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1 / 1)

瓦尔登湖 梭罗 4305 字 4个月前

对于病人,医生明智地建议他换换空气和环境。感谢上天,世界并非只局限于此。七叶树没有在新英格兰生长,知更鸟的叫声也难得听到。大雁比我们更了解这个世界;它在加拿大吃早餐,在俄亥俄州吃午餐,夜晚则在南方的沼泽梳理自己的羽毛。就连野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在跟随季节的步伐,它在科罗拉多高原的牧场上吃草,一直吃到草儿更青翠更甜美的黄石公园。然而我们却认为,如果拆掉农场的篱笆,砌上石墙,我们的生活就有了界限,命运也才能注定。如果你被选为市镇理事,那今年夏天你就去不了火地岛旅行,不过地狱之火你还是可以去的。宇宙比我们看到的大得多。

然而我们应该像好奇的游客那样,更频繁地欣赏船尾的风景,别学愚蠢的水手,航行时只顾低头撕扯填补船缝的麻絮。

地球的另一边不过是我们联络人的家。我们的航行只是绕了一个大圈,医生只会给浅表之病开药方。有人匆匆跑到南非去追逐长颈鹿,但那显然不是他应该追逐的猎物。即使可以,那请问追长颈鹿得花多长时间?山雉鸟和土拨鼠也是极好的猎物啊;但我相信猎杀自我是更高贵的运动。

将目光转向内心,你会发现心中有千万个区域尚未被发现。那就去游览吧, 成为精通内在宇宙的专家。1

非洲代表着什么?西方又代表着什么?难道我们的内心在地图上不是白色的吗?虽然一旦被发现之后,它也许会变成黑色,就像非洲海岸线那样。我们能在这片大陆上发现尼罗河、 尼日尔河、密西西比河的源头或者西北走廊吗?这些是对人类至关重要的问题吗?富兰克林2的夫人如此急切地寻找他,难道他是唯一的失踪者吗?格林奈尔3 先生是否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倒不如像蒙戈?帕克、刘易斯、克拉克和弗罗比舍4 那样,去探索自己的山川河流,去勘探内心的偏远之地――若有必要,可以带上满船的肉罐头当补给;还可以将空罐头高高堆砌,作为标志。难道肉罐头的发明仅是为了保存肉吗?不,去成为哥伦布吧,去发现你内心的新大陆和新世界,开辟新的航道,不是贸易的航道,而是思想的航道。

1 语出英国诗人威廉?哈宾顿(William Habington,1605―1654)的《致我尊敬的朋友爱德?奈特爵士》。

2 富兰克林(John Franklin,1786―1847),英国探险家,于1847年探索西北水道时失踪,直到1859年,其遗骸才被发现。

每个人都是自己领地的主人,相比之下,沙皇的帝国不过是个卑微小国,犹如冰川退却后留下的小圆丘。然而有些人连自己都不尊重,还妄谈爱国,为了少数人的利益,让大多数人当牺牲品。他们热爱给他们当坟墓的土地,却对能使他们的肉身灵动起来的精神漠不关心。南海探险队5 的意义何在?那般排场、那般花费,只间接证明了这样一个事实:道德世界中有许多大陆和海洋,每个人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地峡或海湾,那是他未曾探索的地方;但他却乘坐政府的轮船,由五百个男人和男童伺候着,航行数千里,经受寒冷、风暴和食人族的考验,还觉得这比独自一人在心灵的海洋上,探索内心的大西洋和太平洋要容易得多――

3 亨利?格林奈尔(Henry Grinnell,1799 ―1874),纽约商人,他在1850 年和1853年两次出资招募船队寻找富兰克林。

4 蒙戈?帕克(Mungo Park,1771―1806),苏格兰探险家;梅里韦瑟?刘易斯(Meriwether Lewis,1774―1809),威廉?克拉克(William Clark,1770―1838),美国探险家;马丁?弗罗比舍(Martin Frobisher,约 1539―1594),英国航海家。

