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无人春日长，沉香亭北百花香[2]。美人睡起薄梳妆，燕舞莺啼空断肠。画工欲画无穷意，背立东风初破睡；若教回首却嫣然，阳城下蔡俱风靡[3]。杜陵饥客眼长寒，蹇驴破帽随金鞍。隔花临水时一见，只许腰肢背后看。心醉归来茅屋底，方信人间有西子。君不见孟光举案与眉齐[4]，何曾背面伤春啼！

[注释]

[1]诗前有自序云：“李仲谋家有周昉画背面欠伸内人，极精。戏作此诗。”李仲谋，不详。周昉，字景元（一说字仲朗），长安人，唐代画家，善画贵族妇女。内人，宫人。《丽人行》，杜甫所作，写杨国忠兄妹及其他贵妇人曲江郊游情景。

[2]沉香亭：在唐兴庆宫内，玄宗用进贡的沉香木所建，玄宗曾与杨贵妃在此赏花，召李白赋诗。

[3]“阳城”句：宋玉《登徒子好色赋》谓其东邻女“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阳城、下蔡，皆楚国城市名。

[4]孟光：《后汉书·梁鸿传》说，梁鸿每次归家，妻子孟光给他送茶端饭，“举案齐眉”。这两句以普通人家夫妻相敬如宾，反衬宫女生活的孤寂苦闷。

[点评]

元丰元年（1078）三月徐州作。苏轼故意把周昉画中的“背面欠伸内人”设想为杜诗中的人物，作“续”诗，并且语多调侃幽默，故称戏作。但这样写，就使这首题画诗立意构思独出心裁，别开生面。作者认为画家绘背面美人，诱人想象，有无穷意味，这是一个精辟的美学见解。然而“背面欠伸”的形象对于未见原画的诗读者来说，未免空虚一些。因此作者在描绘了美人“背立东风初破睡”的意态后，又展现她“回首嫣然”的镜头，让读者更生动具体地想见其情致。这富于创造性的一笔，发挥了诗歌的艺术特长，将相对静止的画面形象化作动态的形象，而且“化美为媚”，又与随后想象杜甫在写《丽人行》时隔花临水偶见宫女背影的情景一起，照应题序所谓“背面欠伸内人”的画面。诗四句或二句一换韵，韵脚平仄交替，音韵有抑扬起伏之妙。诗风俊逸豪丽，趣味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