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一晚上,周崇原磨刀霍霍,蒙羔吓得钻进被窝瑟瑟发抖。

到了关灯睡觉的时间,周崇原上床,蒙羔抖得越发厉害了,哪怕周崇原搂着他安安静静地闭上眼,蒙羔也仍然提心吊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敢睡,连带着周崇原也睡不熟。

周崇原无奈睁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心知是自己把人吓成了这样,但不磨刀霍霍吓唬一次,这只小羊羔还不肯老实呢。

他生的高大,胳膊长腿也长,毫不费力摁住了蒙羔,低声道:“乖一些,闭上眼睛睡觉,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呢。”

“我、我睡不着。”蒙羔怯怯地说。

不论是真睡不着还是假睡不着,周崇原都乐意哄着他,他摸摸蒙羔毛茸茸的脑袋,看到他温顺地缩在自己怀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

“小凉糕,你从头到尾不喊我一句,你怎么称呼我?”

“周、周崇原!”

“你没喊错?”

“你不是就叫周崇原吗?”蒙羔纳闷。

“没错,我是周崇原。”他心情极好,拍着蒙羔的动作越发温柔,“快闭上眼睛,你若是再不睡,我不介意下去再磨磨刀。”

“!”

蒙羔牢牢闭上了眼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看不见,反而越发能感觉到周崇原耐心地轻拍着自己的肩背,像是哄着不听话的小宝宝一样。

蒙羔为这个想法感到羞耻,他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熟的,总之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屋外传来叮叮当当的洗漱动静。

他懵懵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仿佛还没有弄清楚自己在哪里,底下的周崇原听见声响,抬头看了一眼,笑得当即伸手揉了揉蒙羔的卷毛脑袋。

“睡醒了吗小宝宝?我们穿衣裳,准备洗脸吃饭。”他把搭在铁皮炉子旁边烤得暖乎乎的棉衣棉裤拿过来。

蒙羔揉揉眼睛,抬手抬脚配合他穿衣服,然后被周崇原长臂一伸抱下了床。

“现在几点了?”蒙羔看着天色,总觉得自己好像睡过了头。

“早着呢,一会我借自行车送你,没事。”周崇原不慌不忙,早早给他兑好了温水。

宿舍房间太小,蒙羔只能蹲门口刷牙,他眼睛四处张望,只见楼道的中间,也就是水房门口,已经排了长长的两个队伍,看样子,都是等着用水龙头洗漱呢。

看着看着,后脑勺忽然被人轻敲了一下,周崇原催道:“别看了,动作快点。”

“哦。”

蒙羔慢吞吞的洗完脸,正赶上江望从外面回来,两个沉甸甸的饭盒出现在他眼前,是南瓜粥和馒头花卷。

江望道:”凑合着吃吧。我去的晚,那食堂不给供包子了,油条也卖光了,只有馒头花卷。”

即便是这样,那也比蒙羔往日的伙食好太多了!吃早饭前,蒙羔没忘记拿出记账本,把今天早上的欠账记了上去。

江望闲得慌,没忍住凑过去瞅了一眼,“12月15日,欠周崇原一碗南瓜粥,一个白面花卷……”

弄清楚他写了什么,江望无语望天,又抬头看了眼周崇原,“你让他这么记的?”

周崇原笑:“他想记就记,这账能记得清清楚楚也好。”

“……”江望低头,再看看蒙羔一笔一划认真记账的势头,不由笑了一下。

傻羊羔,落到了他原哥手里,还真以为这账能还的清啊?这辈子都别想了。

他知道周崇原对蒙羔的心思,要说别扭肯定是有的,但他纠结了一晚上,觉得这事儿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和周崇原自小一块长大,用他爸的话说,那是在娘胎里就开始互相打招呼了!

一起长大的兄弟误入了歧途,拦又拦不住,只能帮忙遮掩遮掩了。

江望唉声叹气。

蒙羔正埋头干着饭,被他叹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道:“江望哥哥,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哦,没有。”江望回过神,招呼道,“吃饭,吃饭。”

倒是周崇原听见这话,眼神微微闪烁,拍了拍蒙羔后脑勺:“你喊他什么?江望哥哥?”

