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后寓吴[1]

蒋捷

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2]。万叠城头哀怨角[3]，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何处是？羡寒鸦、到着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

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4]。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5]。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6]，问邻翁、要写牛经否[7]？翁不应，但摇手。

［注释］

[1]兵后寓吴：1275年正月元兵渡过长江，词人避乱苏州。寓，指寓居，吴即指苏州。

[2]笑涡（wō）：俗称酒涡。

[3]万叠：古代称乐曲演奏一遍为一叠，万叠极言反复演奏。

[4]苍狗：杜甫诗云：“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可叹》）白云苍狗喻指事物变幻不定。

[5]小阜（fù）：阜为土山，小阜即小山岗。

[6]枵（xiāo）囊：空空的口袋；毛锥：指毛笔。

[7]牛经：即怎样养牛的书。

［点评］

本词以“兵后寓吴”为题，在上下两片的形式中表现了三个层次的内容。上片的前三句，追忆“兵前”一个幸福家庭的快乐生活，可以称为第一层。从“万叠城头”至“一点点，归杨柳”为第二层，词人将“兵后”自己“影厮伴、东奔西走”的生活与“黄昏寒鸦”进行比较并生出羡慕之情，以反衬自己生活的落魄。整个下片则是全词的第三层，既有冷峻深刻的叙述，又有生动细腻的描写。结句的“翁不应，但摇手”六字，使这位流离失所、生活无着的知识分子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而回过头来再读开头三句，则会使人更感词人当年生活的美满和今日生活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