5 1838―1842年,美国海军对南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探险远征。

让他们去漂泊、去考察遥远异域的澳大利亚人吧。 我拥有更多神的恩惠,而他们只拥有更多的道路。1

周游世界到桑给巴尔2去数那里有多少只猫,并不值得。 但如果没有更好的事做,倒也可以周游一下世界,或许你能发现某个“西蒙斯空洞”3 ,可以从那走到里面去。英国和法国,西班牙和葡萄牙,黄金海岸和奴隶海岸,都能通向这片私人海域;尽管那条航线毫无疑问能直达印度,却没有人敢从那驶入看不见陆地的海洋。即使你学会了所有的语言,懂得所有国家的风俗,即使你比任何旅行者都走得更远,能够适应各地的气候,能够让斯芬克司在石块上一头撞死,你也得遵从古代哲学家的劝告,去探索你自己。这需要眼光和勇气。只有败将和逃兵才走上战场,只有懦夫才会应征入伍。现在就踏上向最远的西方前行的道路吧,这条路不会终于密西西比河或太平洋,也不会让你去往古老的中国或日本,而是直接带领你进入这个领域,无论春夏秋冬,无论白昼黑夜,哪怕日落西山、皓月隐没,甚至大地消失,你也得一往无前。

1 语出古罗马诗人克劳狄安(Claudius Claudianus,约4世纪)的《维罗纳的老人》,此处梭罗把原文中的“西班牙人”替换成了“澳大利亚人”。

2 印度洋上的群岛。

3 约翰?克莱夫斯?西蒙斯(John Cleves Symmes,1742―1814)曾提出地球空心说,认为在地球南北极各有通往地球内部的洞口。

据说米拉波1曾到公路上抢劫,目的是“测试人需要多大的决心才能让自己正式违抗人类社会最神圣的法律”。他宣称 “战场上士兵所需的勇气不及拦路抢劫的强盗所需的一半”, 他还说,“荣誉和宗教不可能阻止深思熟虑并坚定的决心。” 在世人看来,米拉波的行为有男子气概,但其实很无聊,甚至有些无赖。一个理智的人会发现自己常常“正式违抗”所谓的 “社会最神圣的法律”,因为他服从的是更加神圣的法律,所以不必刻意这样做,就能测试自己的决心。一个人无须对社会持这种敌视态度,而是应该始终遵从自己的原则,不论这种遵从会对社会产生何种态度,如果能碰到公平的政府,他是不会与它对抗的。

我离开森林,和我当初进入森林居住一样,有充足的理由。或许是因为我认为还有好几种生活方式可以体验,不必把时间都花在某一种生活方式上。令人惊讶的是,我们很容易不知不觉地习惯于某条固定路线,为自己踏出一定的轨迹。在那里生活不到一个星期,我便踩出一条从家门口到湖边的小径;

1 米拉波(Honoré-Gabriel Mirabeau,1749―1791),法国大革命时期立宪派领袖之一。

五六年过去了,它依然清晰可见。真的,我想其他人大概也常常走那条路,所以才能保存至今。大地的表面是柔软的,能让人的双足留下印记;心灵的道路也是如此。世间的公路定是尘土飞扬,非常破烂,传统和世俗的车辙也定是非常深刻!我不希望走船舱通道,而更情愿站到桅杆前,走在世界的甲板上, 因为在那儿我能最清楚地看见群山间的月光。我再也不愿走到甲板下面去。

我的实验至少让我懂得了这个道理:如果人能够自信地朝着梦想的方向前行,并且努力去过自己所期望的生活,那他会获得别人意想不到的成功。他将会把某些东西抛在后面,将会跨越无形的障碍;新的、普遍的、更自由的法则将会在他周围和心中建立起来;或者旧法则将会变得宽松,并得到更利于他的解释,赋予他更大的自由,他将会过上更高尚的生活。他越是让生活变得简单,宇宙法则就越显得没那么复杂,孤独将不再是孤独,贫穷不再是贫穷,软弱也不再是软弱。若你建造了几座空中楼阁,你的努力不会白费;它们就应该建在那样的地方,现在请将基础放到它们的下面。

