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格分裂
【你有没有想过,身体里住着的那个人是谁】
8月14日,大暑。
最近对于樊加加来说,实在是有些焦头烂额。
这些时日以来,赤魂兽在各地制造暴乱,好像故意要引起民众的恐慌。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合眼了,近乎麻木地战斗搜捕,将大批大批的赤魂兽带回组织。
他们没有耀元素,牢笼计划也迟迟没有获得成功,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关押和囚禁。还好这些赤魂兽的战斗力不强,抓捕它们的时候并没有费太大的工夫。但饶是铁人也受不了这样的工作强度,更何况除了组织捕手以外,樊加加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公务员。
赤魂兽存在的事情,政府并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要顾忌民众的情绪,才一直按捺不表。其实组织和政府之间早有沟通联系,为了方便他们行动,政府特意设立了一个隐秘部门,为他们设置了公职,这就是为什么当时樊加加一个证件就能暂时解决掉匡海山所有的疑问。
而现在,见到赤魂兽的人越来越多,她一边猎捕赤魂兽,一边又要想方设法地安抚民众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已经到达个人承受能力的临界点。齐城不愧是和她合作多年的搭档,知道她现在状态不好,主动分担了她的工作量,让她在押送完这一批囚徒之后,在组织休息两天。
下船的时候樊加加还觉得自己有点头晕脑胀,看来下次不能坐快艇回来了,她想。
然而组织内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人神组织和赤魂兽的战争算是正式打响,短短时日以来双方伤亡都十分惨重。张希培加大了牢笼计划的实验力度,组织内死亡人数因此也丝毫不见少。
这样下来基地反而像一个空巢,随着温度愈发的上升,空气闷热,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焦躁。
樊加加是个女人,女人的第六感通常奇妙而准确。她总觉得将要发生些什么,所以当她押送完囚徒之后,特意在组织内巡视了一圈,在基地内值守的时候,她加强了巡逻的力度。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樊加加发现了不对劲。
角落里的人穿着牢笼特制的病服,胸前的编号清楚地标明是474号,他鬼鬼祟祟地在几栋病院之前转悠,像是在找什么。牢笼偶尔会被允许自由活动,可一般都是在人看管之下,无论如何,这个落单的牢笼看起来太奇怪了。
“474,你在这里做什么?”
对方慢慢地回过头来,樊加加看见他的脸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作为牢笼来说,474号的面相看起来未免太老成了些!果然,474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樊加加还来不及拿出自己的钢索,已经对方狠狠地掐住了脖子。
474号的嘴巴里喷出腥臭的味道,那气味对于常年和赤魂兽战斗的樊加加来说,无比的熟悉。
这个捏住她脖子的人根本不是牢笼474,而是囚徒!
“韩、辰、在、哪、里?”
偌大的厂房被改造成训练场,除了沙包等各类器械之外,还陈列着各种武器。白一程早有交待,韩辰可以独自使用一整间训练场,所以现在的厂房里,只有他、易泊颜和白原三个人。
白原自然是不愿意和易泊颜待在一起的,可因为外面太过危险,白一程让他暂时留在组织内,白原天生怕无聊,所以即使知道得和易泊颜朝夕相对,也还是忍受不了寂寞的折磨,死皮赖脸地跟着来了。
易泊颜受白一程之命,让她好好训练一下韩辰。对于白一程的命令易泊颜向来是不会违抗,可她没想到白一程根本不愿意见她,连下命令都是通过一脸不情愿的白原的嘴巴。
易泊颜虽然还是每天笑嘻嘻地做她的傻白甜,可她的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所以,当韩辰忽然问起他们“牢笼计划”到底是什么的时候,易泊颜只是一脸冷酷地命令白原道:“你说。”
“你这是什么语气?”白原瞪眼,“怎么和你白小爷说话的呢?”
