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拟乞归,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赋此骂之[1]

吾衰矣,须富贵何时?富贵是危机[2]!暂忘设醴抽身去,未曾得米弃官归。穆先生,陶县令,是吾师[3]。

待葺个、园儿名“佚老”,更作个、亭儿名“亦好”,闲饮酒,醉吟诗。千年田换八百主,一人口插几张匙[4]?便休休,更说甚,是和非[5]!

[注释]

[1]作于福建安抚使任上。乞归:向朝廷请求罢仕归隐。犬子:对自己儿子的谦称。

[2]《晋书·诸葛长民传》:“贫贱常思富贵,富贵必履危机。”

[3]“暂忘”句:用“穆先生”事。《汉书·楚元王传》载:元王至楚国封地,用穆生等为中大夫。穆生不嗜酒,元王常设醴相待。后其子即位,渐忘设醴之事。穆生说:“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于是称病离去。“未曾”句:用“陶县令”即陶渊明辞官归隐事。

[4]“千年”两句,是当时俗语。

[5]休休:罢休。

[点评]

这首标明骂子的词作,借题发挥,骂尽迫害他的当权派和追求利禄的俗人,并且表明了因政治失意而决意归隐、求乐于田园的志趣。全词围绕着“乞归”“田产”和“骂”这三个中心词来写,紧凑而明确,明示旷达而内含幽愤。

上片借引前贤,陈说不及时抽身的危害,其中含有稼轩本人政治失意、遭受谗言诽谤的隐痛。起端一叹一问,表明自己不得已而抽身的情形和不求富贵的志趣。以下一个单句,感慨极重,进一步表现出他对于求富贵行为的否定。“暂忘”以下,接着“富贵是危机”来写,像是解释,也像是表白,表明对抽身而去的先哲的仰慕和追步。“暂忘设醴”和“未曾得米”两句,还表明他自己现在抽身退隐的原因和决心,写出了一段铮铮傲骨。下片开始,转写归隐以后的乐趣。他以修建名称别致的“园儿”“亭儿”,来表达自己的志趣:做一个佚老也不错,可以安闲地想饮酒就饮酒,可以在醉酒后更兴会淋漓地吟诗作词。这里意境虽然与上片不同,却是上片“抽身去”与“弃官归”的自然延续。以下突然一转,他以当时流行的民间口语,对于贪求无厌之人痛下重锤。在意态闲闲之后,语调激愤。这说明他骂子是假,骂人是真。作者笔锋犀利,颇有骂尽世间俗人的勇力,也能表现出他对于世俗追求物质利益不以为怀的品格,显示出其旷达襟怀。最后一韵,词意和词气都与开端部分遥遥呼应,表明因世间浑浊,分不出是非,因而就此归休、不争是非的心情。这心情,也深深寄托了他被谗害诽谤、英雄无路的悲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