英国人和美国人真是荒唐,竟然要求你得说他们能理解的话。不论是人还是毒菌,其成长都不会如此听命。好像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好像除了他们就没人来理解你。好像大自然只能支持一种理解能力,养活了四足动物就养不活飞鸟,养活了爬行动物就养不活飞禽,只有牛能听懂的“吁”和“呼”才是最好的英语。好像只有愚蠢是最安全的。我最担心自己的表达不够充分,无法超越日常经验的狭窄界限,不能传达我所坚持的真理。超越界限!那得取决于你的界限有多宽。迁徙到其他纬度去寻找新草原的水牛,与正在挤奶时踢翻木桶、跳过栅栏寻找小牛的奶牛相比,并不更加超越界限。我希望无拘无束地说话;就像清醒的人和其他同样清醒的人说话那样;因为我相信,要为真实表达奠定基础,我再怎么夸张也是不够的。有哪位听过一段乐曲的人,会担心自己说话太过华丽呢?说到未来和各种可能的事情,我们应该放轻松,就让那轮廓模糊一些; 就像我们的影子,面对阳光时也会不由自主地汗流浃背。我们话语中的真相往往不太稳定,它总是抛弃无用的残存字句。表达我们信仰和虔诚的文字含混不清;但对于卓越之人,它犹如乳香般重要而芬芳。

为什么我们总是堕落到相信最愚蠢的观点,还美其名曰常识?最基本的常识其实是人沉睡时的意识,通过打鼾表达出来。有时候我们会把聪明人和愚笨者归为一类,因为我们只能欣赏其智慧的三分之一。有人只要偶尔起得够早,就连对朝霞都吹毛求疵。我曾听说“他们认为卡比尔的诗歌有四重含义,包括幻觉、精神、智慧和《吠陀》的通俗教义”;但在我们这里,如果某个人在作品中接纳不止一种解释,那将会遭到众人的指责。英国人正在努力治疗土豆腐烂,怎么不去治疗大脑腐烂?那才是流行更广、更致命的疾病呢。

我并不是说自己多么高深莫测,不过如果从此书中找出的致命缺点,不比从瓦尔登湖的冰块中找出的更多的话,我就觉得很骄傲了。南方消费者不喜欢瓦尔登湖冰块的蓝色,觉得那是泥污,实际这恰恰是其纯洁的证明;他们反而更喜欢白色的剑桥冰,但却有一股水草的腥味。人们所热爱的纯洁是笼罩大地的迷雾,而不是云雾上面的蓝天。

有人在耳边嘀咕,说我们美国人以及大多数的现代人,和古人,甚至和伊丽莎白时代的人相比,只不过是智力上的矮子。这么说意义何在?一只活着的狗总比一只死去的狮子好。 难道一个人属于侏儒族就应该去上吊?为什么他不能当最高大的侏儒?让每个人去管好自己的事情吧,努力成为他应该成为的人。

为什么我们要如此急于成功,从事如此荒唐的事业?若是有人跟不上同伴的步伐,或许是因为他听到了不同的鼓声。就让他随着他所听到的音乐前行吧,不管那是什么音乐,不管那音乐有多遥远。他是否能像苹果树或枫树那样很快成熟,这并不重要。他是否该把春天变成夏天?如果适合我们的环境尚未出现,我们又能用什么现实来取代它?我们可别在一个虚构的现实中翻了船。我们是否该费力在头顶搭起一块蓝色玻璃,然后透过它来仰望那遥远的真实天空,并且假装它并不存在?