易泊颜一点面子也不给白原,直接朝他扣动机弩扳机,小箭擦着白原的脸飞了过去。就在那支小箭要撕烂白原的侧脸的时候,白原往腰间一探,抽出一把钢索制成的九节长鞭,长鞭轻巧地卷住小箭,甩到一边。
“就凭你还想偷袭我?!”白原哼道,“下辈子吧。”
易泊颜间攻击失败,啪的一声丢了机弩,为自己套上拳击手套。她身形小巧,拳头自然也不大,可戴好拳击手套双拳相碰时却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活动活动脖子,对韩辰扬了扬下巴,说道:“打赢我,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韩辰一点也不想和这个时候的易泊颜打架,因为他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变成沙包。
“那什么……”韩辰咽了咽口水,“我也就是随口一问,你不回答也没事的。”
紧身的黑色背心勾勒出易泊颜玲珑有致的身材,她的肤色是十分健康的麦色,没有丝毫赘肉的手臂上分布着几条疤痕。迷彩裤束在高邦的靴子里,周身笼罩在凌厉的英姿飒爽里。她早早地将黑发盘成一个丸子头,用一支小箭别在头顶。偶有几缕碎发不受控制地从发顶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俏皮地垂在肩上,像只张牙舞爪的螃蟹腿。
易泊颜根本没给他逃跑的机会,捏紧拳头,攻了上去。
韩辰见过易泊颜战斗时的样子,佩戴着那支小巧的机弩,身手矫健狠辣,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可真正交起手来,韩辰才发现,易泊颜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训练有素。她每一拳每一脚的力度都是来自于长年的训练和锻炼,格斗时简直就像一只灵活的豹子。相比之下,虽然也有格斗功底但是只能偷偷摸摸练习的韩辰很快落了下风。
“太慢了。”易泊颜轻巧地格开他挥过去的拳头,嫌弃地将他的手甩向一边。
话音刚落,易泊颜目光一凛,朝韩辰的面门劈下!韩辰吃了一惊,险险侧身避过,不料这只是一个虚招,易泊颜的拳头毫不留情地正中韩辰的肚子,疼得他差点呕出酸水来。
“哎哟,不错啊!”白原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地叫道。
韩辰后退几步,易泊颜却丝毫不打算放过他,拳风招式咄咄逼人,丝毫情面都不顾及。她攻势凶猛,拳头和腿脚精准地向韩辰身体的致命要害袭去,韩辰只能被动地防守,很快便节节败退。
“喂!”韩辰叫道,“我不问了!不问了!”
易泊颜飞起一脚,凌厉的腿风向韩辰的耳朵扫去。韩辰只好屈起胳膊奋力一挡,自己的脑袋才没有开花。可是易泊颜的力道太大,他被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易泊颜这才停了手,解开手套。她走到韩辰面前,朝他伸出了手。
“队友,承让了。”易泊颜偏偏头,大概是因为发泄了心中的郁气,脸上的表情这才重新生动活泼起来。
韩辰哀叹自己果然做了炮灰,握住她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易泊颜从一旁的冰桶中拿出一瓶能量饮料扔给韩辰,自己也拧开了一瓶,大口地喝了好几口以后才说道:“白先生带你去过实验室吧?那天的那个女人就是‘牢笼’。那些人是专门为赤魂兽制造出来的宿体,不论是体格还是力量,他们都是人类中最完美的。一旦赤魂兽寄宿,他们会牢牢将赤魂兽锁在体内,与之完全结合。然后,先杀宿体,摧毁赤魂。”
韩辰又想到那天血腥而残忍的画面,如果为了消灭赤魂兽,而采取这种近乎于同归于尽的方式,那人神组织的所作所为和赤魂兽又有什么区别?
白原冷笑:“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买卖不但赔本而且还缺德,只有张希培那个丧心病狂的人才会把它当成毕生事业来做。”
易泊颜道:“在韩辰出现以前,没有耀元素,的确只有牢笼计划这一条路可以走。毕竟,人类可以繁衍。”
韩辰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自窗外一闪而过!
