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艺术和设计甫一诞生并没有被大众完全接受,尽管其影响力如今看来是普遍而深远的。早期的现代主义者遇到了一些人的反对,他们认为现代主义哲学太过颠覆性,抑或是一种精英主义,或者两者兼而有之。现代主义大约存续于1908年(从立体主义开始)到1933年(希特勒上台)之间,这是一个全世界政治、社会和文化急剧动**的时代。机器时代的工业技术日新月异,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从建筑到电影再到排版设计,都对落后于它的社会体系提出了挑战。不同的现代主义团体都包含着一些积极分子,他们既追求从资产阶级注重装饰性的上层建筑中解放艺术,又试图影响当代的政治生活。尽管我们只把未来主义的标签贴在意大利人和俄罗斯人身上,但整个现代主义精神的核心就是一种前瞻性和一种非常明晰的理想主义伦理。这个时代最具标志性的字体甚至被命名为“未来”(Futura,德语未来之意)体。
机器,是现代主义者充满荣光抑或感伤的未来最有力的象征,正如费尔南德·莱格尔(Fernand Léger)所说,“机器改变了事物惯有的外观”。 现代主义艺术家声称,他们的目标是打破旧的视觉语言、创造新的视觉语言,抽象的绘画和雕塑、实用的建筑、朴实无华的家具,以及不对称的字体是他们的表达方式。媒体成为他们强有力的工具:现代主义是通过高度大众化的展示和展览,或是在先锋期刊、年鉴和报纸上不断发布自己的宣言来传播的。现代主义运动并不是一个单一的庞大组织,而是不同团体或个人的汇合体,他们不时地聚在一起交流思想。虽然他们想粉碎学院派唯美主义,却很少能就如何执行达成共识。
立体主义是一种开创性的实验,其他艺术运动的形式语言都建立于此。它标志着艺术家最终打破了对自然题材的依赖,也完全摒弃了装饰倾向。因此,尽管资产阶级对立体主义嗤之以鼻,它的外在风格还是为当时的时尚设计师所借鉴。立体派将随机的拼贴字母融入绘画的做法,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随后的自由排版运动。
未来主义,最初由意大利诗人马里内蒂于1908年提出,是第一面在国际舞台上升起的现代主义旗帜。意大利先锋派的聒噪宣言与充满活力的现代主义理论结合起来,形成了一种好战的爱国主义。未来主义既是革命的又是传统的,它揭示了生活的矛盾,既包括现在也包括未来。1913年,由俄罗斯作家和画家卡西米尔·马列维奇(Kasimir Malevich)发展起来的至上主义(Suprematism),将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结合起来,形成早期的几何抽象风格,并添加了形而上学的成分。至上主义的对手是弗拉基米尔·塔特林(Vladimir Tatlin)的建构主义,它试图涵盖人类所有的精神、认知和物质活动。达达起源于1916年的苏黎世,后来又在柏林发扬光大,它显然是反艺术的政治活跃分子。1917年,由西奥·范多斯堡、皮埃特·蒙德里安(Piet Mondrian)和其他艺术家所创立的荷兰风格派(De Stijl)艺术,将自己从表现主义的过度表达中抽离出来,转而追求一种不带情感色彩的整体和谐。
尽管造型艺术在这些运动中占据着突出的地位,但应用艺术才拥有最广泛的群体。第一次现代主义艺术之战,与世纪之交的进步运动一样,是针对实业家的,这些实业家控制着大众品位并利用它们满足自身功能和利益。现代主义者认为,在艺术与工业之间建立恰当的关系,可以驱散实业家的霸权。魏玛的包豪斯(Bauhaus)和莫斯科的福库特马斯(Vkhutemas)等设计学校的工艺美术工作室,都鼓励学生制作实用的日常用品。这些新产品简化到只留有它们的本质功能,这在过去的装饰艺术中没有先例。最终,至少在理论上,群众取代了资产阶级,成为最重要的消费者。
现代主义风格在海报、宣传册、书籍、传单和信笺等众多平面传播渠道中可能是最容易识别的。第一个显著的变化发生在排版设计上。古典的对称布局第一次被逐出队伍,出现了立体主义、未来主义和达达主义的拼贴式排版,然后又演变成不对称的新文字设计(the New Typography),它的设计相对更有规矩却是绝对革命性的。源自苏联和德国的新文字设计很快被荷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等其他先锋活动的中心所采用,并最终被编入商业排版设计规则的修订版中。埃尔·利西茨基、拉兹洛·莫霍利-纳吉(László MoholyNagy)、保罗·伦纳(Paul Renner)以及它最虔诚(和最严谨)的追随者扬·奇肖尔德在各种哲学论文和技术手册中向世界宣布了现代主义艺术的原则。对这些设计师来说,古腾堡时代以来旧的字体设计规范违反了设计的适宜性标准。
波兰广告设计师和画家亨利克·贝勒维(Henryk Berlewi)创建了“抽象建构艺术团体”,他写道,“广告设计必须遵循现代工业生产中普遍采用的原则”。因此,摄影理所当然地取代了现实主义插画、装饰性插画或其他感性插画。蒙太奇照片(Photomontage)作为一种完全机械化的插图手段,成为有效的宣传武器和新平面设计最受欢迎的工具。不对称排版、几何布局和摄影插图,这些元素一起定义了现代主义设计全新的形式语言。当商业字体铸造厂、印刷公司和广告公司普遍接受了这种最初受到抵制的强大美学风格时,现代主义的特征性元素却被现代派(Moderne)挪用了,而现代派其实是实用风格和装饰风格的杂交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