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追捕行动中,老火鸡爪印依旧担当厨师角色。他饶有兴趣地观看了比赛的全过程,比任何人都更加投入。比赛失败之后,他一边龇着牙炒菜,一边说:“那匹野马早晚要落入我的手心,否则我就是头号大笨蛋。”说完,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圣经》,从中寻找先例,这是他做事的一贯风格。最后,他合上经文,对着面前的那口锅说道:
“我猜想,腓利士人之所以能够抓住大力士参孙,就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他身上致命的弱点。(腓利士人发现了参孙力大无比的秘密来自他的头发,就派一个女人大利拉迷惑了参孙,然后剃掉了他的头发,参孙因此被俘。)亚当之所以被赶出伊甸园,也是因为一个我们都了解的小缺点。(亚当因为听从夏娃的话,与夏娃一起偷吃了识智慧树上的禁果,结果被上帝逐出伊甸园。)要不是因为那笔五千美元的奖金,我才懒得为这匹野马劳心费力呢。”
外界不断的追杀和迫害使得溜蹄步越发狂野。但是,所有的追杀和迫害都没有把他赶出安特鲁普泉平原。那里是他唯一的饮水池,这片平原方圆一英里之内全是开阔地,任何敌人都休想在此藏身。几乎每天中午,他都会光顾这里,对周围进行一番彻底侦查之后,他才开始饮水。
自从后宫嫔妃被捕之后,溜蹄步一直过着身单影只的生活,老火鸡爪印对此心知肚明,正好他的朋友养了一匹漂亮的棕色小母马,老火鸡爪印觉得这只小母马完全可以派上用场。于是,他配备了一副最牢固的夹脚器、一把铁锹、一根备用套索和一根结实的木桩。然后骑着那匹小母马,出发前往安特鲁普泉。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平原上,几只羚羊在他们眼前轻轻掠过。一群群牲口横躺着,散落在广阔的草原上。
云雀那响亮而甜美的声音回**在草原的每个角落。晴朗无雪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天近在眼前。百草染上了绿色,大自然也开始思春了,一切都充满了爱。
爱意飘**在空气中,那匹棕色母马刚被带到户外溜达,就兴奋地仰起鼻子,不时发出刺耳的嘶鸣声。如果她会唱歌的话,这想必就是她的情歌啦。
老火鸡爪印对风向和地形进行了仔细研究。他煞费苦心挖出的大坑如今已经**在外,里面积满了脏水,淹死在坑里的草原鼠和田鼠的腐尸使脏水泛起阵阵恶臭。动物们只好绕过大坑,在坑边又踩出一条新的小路。老火鸡爪印在平坦的草地旁挑选了一个长满莎草的地方,先把拴着母马的木桩牢牢地打进地里,然后在旁边挖出一个足以藏身的地洞,又在地洞里铺了一张毯子。接着,他收紧了拴着小母马的缰绳,让她几乎难以走动;然后他又在地洞和木桩之间铺开套索,把套索的绳头绑在木桩上,再用尘土和杂草盖住绳子。一切准备就绪,他跳进地洞,躲了起来。
将近中午时分,经过漫长的等待,母马那多情的嘶鸣声终于得到了回应,那声音从西边的高地传来。蓝天映衬一个黑色的身影,那就是闻名遐迩的野马溜蹄步。
他从高地上奔驰而下,始终保持着优雅多姿的溜蹄步态。多次遭遇追赶,他已经变得精明狡诈。一路上,他跑跑停停,四处观望,不时发出嘶鸣声,母马的回应显然已经打动了他的心扉。
他越跑越近,再次发出爱的呼喊。接着,他警惕地在附近绕了个大圈子,仿佛有点将信将疑,想要嗅出敌人的踪迹。动物的守护天使在他耳畔低声耳语,“不要过去。”但是,那匹棕色母马却再次对他发出呼唤。他一边绕着圈子,渐渐逼近那匹母马,一边再次嘶鸣。母马柔情的应答似乎驱散了他心中所有的恐惧,他狂热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他昂首阔步地走近了那匹母马,双方的鼻子碰到了一起,他发现小母马性情温顺,与自己情投意合,于是将所有的警惕通通抛到了脑后,征服者的喜悦主宰了他的意识,他绕着小母马欢蹦乱跳。突然,他的两条后腿踩进了那个可恶的绳套里。藏在洞里的火鸡爪印猛然拉紧绳子,套索立即紧紧卡住,溜蹄步被捕了。
受到惊吓的溜蹄步喷了个响鼻跳向空中,火鸡爪印趁机又在他的双腿上缠了一道绳索。绳索的威力立竿见影,蛇一样死死缠住了那双力大无比的马蹄。
突如其来的恐惧使他加快速度,力气也陡然倍增,他拼命把绳子拉到末端,却发现根本无法挣脱这可恶的束缚,结果,他跌倒在地,最终沦落为绝望的囚徒。
