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滴空阶，孤馆梦回[1]，情绪萧索。一片闲愁，想丹青难貌[2]。秋渐老、蛩声正苦，夜将阑[3]、灯花旋落。最无端处，总把良宵，祗恁孤眠却[4]。

佳人应怪我，别后寡信轻诺。记得当初，翦香云为约[5]。甚时向[6]、幽闺深处，按新词、流霞共酌[7]。再同欢笑，肯把金玉珠珍博[8]。

[注释]

[1]梦回：梦醒。

[2]丹青：图画。貌：此指描摹。蛩（qióng）：蟋蟀。

[3]阑：尽，残。

[4]无端：无奈。祗恁：只如此。却：语气词，犹言“了”。

[5]香云：代指女子头发。古代情人相别，女子常剪发相赠。

[6]甚时向：何时。向为语助词。

[7]流霞：神话中仙酒名，此泛指美酒。

[8]博：换取。

[点评]

此词乃游子于漂泊途中，独处孤馆，凄凉难耐而忆念佳人之作。时令为深秋，地点是孤独的驿馆。窗外潇潇的暮雨，透过屋檐洒落空阶，点点滴滴都落在离人心头。短短五字而意蕴丰厚、意境浑成。在这样的环境中，游子被滴答的雨声从梦中陡然惊醒，顿觉寒意袭人。所梦何事，在词中并未明言，但从下文来看，很可能就是在梦中回到了佳人身旁，正与她共度美好时光吧。梦中温馨如彼，而醒来冷落如此，自然是“情绪萧索”，惆怅不已。这种愁绪只能以一“闲”字当之，不仅是因为它的无边无际、无法排遣，更是因为它无法捉摸，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者是也，故云“丹青难貌”，理得清、画得出的东西就不是“闲愁”了。“秋渐老”两句，工整凝练。深秋蛩鸣凄厉，似在牵动人的愁绪；深夜灯花掉落，似在暗示人的命运。上片结拍三句，再归结到眼前，最令人无奈的是，如此良宵，却只能日日这样在孤眠独宿中度过了。上片情景兼写，表达游子之苦况，下片则专抒深情。“佳人”二句，为对方设想，略有自悔口吻，但自己何尝不想早日归去，只是漂泊生涯身不由己罢了。“记得”二句，回溯当年分别时的恋恋不舍，佳人剪发以约归期，可谓情深意厚，一别之后，虽然发在怀里，人在心中，但终是归期难卜。“甚时向”二句，是游子内心的深切盼望。对落拓之人来说，才子佳人，风流欢畅，是他们最好的安慰，哪怕只能在想像中实现。结句谓宁愿以“金玉珠珍”换取“再同欢笑”，这自是痴情至极之语。然而游子最大的悲哀在于，即使有了“金玉珠珍”，也未必就能换来往日的欢娱，从这个角度来说，又是悲凉至极之语了。此词上片的前半段，辞情和意境都比较文人化，而自“最无端处”以下，便明显传达出市民化的倾向，较好地体现了柳词雅俗并陈的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