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差烟树灞陵桥[1]。风物尽前朝[2]。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3]。
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4]。一曲阳关[5],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6]。
[注释]
[1]灞陵桥:又名灞桥,在长安东。《三辅黄图》:“灞桥在长安东,跨水作桥。汉人送客至此桥,折柳赠别。”
[2]风物:风光景物。前朝:前代。
[3]楚宫腰:本指女子的纤腰,参见《斗百花·满搦宫腰纤细》词注[1]。这里代指柔软的柳枝。
[4]离思:即离情别绪。蘅皋:长满杜蘅的水边高地。
[5]阳关:指《阳关曲》,王维《渭城曲》:“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后以之为送别曲,又名《阳关三叠》。
[6]兰桡:兰舟。桡:桨,此处代指舟船。
[点评]
这是一篇怀古伤今之作,词人以对前朝风物的凭吊,抒发感慨。词以景起,首句总括灞桥全景。暮色苍茫,烟树迷离,一片凄凄。宋代程大昌《雍录》记载:“汉世凡东出函关,必自灞陵始,故赠行者于此折柳为别。”题名李白所作的《忆秦娥》中“年年柳色,灞陵伤别”之句,即指此而言。但至宋代随着政治和经济重心的东移,长安的地位显著下降,灞陵这个客旅必经之地恐怕也再也没有了当年的繁盛,故下句即言“风物尽前朝”。汉唐鼎盛之时,此地客途往来,川流不息,而如今虽景色风物依然,人事却已全非。因此灞桥不仅是别离的象征,目睹了人间无数的悲欢离合,现在更成为沧海桑田、人世变幻的见证。这两句交织着自己的羁旅愁思和历史兴亡的感慨,时空的迷茫和悠远在此处融为一体,苍凉沉郁,笔力浑厚。“衰杨”三句,承“风物”,从折柳送别这一最富代表性的灞陵风物着笔,描写人间离愁。后来周邦彦的《兰陵王》词中说:“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这里也是写出灞陵柳之不堪攀折、憔悴衰残。而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词人借伤柳加倍突出了人间别离的频繁、愁恨之深重,为下片抒写离情作了较好的铺垫。此词“上阕苍凉怀古,下阕伤离怨别”(近人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夕阳闲淡秋光老”,词境凄清。“夕阳闲淡”,见出黄昏的凄黯;“秋光老”,见出秋容的萧瑟,游子的心灵愈发凄楚,遂引出满腹“离思”,溢满蘅皋,以蘅皋之旷远形容离思之无穷无尽,以芳草之萋萋形容离思之绵延不绝。“一曲”二句,以清越苍凉之笔,从听觉的角度,将离思推向**。《阳关》为送别之曲,“断肠”为销魂之悲,极写人物的惆怅和哀感。结句“独自凭兰桡”,陡然收煞,展现了游子独立斜阳,如醉如痴的生动形象,怀古伤今的感慨、孤身飘零的苦况,全蕴含在这个无言有泪的凄苦之境中。俞陛云所谓“阳关三句有曲终人远之思”的评语,也正是着眼于结句的内涵丰厚、有余不尽而又收束有力而言的。此词虽是怀古,但并不具体描写历史事实,亦不加丝毫议论,只是借助灞桥暮色、阳关哀曲等一系列物象情景,反复渲染,突出感情的波澜起伏,使人触景生情。吐属自然,含情绵邈。词境虽凄清,格调却高华不俗。故清代先著、程洪《词洁》中评曰:“屯田此调,居然胜场。不独‘晓风残月’之工也。”可见柳词小令的成就,在某些方面的确并不在其慢词长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