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咔咔咔——”
脚下的冰块在震动,青衣侠客的身子也随之摇摆起来。为了避免一击未果,损伤夜里欢的身子,故而,杨乐天这一击用上了十成十的内力。
不想竟是地动山摇般地,连整个地下酒窖也跟着一齐震动起来。飞鸟仰头望了望,他搂紧了落花,生怕这头顶的支撑会瞬间垮掉。
杨乐天飞身而下,满意地看着那厚厚的冰块一寸一寸地裂开,就在冰块分崩离析的一刹那,他一个鲤鱼打挺,纵身扑向冰中人。在一个优雅的转身之后,那具冰冻的躯体便安静地沉睡在了他的怀中。
这副身体真的很冷,简直比侠客手中的傲霜剑还有冷——杨乐天心头一紧,一丝不安的预感掠过胸间,他回头张望那会用毒的女人,皱眉问:“落花,如今破冰,他会不会死?”
落花耸了耸肩,“我不知道,或许他冻得太久了,已经适合冰中的环境啊……”
“我正担心这个。”杨乐天交叠双手,搓热了掌心,慢慢摩挲那冻得坚硬青紫的四肢,他非常小心地触摸每寸肌肤,生怕一个不慎,那冰人的肌肤就会如薄冰一样地断裂。
奇迹般地,那些青紫皮肤下居然有红色的血液在隐隐流动,那应该就是每日落花喂食毒药的神奇功效,幸好这些毒药保护着他,令他的肢体没有坏死。
“夜里欢,你给我振作一点儿,你的妹妹还在等你回去!”杨乐天内心焦急,话一出口就带上了命令的口吻。
怀中的冰人睫毛轻抖,似乎是这话刺激到了他内心深处某处**的区域,然而,那只是一瞬的事情,随即又如一块冰似地冷却下去。
“夜里欢!”杨乐天吼了一句,在苦无良策下,他猛地将夜里欢的身子扳正,用双脚顶住他的腰,用双臂支起他的后背,试着向他的后心注入了一道内力。
顺着这力道,冰人的上半身向前一曲,双臂随之如断线皮影似地支住了地面,立即,身子被双臂的力量顶了回去,向后翻仰。只可惜,那刚打进去的内功被冰人向后的重力顶撞,突地蹿回了杨乐天的手臂。
“义弟,帮忙!”
“好。”应了一声,飞鸟盘膝坐在夜里欢身侧,扶住夜里欢的左肩,落花则很自觉地坐在对侧,扶住了夜里欢的右肩。这样一来,杨乐天在后为其运功疗伤,就将这个冰人包围在他们三人之间,稳住了夜里欢摇摇欲坠的身子。
狭窄的酒窖内,碎裂后的玄冰寒气仍丝丝缕缕地袭来,还好这里的空气中始终飘荡着一股醇美甘甜的酒香,麻痹着人的神经,令人仿佛有喝过酒后的温暖感和飘然若仙的恍惚。但是,杨乐天可不能被这香气迷惑,眼下正是紧要光头,他必须全神贯注。因为手下运功的量很难把握,少一分夜里欢则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但若多一分的话,没准又会令掌下的人立时毙命。
杨乐天一面定息宁神,一面睁大眼睛,密切观察着夜里欢每一个微小的举动,如肩头的抖动或者鬓角渗出的汗珠,多或者少则决定着他注入内息的多少,唯恐稍有闪失。运功疗伤时通常都是紧闭双目凝气灌注,而像他这样做,气息极易不稳,则要比平时付上多两倍的气力。
两炷香过后,青衣侠客倏然抽回双手,收了内息。他疲惫地呼了两口气,抬手拭去自己额上的汗水,起身转至夜里欢面前,蹲下。杨乐天霍然一笑,却是带上了邪气,“夜里欢,你再不醒的话,阑儿可就没命了!”
充满威胁的话语,像毒雾一样在狭小的空间内弥散开来。然而,那个冰人却没有反应,仍然垂着头紧闭着双眼。一旁的飞鸟听得呆了,怀着疑惑的心情,转头望向他的大哥。
杨乐天竖起两根手指,在唇边向飞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向着夜里欢的额头吐了一口灼热的气息,用低沉而又充满了魔魅的声音道:“我想我改变主意了,你一死,我就马上把阑儿封在这玄冰之内,代你受苦!让阑儿活着将会比死掉更惨!哼哼,哈哈哈……”
不!!!