蒙羔迟钝地点点头。

周崇原笑了笑,眼里又出现蒙羔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你喊我周崇原,喊他江望哥哥,小凉糕,你怎么搞区别对待呢?”

蒙羔:“……”

气氛微妙地沉静了下来。

江望放下了筷子,左看右看,总觉得此时此刻的氛围不大对劲……别的不说,他一眼便看出了周崇原忍着怒呢。

江望一时半会摸不清他发什么脾气,但看这脸色,似乎不是小事。周崇原生气的时候越是面无表情,越是代表着事情大发了。

他挪挪屁股,颇有危机意识,硬着头皮和周崇原道:“原哥,你们吃着,我先去厂里和师傅学习学习。”

他说完,一溜烟就跑了。周崇原眼神轻飘飘的看向门口,语意不明道:“跑的还挺快。”

蒙羔只恨自己不敢跑,低着卷毛脑袋,坐在饭桌前抖得心慌慌。

小小的宿舍里,只剩两人相对而坐。

周崇原没再收敛情绪,眸光复杂的看着蒙羔,他想起从前最难堪的记忆。

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他疼了蒙羔有多久,后来便有多恨自己护着这只养不熟的没良心的羊羔崽子。

事实上最后那两年他们闹得很僵,起因是蒙羔有一次意外发烧,不知为何高烧反复不退,周崇原守着他彻夜未眠,生怕他当真熬不过去,就是这一晚。

他听见蒙羔在梦里哭着喊着要一个人,一个听起来完全陌生的名字。他抱着枕头哭得压抑沉闷,仿佛从灵魂深处传递出来的悲伤,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蒙羔呜咽着喊那人哥哥,那声音那模样,摆明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周崇原怒不可遏,之后种种,便是他不愿想起的灰暗记忆。

想到这里,周崇原的脸色越发阴沉,他屈指敲敲桌面,还没说什么呢,便听见微不可察的抽噎声。

他愣了一下,慢半拍地抱起蒙羔,只见蒙羔抹着眼泪呜咽得更厉害了。

”呜。”

“你哭什么?”周崇原冷着脸抹掉他眼泪,再看看他拼命护着自己的小羊耳朵,哪能猜不到蒙羔害怕什么,看来昨晚那磨刀磨的还挺有用。

这么一想,他被蒙羔勾起的一肚子怒火瞬间又散了,他到底在做什么,和一只没长大的小羊羔发脾气?

周崇原闭了闭眼,敛去种种情绪,低声哄道:“不哭了好不好?是你自己搞区别对待,你见过我多少次,又见过江望几次?当着我的面喊他哥哥,你从来没喊过我一声哥哥呢。”

蒙羔张了张口,眼泪似乎掉得更厉害了。

见他怕成这样仍不肯开口,周崇原抬手,克制地碰了碰他的额,然后抱起蒙羔去翻柳条箱。

蒙羔抹着眼泪,在指缝里看见了满满一箱的巧克力!

周崇原拿出其中的一板巧克力:“收了眼泪,这东西就是你的。”

蒙羔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瘪着嘴接过了巧克力。

哄着蒙羔平静下来,周崇原总算松了一口气,两人这般浪费了半天时间,上学也快迟了。

周崇原深呼吸,蹲下来给蒙羔穿鞋穿外套,最后拎起了小书包,他牵着蒙羔认真道:“小凉糕,我比你大七岁,当你的哥哥绰绰有余了,是不是?”

蒙羔低着头不吭声。

周崇原定定地看着他,脸上忽而露出一个笑容,从前便罢了,为什么小小年纪的蒙羔见了江望就能想也不想喊一声哥哥,见了他偏偏不肯?

他把他当什么人?

周崇原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心情豁然开朗,抬手摸了摸蒙羔的小羊耳朵,“乖,我送你上学去。”

话音落下,蒙羔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他一下。

兴许是觉得周崇原情绪不定,前一秒还在阴沉着脸和他生气呢,后一秒又哄着他说好听的了。

到学校上课时,蒙羔表现得心不在蔫,下课了跟着陆生去玩躲猫猫。

玩游戏有利于放松人类幼崽的情绪,可惜蒙羔不怎么在状态,次次都要被陆生捉个正着。

一次两次下来,陆生便觉得不好玩了,拉着蒙羔躲到光秃秃的树桩背后,“蒙羔,我们是好朋友嘛,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说!”

