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边[1]。万年芳树起祥烟。帝居壮丽,皇家熙盛,宝运当千[2]。端门清昼[3],觚棱照日[4],双阙中天[5]。太平时、朝野多欢。遍锦街香陌[6],钧天歌吹,阆苑神仙[7]。

昔观光得意,狂游风景,再睹更精妍[8]。傍柳阴,寻花径,空恁亸辔垂鞭[9]。乐游雅戏,平康艳质[10],应也依然。仗何人、多谢婵娟。道宦途踪迹,歌酒情怀,不似当年。

[注释]

[1]月华:月光。

[2]帝居:帝王之所居,指京城。熙盛:兴盛昌盛。宝运:指国祚,社稷之气运。当千:千倍于以往任何朝代。一说当历千年。

[3]端门:皇宫的正门。

[4]觚棱:宫阙上转角处的瓦脊。班固《西都赋》:“设璧门之凤阙,上觚棱而栖金爵。”

[5]阙:指宫门前的门观。或谓指宫门外的华表一类。

[6]锦街香陌:对街陌的美称。

[7]钧天:指钧天广乐,古代神话中的仙乐。《列子·周穆王》:“王实以为清都紫微,钧天广乐,帝之所居。”这里是借指京城中的管弦之声。阆苑:本为神话中西王母之所居,这里代指妓楼。

[8]精妍:精彩妍丽。

[9]亸:低垂。辔:马缰绳。亸辔,也就是垂鞭的意思。此句谓策马缓行,寻访旧踪,然而一无所获。

[10]平康:指平康坊,唐代长安坊名,为妓女聚居之地。艳质:指美貌的歌伎。

[点评]

此词当是柳永中年以后重至汴京所作,从不同的角度展现了当时帝都的繁华景象,同时也稍抒身世之感。上片写汴京的富盛。“月华边”二句是总写,“芳树”既虚指月中桂树,又可以理解为实写京城中的芳树。此二句写月光皎洁,祥烟缭绕,以这种吉祥的氛围衬托京城的盛况,以下即具体描摹。“帝居”三句,先从大处着笔,讴歌北宋王朝的强盛富庶。“帝居”即帝王之所居,指京城,但见千门万户,壮丽无前;宋代宫中,称皇帝为官家,这里的“皇家”,亦谓帝王之家。“皇家熙盛”,即是指国家昌盛。“宝运”,即国运、社稷之运,“当千”,或谓指千倍于往昔,或谓指千年,总归是祝愿国运长久,空前绝后的意思。“端门”三句,承接上文,既是续写“帝居壮丽”,又是对“皇家熙盛”的具体展现。天色晴朗,阳光明丽,宫门前,飞檐映日,双阙对峙而起,高耸云天,既展现了宽博的王者之气,又是国家威严的象征。从这几句描写中,似乎可以领略到词人那种身逢其盛的强烈自豪感。“太平时,朝野多欢”一句,是上片之主旨,柳永在《迎新春》词中也有“太平时,朝野多欢民康阜”之句,当是词人的真实感受。这里虽是“朝野”并举,实则上文方是“朝”,以下转写“野”,从市井民间的角度继续铺叙盛世景况。“遍锦街”三句,字面上是写京城巷陌繁花似锦,游人如织,歌吹沸天,人似神仙。但“锦街香陌”在这里有着特定的含义,即指秦楼楚馆、歌舞繁华之所,而所谓“阆苑神仙”,也就是指那些貌美如花的歌伎,唐宋时以女仙代指女妓是习见之辞。只有作这样的理解,才能和下片的词意对应起来,同时这些娱乐场所的繁华正是京城富庶的体现,正是太平盛世景象。如此盛况,对于多年在外漂泊、而今故地重游的词人来说,自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因为这里处处都有着自己当年的“狂踪旧迹”,故不能不触景动情,顿生兴尽悲来之感,上下片之间词意的转接十分自然妥帖。下片先以一“昔”字引出回忆,联想到旧日的纵情欢游,风光无限,但也只是微微一逗,并不展开叙述具体的人事,词意含蓄。随即又折回现在,淡淡地说“再睹更精妍”,一个“更”字,流露出一丝物是人非的伤感。“傍柳阴,寻花径”,亦实亦虚,既是实写其漫步徘徊于柳阴之下、花径之间,试图寻访旧日欢乐的痕迹,同时又是借指其问柳寻花,“访邻寻里,同时歌舞”(周邦彦《瑞龙吟》),但“空恁”二字,表明结果都是一样,全归于徒然,旧人旧事,皆如前尘梦影,无迹可寻,自是无奈口吻。“乐游雅戏”三句,亦同前引周邦彦词中所谓“惟有旧家秋娘,身价如故”的意思相仿佛,谓此地仍有娇艳风流之人、纵游欢会之事,似乎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实际上是说真正不一样的是自己的心情。“仗何人”四句,是下片主旨,亦是全篇结穴。经过多年仕宦在外的飘零生涯,自己再也没有当年的那种“歌酒情怀”,只能辜负佳人美意了。这几句语意苍老,饱含人世沧桑,而出语平淡,的确是中年人的口吻,具有很强的感染力。柳永中年以后,一官所系,驱驰四方,尝尽羁旅愁情,因此每每当他回忆当年旧事时,总免不了生出无限惆怅之意。而当此故地重游之际,更是平添了数重悲凉之感,像他的《少年游》中“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长相思》中“又岂知、名宦拘检,年来减尽风情”等词句,实际上与此词一样,表达的都是同一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