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

樽前拟把归期说[1],未语春容先惨咽[2]。人生自是有情痴[3],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4],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5],始共春风容易别。

[注释]

[1]樽前:即席宴之上;拟:计划。

[2]春容:指青春的面容。惨咽:凄惨地哭咽。

[3]有情痴:感情笃厚,在常人眼中似乎有些痴呆。

[4]翻新阕:以旧谱翻制新词。

[5]直须:应须。洛城花:即牡丹花。

[点评]

本词是作者对即将离开洛阳之际告别小聚的一次写真。从词中“春容”二字和全词内容来看,这位小聚的对象是位女子,而这位女子很可能是他在洛期间两情相洽的一个情人。由于是邂逅相遇,就使得这次分别无法预测能否有再次相见的机会,因而就很可能成为一次十分伤感的生离死别。

我们不妨这样想象:就在这难舍难分的告别小宴上,作者本来想要编造一个“美丽的谎言”,说些“我马上就会回来”之类的话以安慰对方。但还未等他开口,就见对方那青春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愁容,以至于伤心地潸然泪下。于是,无言的作者不禁深深地感叹:人是如此地多愁善感、情感脆弱,而这种“不应有(之)恨”与常人所谓的“风月之恨”或“风月之景”是没有关系的。言外之意,表现了作者与这位女子情感的真挚和深切。

下阕是作者对情人的谆谆嘱咐、殷切叮咛:且不要翻制那伤心的断肠新词,哪怕只唱一曲也许就会使我们难以承受。也许,我们应该一同尽看洛城牡丹?那样,再与这里的春风(亦即情人)相别就能容易一些了?无法排遣而故做豪爽,明知难为而故做能为——这种欲擒故纵的笔法,进一步深化了作品的主题。

在对本词的理解中,有版本说“此恨不关风与月”中的“风月”“不应该解作儿女爱恋”(《宋词鉴赏辞典》,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年3月第一版,第105页)。这也许是鉴赏者出于积极的意义为作者讳,怕亵渎了作者与这位女子的情感。但是,此处的“风月”二字不作“风花雪月”又作什么呢?如若真的不关“风月”,那么妻子之外的“有情痴”又是什么?只不过他自认为比别人更“崇高”一些罢了。即便将这里的“风月”理解为“风月情事”,因为还有“不关”二字在前的限定,也并不妨碍对于作者这种真正感情的正确认识。至于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评价时所说的“于豪放之中,有沉着之致,所以尤高”,也并不一定准确。因为作者在本词中的“豪放”并非真正的豪放,而是一种情感难以解脱、难以排遣之下的无奈,“豪放”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