲伤。两年的铁窗生活,后来浪漫的爱情,以及面对死亡的恐惧,这些都不能削弱这种力量。此时,如果阿诺克斯具有歌唱的天赋,它一定会歌唱,就像一位英雄在充满无限喜悦的时候那样尽情地歌唱。当它从鸽子房前的木板上自由地跳出,向上飞去,在高空中翱翔时,唯一的动力就是那双光荣的翅膀会带来荣耀的激励。不停地向上飞,向上盘旋,在灰蓝色的天空中盘旋得更宽广、更高,那双写满荣誉的白色翅膀在蓝天下闪耀着光芒,直到它们看起来就像一团团喷射的火焰——向上,向前。在思家之情的驱使下,为了忠实于它那唯一的家和它那不忠诚的伴侣,阿诺克斯努力向前飞去。闭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关闭了思维,我们都相信——对最近的事情,对于它近两年的磨难生活,对于它那已经消逝的那一半青春,只有在蓝天中翱翔,才能使它们从自己内心深处彻底消失,如同圣教徒做的那样,把自己奉献给那个内心深处的向导。此时阿诺克斯俨然是轮船的船长,而领航员、航海图和罗盘就是它那种根深蒂固的本能。从树枝上方一千英尺的高度传来了神秘的飒飒声。此时,阿诺克斯如同箭一般地快速地向东南方向飞去,它的翅膀就像闪烁的白色火焰一样消失在低空中,而锡拉邱兹的那位对它毕恭毕敬的盗鸽人再也见不到它了。

特快专列正冒着蒸汽从山谷奔驰而下。它已经遥遥领先,可是转瞬之间阿诺克斯就追了上去,并超过了专列,这时野鸭正飞过游泳的麝鼠。阿诺克斯飞越在高高地山谷之中,掠过身下的切纳哥山,掠过在微风中波涛汹涌的松树。

一只鹰正在橡树林中盘旋着,悄悄地飞过来,因为它已经注意到了这只飞鸟,并准备拿它当自己的猎物。阿诺克斯既没有飞向左边,也没有飞向右边,既没有提高的飞行高度,也没有降低飞行高度,也没有停止扇动翅膀。鹰正在前面的峡谷口等待着它,而阿诺克斯从鹰身边迅速地飞过去了,就像一头春心**漾的小鹿也能从挡住去路的熊的身边跑过一样。回家!回家!这是阿诺克斯心中唯一燃烧着的念头,这一念头是那么令人炫目、瞠目结舌。

飞啊!飞啊!飞啊!那些闪光的羽毛流畅地不停扇动着,使阿诺克斯很快就飞回到自己渐渐熟悉的道路上了。一小时后,卡茨基尔山脉已经近在咫尺。两小时后,它就越过卡茨基尔山脉。自己所熟悉的、又显得十分亲切的老地方正一个个迎面而来,这给予了的翅膀更多的力量。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这是它心里正在默默唱着的歌。就像干渴的旅行者看见了前面远处的棕榈树一样,阿诺克斯那明锐的眼睛看见了曼哈顿遥远的炊烟。

从卡茨基尔的山顶飞下了一只猎鹰。猎鹰是最敏捷的强盗,拥有最骄傲的力量,拥有引人自豪的翅膀,它为这个优秀的猎物感到万分欣喜。已经有许许多多的鸽子被掠进了它的巢穴。现在,它乘着风猛扑下来,养精蓄锐,等待机会。哦,它对这一时刻是多么的了解啊!下降,下降,像标枪一样地飞速下降;没有哪只野鸭,也没有哪只鹰能够逃脱它的利爪,因为它是一只猎鹰。转过头去吧!亲爱的传信鸽,救救你自己吧!绕过这些危险的山峦吧!它回头了吗?没有!因为它是阿诺克斯。

回家!回家!回家!这是阿诺克斯现在唯一的想法。它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加快了速度去面对危险。而这只猎鹰屈服了,向什么屈服了呢?——那就是一团闪烁的色彩。在一道洁白的光闪烁之后,猎鹰只好空手而去。阿诺克斯就像一块从投石器中射出去的石头一样,穿过山谷中的空气消失了。但很快,一个伴随着闪亮光环的身影又出现在远处的海面上,并沿着亲爱的哈德逊河谷向前飞,来到了自己熟悉的航线上。阿诺克斯已经两年没有见过这条航线了!现在它降低了飞行高度。此时已是正午,北风徐徐吹来,身下的江水**起了片片涟漪。回家!回家!回家!阿诺克斯已经看到了这座城市的那些高耸入云的高塔。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阿诺克斯飞过了波基浦西市的大蜘蛛桥,掠过了蜿蜒曲折的河岸。现在起风了,得沿着堤坝低飞。哎哟,飞得太低了呀!太低了!