蒙羔想了想,决定和他请教:“假如、假如有一个人想让你喊他哥哥,可是你喊不出口,那该怎么办?”

“哥哥?”陆生眼睛乌溜溜的望了过来,“那个哥哥对你很差劲吗?他打你吗?”

“……”好像也没有很差劲,除了常常不怀好意吓唬他,其他时候的周崇原,对蒙羔还挺好的。

听到蒙羔这么说,陆生点了点头,飞快地总结道:“所以你为什么不愿意喊周崇原哥哥呢?因为你不想让他当哥哥!你是不是想让他当爸爸?”

蒙羔瞪圆了眼,吓得一瞬间跳起来道:“没有的事!你不要胡说!”

蒙羔气得决定短暂地和陆生绝交一天,关键时刻,这笨蛋朋友当真不靠谱!

中午,他从学校出去,正巧遇见了曲南沟的其他同龄小孩,有人纳闷:“蒙羔,你不是在学校住着吗?怎么中午出来吃饭?”

“我、我出来转一圈!”

“是吗?”对方不太相信,转念又道,“我听说昨天早上有人给你送饭,还是红糖包子呢。昨晚我回去问了大山叔,大山叔说他没有托人给你送饭呐。”

蒙羔心里一咯噔,当即道:“你和大山爸爸说了?”

“嗯啊,正好今天星期六,他下午就来接你啦。”

“!”

蒙羔一瞬间心虚又心慌,一方面害怕曲大山和他生气,另一方面又懊恼自己贪吃,心性不坚,居然没忍住周崇原递过来的诱惑!

乖羊羔实在不该犯这种错误。

路上,周崇原照常来接他回家吃饭,蒙羔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周崇原目不斜视:“小凉糕,你再不说,我回去烤羊了。”

蒙羔一哆嗦,下意识老实交代:“今天星期六,我下午就要回曲南沟了。”

“哦,有人接你吗?”他早知道蒙羔要回曲南沟。

“有,大山爸爸会来接我。他有驴车。”

周崇原没说什么,和他道:“那我下午就不来了,你乖乖回曲南沟,我们星期一再见。”

蒙羔没想到他这般平静,他心里多少有一点点嘀咕,然而当下午放学的时候,蒙羔一出学校,就看见曲大山高高地坐在驴车上。

他一蹦老高,高兴地扑过去:“大山爸爸!”

曲大山“诶”了一声,稳稳地接住他,然后拎起他的后衣领掂量了一下.体重,“好像长胖了。”

“……有、有吗?”

蒙羔止不住心虚,他才跟着周崇原吃了短短两天的饭,这么快就长圆了吗?

曲大山没好气地拍他屁股,“你以为我不知道呢,这学校还有曲南沟的其他孩子呢,老实交代,给你送饭的是谁?”

蒙羔不说话,一骨碌爬上驴车:“我们回去再说,回去再说!我想妞妞了!”

“小兔崽子。”曲大山又抽了一下他的屁股,倒也不着急问清楚了,回到曲南沟再问也不迟。

驴车缓缓启动,穿越了人群街道。

走到前面的街口时,蒙羔似乎有所感应,忽然趴到了车窗上,揭开帘子向外看去。

只见周崇原远远地站在灰墙之下,双手插着风衣口袋,眸光平静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看样子,根本不打算露面。

蒙羔失落地坐回去。

那一边,江望在周崇原背后忽然出现,不信邪道:“你真舍得把那羊羔崽子放回去?这两晚上都见不到人呢。”

“谁说见不到了?”周崇原道。

“。”

江望扭过脑袋,一脸怀疑人生地看着他。

只见周崇原淡定地拍拍衣裳,开口道:“正好,今天星期六,矿上也放了假。你跟我一块去曲南沟,看看那小羊羔崽子的周末是怎么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半夜更新,就代表着一次痛苦熬夜。

秃头真的让人发愁o(╥﹏╥)o/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