形象丑陋、弯弓驼背的老火鸡爪印从地洞里跳了出来,准备去制服那匹雄伟壮观的野马。那个小老头的智慧使野马的力量毫无用武之地。这匹庞然大物喷着响鼻,用惊人的力气拼命跳跃,他横冲直撞,不断挣扎,想要摆脱束缚;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绳子太结实了。
老火鸡爪印又甩出了一根套索,套住了溜蹄步的两条前腿,他熟练地拉动绳索,四条腿聚到了一起。无助的溜蹄步顿时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他不断挣扎,直到精疲力尽,他抽搐着,呜咽着,眼泪在脸颊上流淌着。
火鸡爪印汤姆站在一旁观察着溜蹄步的一举一动。一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袭上了这位老牛仔的心头。他浑身颤抖,神经紧张。自打套住第一头公牛以来,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一时间,他手足无措,只能紧紧地凝视着那个体型庞大的囚徒。
不过,这种紧张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给那匹充当诱饵的母马装上马鞍,又拿起第二根套索,绕着溜蹄步的脖子缠了一圈,然后他让那匹母马撑住溜蹄步的头,自己则趁机为溜蹄步套上了夹脚器。他手脚麻利地干完了这一切,觉得心里踏实多了。正当他准备解开绳索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个念头,他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原来,他竟然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为这件事情做任何准备工作。依照西部法律,第一个为野马打下商标印记的人,就是这匹野马的主人;可是,他起码得走上二十英里,才能找到烙铁,该怎么给这匹牲畜打商标呢?
火鸡爪印汤姆走到那匹小母马跟前,把她的蹄子一一抬起,检查蹄子下面的蹄铁。谢天谢地!其中一块马蹄铁有点儿松动;他拿起铁锹,连推带撬,终于把那块马蹄铁拔了下来。草原上到处都是牛马类动物的粪便,所以他很快就凑够了一堆燃料,又迅速点燃了火堆。没过多久,那块马蹄铁的半边就烧红了,他用袜子裹住马蹄铁的另半边,猛然走向那匹无助的野马,残酷地在他的左肩上烙出了一个火鸡爪印,这是他注册过的商标,也是他第一次真正使用这个商标。火红的烙铁烧焦了溜蹄步的皮肉,他不由得战栗了一下。烙印很快就打好了,这匹赫赫有名的野马永远失去了自由之身。
现在就剩下一件事:带溜蹄步回家。火鸡爪印松开了野马身上的绳索。溜蹄步感到无比轻松,以为自己又重获自由了。于是他一跃而起,没想到刚跨出一步就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他的两条前蹄被夹脚器牢牢地捆在了一起,只能拖曳着脚步行走,或者拼命往前跳跃。他竭力想要挣脱夹脚器,但是,每试一次,就跌倒一次。就这样,他备受折磨地向前走了几码。火鸡爪印骑着那匹轻浮的小马,一遍又一遍地阻拦溜蹄步。他们不断地驱赶他,威胁他,**他,强行命令这匹口吐白沫的俘虏向北行进,直奔皮内夫提托斯河谷。但是,这匹野马不愿意任人驱使,更不愿意轻易屈服。他不断喷着响鼻,不知这是恐惧的标志,还是愤怒的象征;他疯狂地跳来跳去,一次次试图摆脱夹脚器。这是一场残酷的持久战;他油光溜滑的身体两侧,如今沾满了血染的黑色泡沫。就算被人追赶一整天,他也不会如此狼狈,而今天,无数次的重摔大大消耗了他的体力;虽然他仍旧可以跳来跳去,但是他的动作已经不如先前那样有力,他喘息时喷出来的泡沫里,夹杂着一半鲜血。尽管如此,那位残酷无情的捕猎者却依然继续前行。他们沿着斜坡向峡谷走去,每走一码,双方就要斗争一次。现在,他们终于来到了河谷的最前面,踏上一条河谷与外界的唯一通道,这里正是溜蹄步昔日领地的最北端。
站在这里,距离河谷最近的畜栏和牧场的房子便映入眼帘。火鸡爪印不由得暗自欣喜,而那匹野马却使出浑身余力,准备孤注一掷,拼死一搏。向上,再向上,他离开那条小路,跳上长满青草的斜坡。挥舞的绳索,响彻空中的枪声,都阻止不了他坚定的脚步。向上,再向上,继续向上,他攀上了那个最陡峭的悬崖,箭一般猛然一跳,向下,再向下——他跌下了两百英尺高的悬崖,落在地面的岩石上,摔得粉身碎骨。他虽然失去了生命,却赢得了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