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欧阳玲望着下雪的天空,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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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不大却历时长的小雪为大地铺上一层薄薄的积雪,天空无尽的乌云低低地压着,有着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泛舟学校的西北方有座小山,山不大不高,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山坡十分平缓,数条细小的溪涧沽沽流淌,隐藏在林木之中,几乎找不到;山北却呈凹型,整座山看起来有点像小浪头,远处的人都这么戏称它为“浪山”,但山真正的名字是“殷山”,本名“阴山”,因为不好听所以“阴”改为“殷”。
“阴山”北坡有一道同往阴间的沉灰色大门,坐落在终年不见阳光的地方,是名副其实的“无光之门”。此门由两条滚圆的漆木架立,梁架两端轻轻翘起,形成两个小丫角,中间是个空心圆,五条细链在圆的五个端点构成一个整齐的星型。横梁下是一扇双页门,门板上有许多手掌大小的圆洞,洞里漆黑一团,透出一股令人颤抖的寒气。许多活人见不到的灵魂在门外聚集着,一个接一个地通过圆洞,它们进去以后就不能在圆洞里出来,如同反光玻璃一样。
独零零的门突然有了动静,“曳”地一声打开了一条细缝,一只灰黑色的小虎斑猫从阴间漫步到人间,无声地站在雪地上,门轻轻关上了。那小猫出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坐下来洗脸,舔舔柔软的爪子,刷刷惺忪的面孔,骚骚痕痒的部分,才慢慢站起来回头瞧瞧沉灰色的“阴间大门”,看看那横梁上数条细得几乎看不见又并非切断梁木的裂纹,懒散地打了和哈欠,一声不吭地向村镇走去。
虎斑猫离开了山凹,在较高的山脊眺望殷山,白茫茫的一片中点缀着红彩,那就是殷州镇。小猫半是跑半是滑的方式飞速地走下山坡,却突然刹住,窜到一条小溪涧旁边。这条小溪早已断流,被薄雪覆盖下还是看出了痕迹,溪岸边有个不起眼的小石碑,灰灰的,不活泼的,一个字也没有。小猫走到这比自己肩膀高高不了多少的石碑前,一下子趴下,把头俯藏在双臂间,然后抬头站起来,如是者三次,才轻吻了那冰冷的碑石一下,闭目默哀。
许久小猫张开眼睛,绕着石碑走了三圈,才仿佛已经完成了拜祭先人的仪式一般哀伤地远去。它穿过一片白花花的树林和空无一人的山田,渐渐靠近一座非常醒目的小洋房。殷州镇几百年前由逃难的赵家庄之余民建立起来的,这里不像赵家庄,阴山是大龙王地盘和东方龙王地盘的交界处,因为这里有座“阴间大门”,双方都不愿在这里打战,除非有必要也不想靠近这个不祥之地:因此殷州镇没有赵家庄那样的高墙,全是围绕着宗祠的平凡建筑。这些建筑随着时代变迁而逐渐变化,从割木为柱、草芦为顶,到石墙瓦顶,到砖墙水泥顶,一直到镇长赵晖所住的这间独一无二的小洋房。
虎斑猫在小洋房铁门前呆立了好一会儿,门口的积雪已经铲去,留下一条平整却不大漂亮的水泥路,深沉的黑色铁门挂着两盏红色的宫灯,红色的挥春贴在里头的木门旁却不是在外面,不像是村人所为。“不要乱跑!”小猫一惊,连忙扭头警戒。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市集方向跑来,手里捧着大包小包的,看起来不大重的样子。小猫松了一口气,却瞧见那男孩跑得太快没注意路面,一层看不见的冰让他摔倒了,包裹散了一地。
后面一名满头花白、满面皱纹的长者笃着拐杖颤颤地走来,他速度不快,小猫却觉得他是跑过来的,呼吸相当急促。小男孩在爷爷没有走到身边前就站起来了,抓过地上的包裹,把掉地的东西捡起来放在包里,不满地说道:“我知道啦。”
长者似乎没有听见孙子的话,自说道:“敬平,你拿这么多东西跑,瞧瞧就这么跌倒了,身上还沾了泥雪,脏死了,快进屋去洗。过两天就是新年了,千万别到时候闹事情,很不吉利的。”沙哑的声音里包含着多少关怀和担心,小猫无心欣赏这对爷孙的乐事,跑着步子走开了。
“爷爷你看,是猫啊,这种时候猫怎么到处乱窜了,世界是不是反常了?”敬平道。
爷爷却说:“野猫,自来的,兆头不好啊。”
小猫觉得那长者耳背,小男孩的话一句也听不见,不过它也不理会,拐了角走不远就是赵家祠堂。古朴的祠堂里集中了不少姓赵的成年男性,几个外来媳妇在旁边指指点点的,忙碌着清洁祠堂,谁也没注意到那只小小的虎斑猫。猫儿无趣地瞧了一会儿,从人群缝里瞧见祠堂中央的祖先牌匾,正中的是“赵百翔”,猫脸上露出几乎察觉不到的皱眉,嘴角抽搐了一下,又平静下来。
殷州似乎是个没有什么趣味的地方,学校放假了,孩子们不是在街巷里跑就是窝在自己的小空间内,有人看见一只野猫乱走就跑来摸脑袋扯尾巴,来意不善地踢两下,友善的过来安慰安慰。虎斑猫后悔不该走到市集这种人烟密集的地方,狠狠地张开利爪吓跑了小孩,有对靠近自己的人张牙舞爪才勉强逃脱,好危险。
虎斑猫刚脱离险境,一步不停地跑到小镇旁边的小林里躲起来,直到看不到听不见有人跟来的时候才歇息,躺在一棵无叶的枯木下。太阳落在西边一座不知名的山丘后,树的影子渐渐消失了,一阵风吹来,寒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