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80年代,后现代是一个大标题,在这个标题之下,许多新兴的设计美学松散地集中在一起。与经历了十几二十年发展的欧洲现代主义相反,后现代主义并不是一场建立在乌托邦意识形态基础上的统一运动。更确切地说,它反而是一种激进、伪激进或矫饰主义。事实上,始于20世纪80年代初的年轻一代对企业现代主义冷酷僵化的真正反叛,最终演变成了营销人员用来吸引年轻消费者的诱饵。商家们甚至让这些貌似西方文明的恶劣手段登堂入室。
尽管如此,一些平面设计师仍然么么哈打破传统方法,挑战公认的美和功能原则,从而改变了设计的本质。尽管这引发了一些老评论家对“形式紧凑性”的争论,晚期现代主义的简明扼要和有条有理最终被多层字体设计、动态图像、不和谐的空间并置和难以辨认的文本所取代,哪怕这只是暂时的。
克兰布鲁克艺术学院是反叛的视觉语言学——解构主义的培养皿。解构主义被定义为对平面形式和视觉传播的反线性探索,以颠覆固定意义和手动代码为基础。在个人电脑尚未普及的情况下,克兰布鲁克的学生们颇费周章地仔细解构了平面设计的组成部分,就像60年代的马克思主义者或后结构主义文学理论家解析文本以寻找隐藏的意义一样。他们拒绝了标题、正文和图像的常规排版,而是采用混乱的字体排版和乱糟糟的页面布局。克兰布鲁克设计部门联席主席凯瑟琳·麦考伊说:“层级结构被视为一种用来操纵读者和营造意义的专制技术。”
在这种环境下,平面设计不再仅仅作为一个中性框架,而是一个理论上的电枢,其结构和意义不断受到挑战。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当代实践者都能带着一种学院派的严谨来解决设计问题。1985年,鲁迪·范德兰(Rudy VanderLans)与字体设计师祖扎娜·利科(Zuzana Licko)共同创办了《流亡者》(E migre)杂志,这本杂志将技术和直觉相融合,吹响了新一代数码排版的号角。这个尺寸仅如通俗小报的季刊打破了现代版式的原则,就像60年代迷幻海报艺术家颠覆了易读性原则,强行制定了自己的规则一样。现代主义之下的字体设计已经成为一个不偏不倚的框架,它将干净利落的照片或抽象插图整合在一起。《流亡者》以字体设计为中心,其版式即其内容。范德兰去除了设计中网格对外观的限制,让印刷页呈现出一种不受约束、喧嚣而巧妙的排版布局。
《流亡者》杂志是实验性排版设计的主要舞台,它也是苹果机的试验场,正是这台电脑启动了数码革命。苹果机使字体成为一种个体表达的形式,并将字体与“字体”(font)一词推向流行文化。尽管苹果机仅是一个设计工具,但它强大的功能,鼓励设计师/艺术家在软件上尽情尝试,挑战它的局限性。起先,设计师们只是在软件上把玩着位图字母,测试这些字母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有推陈出新的设计感,同时又不失功能性。于是微型表现主义艺术作品般的字体出现了。在计算机时代,各种刻意磨损以显古风的“做旧”字体被创造出来,它们的设计者常常是以前从未涉足字体创作的设计师。
字体试验场Fuse工作室催生出一种新的美学。它由后现代表现主义第一波浪潮的先驱之一奈维尔·布罗迪(Neville Brody)和政治论战家约翰·沃森克罗夫特(John Wozencroft)所创立,并受到字体公司FontShop国际的赞助。Fuse是字体文化的培养皿,是一本展示概念型字体的“数码杂志”。字体围绕着各种主题被设计出来,诸如政治、性别歧视和色情。每一种概念型字体都旨在用符号表达问题和事件,而不是服务于某种功能性需要。在忍受了几十年海维提卡(Helvetica)字体之后,做旧字体和颓废字体宣告着某种自由。
由大卫·卡森(David Carson)担任艺术总监并设计的《激光枪》,是一本20世纪90年代的另类音乐杂志,它带有一种挑衅式的无政府主义色彩,但却形成了一种时代风格。尽管是受到了《流亡者》的启发,卡森在苹果设计软件使用方面更胜一筹,包括使用负行距、堆叠与分层,并创造出诸如向后文本设置和页面溢出文本这样看似荒谬的构图。卡森的构图让人想到20世纪早期的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绘画,但却又无可辩驳地具有当代性。他的设计如同原始边缘音乐,在和谐之不和谐中得到升华。《激光枪》的知名度为这种风格带来了可信度,卡森的设计寓意也成为青年文化的审美取向。
并不是所有的设计师都乐于追随潮流,也不是所有的客户都喜欢“前卫”设计。一座桥梁将古典主义和纯粹的简约连接起来,使设计师们能够回归到形式上的纯粹,而不会被贴上逆行或怀旧的标签。新的极简主义并不是教条式地消除所有的装饰,它更像是一个信息清算所,将模棱两可之物从必需品那里分离出去。
克兰布鲁克、《流亡者》、Fuse字体、《激光枪》,以及许许多多的个体设计师,构成了整个20世纪90年代的风格。但在这个风格的形成过程中,苹果电脑的催化作用不可低估。它的台式机/笔记本电脑的强大功能和便利性,使得设计师们比整个平面设计史上任何时候都能更直接、更自由地进行实验性设计。数字媒体则进一步鼓励设计师们跃入那些相对未知的声光领域,包括电影和电视的开场片头、音乐视频、动画和网站。每一个领域都要求永恒的新鲜感,使新奇变得颇费周章,不朽变得可疑。时尚变幻不定,只能摸索前行。随着反现代主义向新现代主义靠拢,解构主义和极简主义争夺着风格的王座。总而言之,20世纪90年代后期是一个个体视觉风格和大众模仿并存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