“谁?!”韩辰大呼一声,易泊颜的反应很快,一个旋身小箭已然发射出去。箭头直直地插进窗框之中,窗外却空无一人。
白原和易泊颜对视一眼,齐齐追了出去。
眨眼之间,只剩下韩辰一个人,他咬住手指,来人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应该不是组织里的人,组织里的人根本不需要偷听他们的谈话。可是除了组织以外的人就只剩下赤魂兽了,不,赤魂兽被关押着,不可能逃出来。而且,组织看守得这么严密,赤魂兽不可能有机会逃出来。
韩辰正想着的时候,空气中却弥漫起奇怪的味道,他觉得不对劲,想赶紧逃离这里,却脚下一软,栽倒在地,再没有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韩辰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肺部的空气十分稀缺,这让他不可抑制地咳嗽了起来。鼻息之间隐约还有些麻醉药的味道,这让他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诡异气体和隐约看见的中年男人阴狠的脸。
张希培?!韩辰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皮革带紧紧地绑住,根本动弹不得。手脚上许久没有发挥作用的电击环因他的动作又产生电流。强烈的电击让他**抽搐,剧烈的疼痛从四肢蔓延到百骸,韩辰仰面躺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失神地看着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灯光被挡住,张希培越显憔悴衰老的脸出现在韩辰视线的上方。他的脸上露出疲态,一双眼睛浑浊不清,瞳孔涣散却固执地盯着韩辰看。
韩辰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张希培的身后站着几个面无表情的医生,而他们身边的操作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医疗器械。
韩辰不傻,不可能看不出来张希培眼中冰冷的深意。更何况从现在的处境来看,自己和砧板上的肉没什么分别。
“张教授。”韩辰喘了两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放松一些,“您这是什么意思?”
张希培一把揪起韩辰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了一些,阴狠地说道:“从一开始我就反对让你去做什么捕手。就凭你一个人能杀死多少囚徒?而且,你跑了怎么办?囚徒步步紧逼,牢笼计划毫无进展,再这么下去我们只能等死!你不要以为她护着你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我不信只有她才能把耀元素从你身上提取出来!大不了我拿你做实验对象,用你做成活体武器!”
韩辰差不多算是明白了,“所以你故意引开白原和易泊颜,就是为了抓我?”
张希培疑惑地看着韩辰,他这个反应让韩辰的心里打起鼓来。不对,张希培看起来毫不知情,他通过麻醉气将他放倒看来只是瞅准时机才行动,虽然也是蓄谋已久但恐怕和偷听的那个人没有关系。
可是,如果连张希培都不是,那还能是谁呢?
“少废话!有了你,我一定可以让囚徒血债血偿!”
“为了杀死赤魂兽,你可以任何代价都都不计较。你杀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你和赤魂兽有什么区别?”
张希培没想到会被韩辰反驳,少年冰冷而犀利的话语犹如一个大大的巴掌,狠狠甩在了他的脸上。这让他恼羞成怒。
“人命?”张希培怒极反笑,他指着韩辰,眼神中满是轻贱和鄙夷,“你,算是人吗?”
韩辰不明白张希培为什么会这么说,可这五个字还像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间。
张希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阴鸷,“你7岁以前,曾经住过院。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
韩辰的眼中渐渐涌上茫然,7岁于他而言是不愿意多回想的那一年。就是在那一年,他的父母抛弃了他,带着他的妹妹韩汐远走美国。可是韩辰真的不记得自己7岁的时候曾经住过院。
难道是因为那场游泳比赛?不,可是那个时候,因为溺水被送往医院的人是韩汐啊。
张希培慢慢说道:“前段时间,我发现内部网上出现了有关于你的搜索痕迹。搜索的人一定是个新手,他不知道所有的搜索记录即使在当时被删除掉也都还会被储存在云端。为什么会有人搜索你呢?我很奇怪,也输入了你的名字。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韩辰茫然地看着张希培,他让助手拿过一沓资料,他从中抽出一张纸放在韩辰面前。韩辰死死地盯着,那是一张病历,照片栏里贴着他的黑白照片,那是七岁的他,还留着一个锅盖头,却双眼无神,面如死灰地看着镜头。
病历的上方,赫然写着韩辰的名字。韩辰不可置信地审视着那上面记录着的他的资料,挑不出一点破绽来。视线下移,最终落在病情诊断上。
“人格分裂症。”
韩辰瞪大眼睛,觉得脑中嗡的一响,心中最后那点防线随之崩溃。
“不……不可能……”韩辰犹如困兽,死死地瞪着张希培,“你说谎!你说谎!”