克洛城1曾有一位艺术家,他追求完美。某天,他决定制作一根手杖。考虑到一涉及时间因素就不能成为完美的作品, 而完美的作品是不能顾及时间的,所以他对自己说,即使我这辈子再也不做其他事情,也要将这根手杖制作得各方面都完美。于是他立刻到森林中寻找木材,找不到合适的木材誓不罢休;就在他不停地寻找和丢弃一根又一根木棍时,他的朋友逐渐离开了他,因为他们在工作中慢慢变老,乃至与世长辞,只有他一点也没变。他始终如一的坚持和决心,还有执着的虔诚,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永葆青春。由于他不向时间妥协,时间挡不住他的道路,只能远远地在一边叹息,因为无法征服他。 等到他找到一根各方面都完美合适的木棍时,克洛城早已变成古老的废墟,而他就坐在某片废墟上,剥着木棍的皮。等他将手杖削好,坎大哈王朝已经结束,他用手杖的尖头在沙地上写下那个民族最后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又继续他的工作。等他把手杖打磨抛光好,卡尔帕2 已经不再是北极星;在他给手杖末端安上铁环,并用珍贵的宝石装饰手杖以前,梵天3已睡醒了好几次。为什么我要不停地说这些呢?因为最后完成那根手杖时,艺术家突然震惊地发现,它是梵天所创造的世界中最美丽的作品。通过制作手杖,他创造了一个新的系统,一个美妙且恰如其分的新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虽然古代的城市和王朝已经消逝,却被更美妙灿烂的城市和王朝取代。看着脚边依然新鲜的刨花堆,他终于明白,对他和他的作品而言,先前的时间不过是幻影,时间一点儿也没真正流逝,整个过程就像梵天脑海中闪过的思想火花落在凡人的大脑里,并点燃了其中的火绒一样。材料是纯粹的,他的艺术是纯粹的,做出的作品怎么可能不美妙呢?

1 克洛国是古代印度的十六大国之一,克洛城是梭罗虚构的地名。

2 此处并非指星座,而是指时间单位,在印度教中,卡尔帕约等于四十三亿两千万年。

3 根据古印度传说,梵天每次要睡四十三亿两千万年。

没有哪件事物的外表最终能像真相一样对我们有利。只有真理永不凋谢。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并没有处于正确的地方, 而是在错误的位置。由于天性脆弱,我们会虚构一种情况,并将自己置身其中,从而同时有了两种情况,想走出来便越发困难。在理智的时候,我们只关注事实,关注实际的情况。说你必须说的话吧,别说你应该说的话。任何真相都比虚伪好。锅匠汤姆?海德站在断头台上,刽子手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说。他说:“告诉裁缝们,在缝第一针前记得先给线打个结。”而其他人的祈祷早被忘记了。

不论你的生活多么卑贱,你都要去面对、去生活;别逃避它,也别咒骂它。它并没你想得那么糟糕。你最富有的时候, 恰是你最贫穷的时候。吹毛求疵之人即使连天堂也能找出毛病。纵然贫穷,也请热爱你的生活吧。哪怕在济贫院,你或许仍能拥有一些快乐、兴奋、光荣的时刻。反射在济贫院窗户上的夕阳,和反射在富人豪宅窗户上的夕阳一样明亮;济贫院门前的积雪也同样在早春融化。我只看到,心境平和的人在那里也能活得心满意足、快快乐乐,犹如在皇宫一般。在我看来, 镇上的穷人通常过着最独立的生活。或许正因为他们足够伟大,所以能坦然接受这样的生活。大多数人认为自己不用靠镇上的救济,但他们往往是靠虚伪的手段生活,这才是更不体面。要像园子中的花草和圣人那样安于清贫。不要自寻烦恼去获得新的东西,无论是衣服还是朋友。去找旧东西吧,回去找它们。事物不会改变,改变的是我们自己。请卖掉你的衣服, 保留你的思想。上帝会明白你并不需要社会。若是我整天待在阁楼的角落里,像蜘蛛那样,只要我还能思考,世界对我来说就还是那么宽广。哲学家曾说过:“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1 不要太顾虑去谋求发展,别让自己受外界因素的玩弄摆布;那都是浪费光阴。卑微犹如黑暗,衬托出天上的光芒。贫穷和低贱的阴影笼罩在我们周围,“可是看哪!这拓宽了我们的眼界”。常有人提醒我们,即使得到国王克罗伊斯的财富,我们的人生目标也必须和以前一致,生活方式也不能有太大改变。况且,就算你受困于贫穷,比如买不起书报,那也只是局限在最有意义、最重要的经历之内;你不得不去和那些能产生最多糖分和淀粉的物质打交道。最接近骨头的生命是最甜美的。你不用去做那些无聊的琐事。上等阶级的宽宏慷慨, 不会使下层的人有任何损失。多余的财富只能买到多余的东西。而灵魂的必需品,无须花钱就能买到。

