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孚若[1]

刘克庄

何处相逢？登宝钗楼[2]，访铜雀台[3]。唤橱人斫就，东溟鲸脍[4]；圉人呈罢[5]，西极龙媒[6]。天下英雄，使君与曹[7]，余子谁堪共酒杯？车千辆，载燕南赵北，剑客奇才。

饮酣画鼓如雷[8]，谁信被晨鸡轻唤回[9]？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使李将军，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10]？披衣起，但凄凉感旧，慷慨生哀。

［注释］

[1]孚若：词人挚友方信儒，字孚若。他生前做过枢密院参谋官，曾出使金国而不畏威吓并因此名满天下。

[2]宝钗楼：汉武帝时在咸阳所建酒楼，到宋代仍是十分有名之处。

[3]铜雀台：三国时期建安十五年曹操所建，在今河北临漳县。

[4]鲸脍：鲸鱼烹成的美味。

[5]圉人：养马人。

[6]龙媒：指天马。

[7]使君与曹：三国时期，曹操曾与刘备煮酒论英雄：“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曹耳！”刘备也称刘使君。

[8]画鼓：一般指戏曲节目中的乐器，这里特指战场上的画角。

[9]晨鸡：化用《晋书·祖逖传》“闻鸡起舞”的故事。

[10]“使李将军”等三句：西汉文帝时，文帝曾经对飞将军李广说：“如果你身当高皇帝时代，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万户侯岂足道哉？”李将军即李广，高皇帝即汉高祖刘邦。词人在这里借用文帝之话，对当朝君臣的怯懦无能进行辛辣讽刺。

［点评］

正如词题所示，这是一首记梦之作。当然，词人记梦不是随意而记，而是有意而记。上阕从不知在“何处相逢”写起，极其铺张地描述了他与老友孚若“登”“访”“斫”“呈”“共酒杯”等一系列的“豪情壮举”，最终归结在收复“燕南赵北”等旧国失地上，表现了词人仍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雄心。过片“饮酣画鼓如雷”之句，既承接上阕梦中“煮酒论英雄”的情景，更开启下阕梦“被晨鸡轻唤回”之后的“慷慨”感叹，如“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等，尽是词人胸中的郁闷、块垒。而“使李将军，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等句，则更是对当朝无能昏聩君臣的辛辣讽刺与无情痛斥。结拍是词的结束，也是梦的终结：“披衣起，但凄凉感旧，慷慨生哀。”对于一个终生志在收复的志士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样的结局更令人伤心、悲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