张希培垂下目光,俯视着韩辰,嘴角划开一抹冷酷残忍的笑来。
“对,我是在说谎。”
韩辰失神地瞪大眼睛,情绪因张希培的这一句话而松懈了一点。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人格分裂症,这不过是为了向广大世人掩饰囚徒的存在而编造出来的最合理的说法罢了。这些年来你看到的听到的所谓的妹妹不是什么分裂出来的人格,而是囚徒!”
张希培眼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不见,他看着韩辰,如同看着最卑微的蜉蝣生物,仿佛在他的眼中,韩辰不过是肮脏的渣滓,早该被这世界抛弃。
韩辰的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他的脖颈青筋暴现,森森白牙恨不得将张希培的脖子咬断,“我和韩汐一直都有通电话、发短信!她还自己一个人从美国飞回来找我!你说她不存在,这根本不可能!”
张希培嗤笑一声,让助手拿来一个手机,“这是你的手机吧?你被送来组织的那一天,我看见泊颜偷偷把这部手机藏了起来。在我怀疑你的身份以后,我从她的书桌里找到了这部手机。短信?电话?你自己看看这部手机里有什么?”
张希培说着,当着韩辰的面点开了短信界面。置顶的那一条正是他和韩汐平常往来的短信。随着张希培手指的滑动,韩辰死死盯着屏幕的眼睛渐渐因为惊恐而放大。
对话框里的确有许多短信没错,但是所有的都显示是由他发出去的,并没有来自对方的任何回应。冗长的短信内容,居然都是韩辰的自问自答。
张希培拨通了韩汐的电话,按了功放键。冰冷的女音很快从手机里响了起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韩辰的所有力气都因为这一句话而消失殆尽,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了起来,像有无数双手在往他的脑袋里塞炸药,随时都能炸开。头顶的白炽灯越发刺眼,韩辰闭上双眼,黑暗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眼前的世界,有越来越多的**挤出他的眼眶,一片模糊之中,韩辰终于看见了没有被梵音窥探到的完整的过去。
溺水的韩汐最终还是被好心人们送进了医院,可是就医的时间太晚了,在她被送进手术室四十分钟以后,医生沉痛地宣布病人因抢救无效死亡。
闻讯赶来的父母根本不肯相信医生的话,母亲像疯了一样哀求医生救回她的女儿,父亲无助而痛苦地嘶吼。韩贪墨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用苍老的双手用力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韩辰瑟瑟发抖,他扶着韩贪墨的手,也以为只要自己听不见,眼前的一切就永远成为不了事实。
可是,那到底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他的父母不能原谅他因为疏忽害死了他的妹妹,更不能接受他因此变成了一个精神病患者,所以,他们丢下了他远走美国。从此对他不理不睬,不管不顾。
韩汐从来都没有去过美国,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了韩汐。
韩汐死了,死在他的手中,死在了那片冰冷的湖水之中。
原来他早就失去了他的妹妹。
张希培满意地看着韩辰被彻底击垮,了无生趣的模样。这样很好,毕竟韩辰的能力他们都为之忌惮,现在他毫无反抗的意思,更方便他们动手。
张希培朝身后挥挥手,他的助手们就拥了上来,伸出手将韩辰按住。张希培拿起一根针,推掉针管里多余的空气,将针头推进了韩辰的皮肤里。
韩辰颤了颤,他握紧拳头,胳膊上的肌肉顿时坚硬如铁,针头再也无法推入,助手们无措地看向张希培。张希培也有些惊讶,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个瞬间,韩辰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全然被血色染红!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邪恶笑容,眼底却冷如修罗,毫无笑意。
他开口说话,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音。
“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们动他的。”
话音刚落,韩辰的身体便陡一用力,生生挣脱了束缚他的皮带!他从**弹起来,将那些助手甩到一边。他拔下插在胳膊上的针管,掌心用力便将针管捏碎成两断。他抄起半截针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张希培的脖子探去。
“死吧。”女音冷冷地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