1 引自《论语?子罕》。

我住在铅墙的一角,铅墙里注入了一些铸钟用的铜锡合金。常常在我中午休息的时候,一阵混乱的叮叮当当声从外面传入我的耳朵。那是我同时代人的声音。邻居们炫耀着告诉我他们曾与哪些绅士名媛结伴同游,在餐桌上又遇到哪些贵族贤达;但我对这些,就像对《每日时报》上的内容一样毫无兴趣。他们的谈话总离不开服装和礼仪;可任你如何打扮,鹅总归是鹅。他们跟我说起加利福尼亚州和得克萨斯州、英国和印度,说起佐治亚州或马萨诸塞州的某位大人,都是些过眼云烟、转瞬即逝的现象,听得我简直想像马穆鲁克将领1那样从他们的庭院里逃走。我很高兴走自己的路,而不是混在浮华的人群中招摇过市;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与宇宙的建设者结伴同行,也不愿生活在这个动**不安、紧张兮兮、喧嚣吵闹、 琐碎繁杂的十九世纪,我宁可站着或坐着深思,任由时间流逝。人们在庆祝些什么呢?他们都参加了某个筹备委员会,随时准备听某个人的演讲。上帝才是今天的主席,韦伯斯特不过是他的发言人。我喜欢去衡量、去摸索、去接近那些能最强烈且最合理地吸引我的东西;我不会通过抬起秤杆来让它变轻; 我不会虚设一种情况,只会正视现实;我只会行走在我唯一能走的道路上,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还没打牢地基就去修建拱门,这种事情不能带给我满足感。我们不要玩在薄冰上相互追逐的游戏。牢固的地基在哪儿都有。我们读过一个故事,有位旅行者问一个男孩,他面前的沼泽是否有坚实的底部。男孩说有。但旅行者的马一踏进去便陷到腰部,于是他对男孩说: “你不是说这沼泽有坚实的底部吗?”孩子回答:“没错,不过你还没陷到它的一半深呢。”社会的沼泽和流沙也是如此; 只有年龄大的孩子才明白这点。我们所思、所说或所做的,也只在碰巧之时才是好的。我不要当那些在薄壁板上钉钉子的傻瓜;这样做会让我夜里睡不着。给我一把铁锤,让我摸摸墙板上的纹路。别只看看墙上的灰浆就开工。敲入铁钉,将它牢牢地、实实在在地钉在墙上,这样即使半夜醒来,你想到此事也会心满意足――哪怕将这作品拿给缪斯看,你仍可毫无愧色。这样上帝就会来帮你,也只有这样他才会来帮你。每枚钉好的钉子都应该成为宇宙机器的一部分,而你应继续做好你的工作。 别给我爱,别给我钱,也别给我名,给我真理吧。我坐在餐桌旁,桌上堆满了佳肴和美酒,受到热情款待,但独缺诚恳和真理;离开这冰冷的酒宴后,我感到饥肠辘辘。主人的热情竟像冰块一样冷。我想不需要用冰来冷冻它们。他们给我介绍那红酒的年代和美誉;但我想到的是一种更久远,但又更新鲜、更纯粹、更荣耀的美酒,可他们没有。样式、房屋、庭院和“娱乐”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去拜访国王,但他让我在厅中等候,似乎不知何为好客。我有位邻居住在树洞里。他的行为才是真正的高贵。若是去拜访他,那会好得多。

