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舅舅担心宁亚穗的情况,半夜未睡,过来瞧瞧。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月光渐渐退到窗台上,黑暗的房间里一片静寂,两位女性像雕塑般一动不动。宁亚穗正在把黑鹤的意识召回来,而欧阳玲仍在昏睡,药力是减退了,可是主体意识不在身体里,醒来是不可能的。雾舅舅走到宁亚穗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关切地道:“亚穗,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宁亚穗道:“没有,我在跟黑鹤说话。”
见宁亚穗话语平静,雾舅舅放下心头大石,又道:“我已把你的话转告他们,马上就会过来。”见宁亚穗微微点头,再道:“亚穗,记得我姐姐伊莉娜吗?如果能够再次选择,或许你不会牺牲我父亲,或许就不会让你如此痛苦。”
宁亚穗道:“那又如何?雾少爷,请你记住,我的眼睛能够看见过去未来,伊莉娜小姐的死早在回到阴间前就已‘见过’,所以我才希望利娅小姐能够到泛舟来生产,可是事与愿违,命运真的难以控制,要改变一点也不容易。”
“但是你已经改变了妖族的命运,文明的大门将对他们打开。”雾舅舅笑道,却笑得凄然,“妖族的世界因为你而改变,大概人类也会。”
宁亚穗嘴角微翘,察觉走廊外有脚步声,知道是罗杰经过门前,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道:“算了,人类会不会改变已与我无关,他们选择怎么样的生活方式亦不重要,即使人类创造的文明消亡,让文明再度繁荣的妖族最终也会走到这个地步,走上这条路。人类不是特别的存在,妖族亦然,我们都是这个时空物质流动的载体,完成流动循环的部分,所以如果看不透就不能继续向前,人类也好,妖族也好,蓝色星球也好,文明也罢,生存是个挑战。因此毁灭其实是所有生命体都不希望的,当破坏产生,才有所谓的‘灾难’——被人类称之为‘灾难’的自然活动就是非生物之物质流动的表现方式。”
雾舅舅完整地把宁亚穗的话听完,惊讶得呆立在门口处,盯着黑鹤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罗杰也听见了话语,惊讶地看着雾舅舅的脸,也是同样的神色,无言地转过脸去,骇然发现高胜如和欧阳旺在身边,颤颤地道:“你们……你们醒来了。”
两人显然没有听见宁亚穗的话,欧阳旺道:“听说今天要在这里听课,而且要早,所以高胜如就把我们叫醒,先去准备早餐。怎么了?”两人,包括随后而至的黄依惠、龙牙都看见罗杰和雾舅舅那仍未平静下来的心神,忍不住追问事情原由。“怎么可能,灾难竟有这种意义?我们还在想呢,打算早餐的时候讨论。”后面的话变得有点失落,但很快就清醒过来,在诧异和抖颤中忘记早餐的事,一起涌入欧阳玲的房间,站在靠近门口的空地,远远看着阴沉的影子。
宁亚穗毫不在意,依然背对着他们:“灾难不会因人类的愿望而停止,只要大自然希望继续生存,灾难就不会结束。‘灾难’对人类是痛苦的,对大自然来说是必要的,这是所谓‘自然灾难’的真正意义。”宁亚穗停止说话,病房里刹那间变得安静,一丝嬴弱的声响在空气中徘徊,那是欧阳玲的呼吸声,此刻仿佛变成了回音。
正当所有人保持沉默,秦心河、格林也加入讨论,可这一次宁亚穗久久不语。龙牙正觉得奇怪,罗杰对黄依惠道:“关思源没来吗?”黄依惠点头道是,便迅速离开房间,跑过长长的走廊和楼梯,一阵吵闹声过后才缓慢地回来。关思源揉着惺忪的双眼,含糊不清地喃语,但没有一人听到他说了些什么。罗杰递上一条浸过冷水的湿毛巾,让关思源从睡眠中清醒过来,才道:“开始了。”
“我能不能先洗个脸?”
还是那不清晰的话语,龙牙刚要发火,宁亚穗抢着道:“可以,去吧。”众人松了一口气,陆续离开房间,做自己的事。宁亚穗把准备离开的龙牙唤回来:“学习需要清晰的头脑,你瞧瞧他们,能理解我的话么?别说头脑清晰,他们还未睡醒。”龙牙连忙道歉,唯唯诺诺地退出去。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黑鹤说道:“你说这些话太匆忙,他们根本就跟不上。”宁亚穗笑了笑,转身走到窗前,一言不发地看着黑色天幕上一颗明亮星辰,看着天际出现不同的色彩,看着一个巨大的黑影浮在空中,慢慢地移向雄城上方。黑鹤道:“樊贝菲尔开始行动了。”宁亚穗点点头。清晨的阳光透过屋顶射向远处,划出数条宽带状的光线,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出现红云,刚好遮掩了樊贝菲尔的身影,令如常生活地人忽略它的行动。
就在宁亚穗关注樊贝菲尔之际,罗杰等人再次回到房间,其中秦心河开门见山地问道:“宁小姐,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亚穗也不回头,冷静的想了想,反问道:“你指的是灾难的意义?”
“是。”
“我问你,大自然需要什么?”宁亚穗又问道。
瞬间,一切静止了,似乎被一块巨大冰块封锁一般,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立定身体,看着宁亚穗但一句话也答不出来。
“大自然需要什么?”宁亚穗失望地转过来,面对在场各人,道:“大自然需要的是生存,以及生存所必须的流动,让流动形成循环的过程。生存与存在不同:只要有一点物质,存在就成为现实;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