现在是六月,究竟是什么值得让一个枪手埋伏在那座山的边缘等待呢?究竟又是什么让这个枪手又把凝视的目光投向那朵在蓝色天空中飞向北方的白云呢?遭了,阿诺克斯,阿诺克斯,你飞得这么低,可不要忘记过去那个持枪打鸟的人!飞得太低了,太低了,尤其是通过那座山时,你飞得太低了。太低了——一切都来不及了!随着“砰”的一声,一道火光闪过。这颗要命的子弹已经击中到了阿诺克斯的身体,它被击中了,受伤了,但是没有被击落下来。记载着荣誉的破碎羽毛从振翅飞翔的翅膀上飘向了地面。现在记录了在海洋上飞行了二百一十英里的羽毛从此不见了。现在能读出来的不是二百一十英里,而是二十一英里。哦,真是无耻的掠夺!而且它的胸口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斑点。而阿诺克斯仍在继续向前。回家,回家,朝家的方向飞去。危险瞬间过去了。回家,它像先前一样,继续沿着家的方向,径直朝前飞。但是现在奇妙的速度却减弱了,一分钟飞不到一英里,而且从它那残缺的羽毛中还传出了巨大的风声。它胸脯上的黑色斑点正是它的力量渐渐减弱的根源;但是前进,照直前进,阿诺克斯仍在向前飞。

家,家已经进入视线了,它顿时忘记了胸口上的疼痛。当它掠过泽西岛的悬崖峭壁时,远处城市高高的塔楼就清晰地出现在它的视野之中。前进 ,前进——它的飞翔也许会疲劳,视线也许会模糊,但是思家的**却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在高高的帕里赛德的悬崖下面,为了避风,它掠过波光粼粼的水面,越过树丛,穿过游隼的鹰巢,飞越海盗的城堡。在这座城堡里居住着一些残忍的游隼,就像黑色的蒙面大盗一样,紧紧地盯着这只正向它们飞过来的信鸽。阿诺克斯早已认识这些对手们。许多信鸽就葬送在这些家伙手里,再也不能传递消息了;许多载着记录的羽毛从这座城堡里飘了出来。但是阿诺克斯以前已经面对过它们了,现在它又像以前那样飞来了——前进,向前进,飞快地前进。但是它已不如以前那么快了,那致命的枪伤严重削弱了它的力量,降低了它的飞行速度。前进,前进。而那些游隼,瞄准时机,像两只箭头似的冲了出去,要凭借自已的强悍和闪电般的速度,去捕获一个虚弱和疲倦不堪的猎物。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何需再描述呢。当看见日夜渴望又不可及的家园时,这颗小而勇敢的心所显露出来的那种绝望,再用语言去描述就显得太残忍了。转瞬之间,这一切都结束了。游隼们发出尖叫声,庆贺它们获得的胜利。它们一边叫着,一边飞向自己的巢穴,而爪子下的猎物变成了一具尸体,永远辉煌的小阿诺克斯的遗体。在岩石上,在鹰嘴上和鹰爪上,都留下了用英雄的生命换来的鲜血。阿诺克斯的那双无与伦比的翅膀也已经被撕得七零八落,翅膀上面的记录散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这些记录在太阳下经受住了烈日的考验,在暴风雨中经受了残酷的洗礼,一直到亲眼目睹了杀死了阿诺克斯的刽子手们自己被消灭,它们的巢穴被摧毁。没有人知道这只出类拔萃的鸽子的命运。直到有一天,有个海盗复仇者在那个尘封已久的海盗巢穴的废墟深处,发现了一个银环儿,这是那只高尚的信鸽的神圣的徽章,并读出了上面意味深长的记录:“ 阿诺克斯,2590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