1 马穆鲁克是埃及的一个军事团体,穆罕默德?阿里下令对马穆鲁克将领进行屠杀,有一名将领从城堡跳到马上,免遭杀害。

坐在走廊里空谈那些无聊陈腐的道德观,我们还要坐多久?为何不去从事些实际的工作?就好像有个人一早起来便苦修,雇人为他耕种土豆;到下午再怀着精心预谋的善心去实践基督教的仁义和爱心!想想傲慢自大、停滞不前的中国人吧。 这一代人自诩某个光荣血统的最后一代;无论是波士顿、伦敦、巴黎还是罗马,都认为自己历史悠久,沾沾自喜地谈论自己在艺术、科学和文学上的进步。不但有哲学学会的各种记录,还有对伟人的颂歌!这是亚当在夸耀自己的美德。“是的,我们完成了伟大的事业,唱过神圣的歌曲,它们都永垂不朽”――当然,只要我们能记得它们。古代亚述的很多学术团体和伟人――现在又在何处?我们是多么幼稚的哲学家和实践家啊!我的读者中,还没有谁经过了完整的一生。这些岁月可能只是人类几个月的春天。即使我们患过七年癣疥,我们也没见过康科德受过的十七年蝗灾。我们只认识这个星球的表面肌肤。大多数人既没有深入到地下六英尺,也没有跳跃高过六英尺。我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此外,我们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沉睡。然而我们却自认为睿智,在表面上建立起秩序。 我们倒真是有深度的思想家,有着远大的抱负!我站在森林中,俯视着地上松针里爬过的一只小虫子,它努力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让我看到;那时我心里在想,为何它要坚持这些谦卑的想法,把头埋起来,说不定我会成为它的恩主,给它的同族带来可喜的消息呢。于是我不禁联想到,或许某位更大的恩主和智者,也在如此俯视着人类。

新奇事物源源不断地流进这个世界,我们却还忍受着难以置信的愚钝。我只要列几个现在最开明的国度里人们还在聆听什么样的说教就够了。所谓喜悦悲哀等字眼,只是装腔作势哼出来的圣歌,我们的信仰依然平庸低贱。我们以为只需换换衣服就行了。据说大英帝国幅员辽阔、声名远播,而美利坚是第一强国。我们不相信,每个人身后都有涨落的潮水,足可将大英帝国像木板一样冲走,如果每个人的心里都记住这个的话。 谁知道下一次十七年蝗灾是什么样子?我所生活的世界,其政府架构不像英国,是在晚宴之后边喝酒聊天边建立起来的。

我们体内的生命就像河水。也许今年会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淹没干枯的高地;甚至造成灾害,淹死我们所有的麝鼠。 我们居住的土地,也不一定总是干燥。我在遥远的内陆看见古时被河流冲刷出的堤岸,那时还没有科学来记录洪水。大家都听说过新英格兰流传的那个故事,说的是有只强壮美丽的虫子,从一个古老的苹果木桌子干燥的桌板里钻出来,那张桌子已在农夫的厨房里摆了六十年,先是在康涅狄格州,后来又到了马萨诸塞州――那虫卵待的时间比六十年还要长,当苹果树活着的时候它就在里面了,这可以从包着虫卵的年轮看出来; 据说它啃了几个星期才出来,也许是因为桌上的热罐而孵化。 听了这个故事,有谁不会增强对复活和不朽的信心呢?一颗虫卵在这枯燥的社会中,在一圈圈的木头里隐藏多年,最开始是在青葱碧绿的树木里,后来那树木逐渐变成风干的坟墓――也许它已啃咬了多年,每次都让那坐在桌前准备欢聚的一家子错愕不已――谁会想到,这颗虫卵竟然从全社会最不值钱、最破旧的家具里跳出来,化成美丽的飞蛾,去享受它完美的生命之夏!

我并不是说约翰或者乔纳森 1 等普通人能完全理解这一切;但正是因为如此,随着时间流逝而到来的早晨,并不意味着真正的破晓。让我们闭上双眼的亮光,对我们来说就是黑暗。只有当我们清醒时,天才真正亮了。天亮的日子有很多。 太阳不过是一颗晨星而已。

1 约翰和乔纳森都是英美人常用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