那残酷刻薄的笑声在耳边震荡,冰雕一样的死人猛然睁开了眼睛,一对光芒四射的眸子中有如利刃一般地冷锐。一瞬间,夜里欢飞快地伸出双手,去抓杨乐天的喉颈,他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他恐惧的声源。
杨乐天身形向后一弓,双手反抱住足踝,一个鲤鱼打挺,躲过了冰人的突袭。然而,那嘲弄的笑声却不曾间断,并且,还在侠客的嘴角肆意扩大。
我要杀了你!——夜里欢猛然跃起,一掌击出,却扑了空。杨乐天侧身一闪,反手之间,已扣住对方冰冷的右腕,“夜里欢,你看清楚!”
夜里欢并未去看杨乐天的脸,心中认定了那邪魅的声源,就一定要亲手扼住。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妹妹活,好好地活着!
于是,夜里欢的右腕假意向前一送,又迅猛向后一收,本想一挣即脱,却是徒劳。他慌忙提起真气,却发现那真气完全被封在了穴道里,这一下用力强提,周身九处大穴登时叫嚣起来。
那是瞬间**般的抽痛,仿佛是被人扎上了数把尖针,并在缓缓地向里捻入。的确,封住他体内穴道的正是九根金针,每一针都深埋在表皮下一寸之处,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伤痕,但内里只要稍稍一动,就会牵动各大经脉引发抽痛。
啊!啊!啊!
夜里欢翕动着唇齿,在心底发出了接二连三的惨叫,那只被钳住的右腕也顺着身体的重力滑出了侠客的掌心。他倒在地上,如上了岸的鱼儿一般地翻滚、打挺,不断抓挠地面,可五指又如脱力般地用不上力气。汗水肆意地从每个毛孔中钻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只在一息间,就打透了他所有衣衫。
凑巧的是,这些剧痛唤起了他在某个角落里残存的记忆——这些针是他钉进去的,是那张面具,那个楼主,还有那笑声,阴冷得如狐狸一般得狡黠。那么,刚才的笑声……不,不是他,那面前的人是?
夜里欢惊觉过来,竭尽全力地从痛苦中撑起头,看清了面前的男人,“杨乐天……”他以为他清楚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可实际上,他的哑血仍被死死地封住,只有三个字的口形被侠客读进了眼里。
“幸运啊,你的脑子还没有被冻坏。”拦住了飞鸟和落花上前的冲动,杨乐天蹲下身来,目光沉静地看着在痛苦中挣扎的人,“你体内封穴的金针还没有拔出来,这些金针正是给你带来痛苦的根源,你切莫再妄动真气,那金针封住了你周天的八大穴道,再加之哑穴。我想,你若还可以忍耐,我们现在不妨取针一试。”
看着刚将息过一口气的夜里欢缓缓点了一下头,杨乐天心中却在不安:一会儿拔针的痛苦可能要比现在还要剧烈,以他现在的体力来说,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况且,他的体内还有余毒,这个冰人是否可以承受得起?
他虽然没有把握对方的忍耐力,却是不得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拔针,因为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夜里欢一直这样痛苦下去,而袖手旁观。
“啪!”毫无预兆地,杨乐天飞快地出手,第一针,便解放了他的哑穴。但闻“啊”地一声惨叫,之后这“啊啊”的声音就一直从他的唇边延续了下去,仿佛他是要把刚才没有释放的痛哼都补回来。半晌之后,那叫声断断续续,渐弱的“啊”声最终变成了呻吟和喘息。
杨乐天等的就是他变为喘息的一刻,“啪!”第二掌毫不留力地击在夜里欢的脊背上,“唰——”五根金针在同一瞬间从那战栗的毛孔中钻出,如金蛇出洞般,直钉入对面的墙壁,恰恰钉在了五个“正”字的中央。
“啊——”
惨叫声惊若霹雷,那冰冷的身子骤然往和金针相反的方向滚了出去,如抛麻袋一般,将自己重重地抛在了地上。
“你可还好?”落花冲过去,惊慌失措地抱起浑身颤成一团的夜里欢,衣袖下的玉手抖个不停。倒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关心和照料这个冰人,对落花而言,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咯咯咯——”
牙齿相互敲击着,夜里欢在受了第二掌之后,倒不再死命地嚎叫,因为他体会到了那样做只是白费力气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留着力气多呼吸几口空气,更能缓解那种濒死的痛。他不断地向牙缝里倒贯着凉气,稍好一点儿后,抬头似感激地望向杨乐天,隐忍的唇抖了半天,才挤出微不可闻的两个字:“谢谢。”
谢谢——这是夜里欢两年来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对他来说,侠客脸上那充满从容镇定的眸光,就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听到感谢的话,杨乐天微微一笑,俯身问:“还有一掌,才算是大功告成。夜教主,你可还受得起么?”
“我、能。”夜里欢费劲全身力气撑坐起来,他甚至甩开了落花相扶的双手,大义凛然地道:“你尽管……来吧!”
“呵。”随着轻松地一笑,杨乐天抬起右手,一掌拍上了夜里欢的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