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丁丑在京，与冯开之[4]同处，见其虚己敛容，大变其幼年之习。李霁岩直谅益友，时面攻其非，但见其平怀顺受，未尝有一言相报。予告之曰：“福有福始，祸有祸先，此心果谦，天必相之，兄今年决第矣。”已而果然。

赵裕峰[5]光远，山东冠县人，童年举于乡，久不第。其父为嘉善三尹，随之任。慕钱明吾，而执文见之。明吾悉抹其文，赵不惟不怒，且心服而速改焉。明年，遂登第。

壬辰岁，予入觐，晤夏建所，见其人气虚意下，谦光逼人，归而告友人曰：“凡天将发斯人也，未发其福，先发其慧[6]。此慧一发，则浮者自实，肆者自敛。建所温良若此，天启之矣。”及开榜，果中式。

译文

1577年，我在京师和冯开之住在一起，当时我见他总是虚心自谦，神色严肃，毫无小时候的习性。他有一位正直又诚实的朋友李霁岩，经常当面指责他的错处，但他永远平心静气地接受，从不反驳。我告诉他：“福一定有福的根苗；祸一定有祸的预兆。只要心能谦虚，上天定会帮他，老兄你今年必定能够登第了！”后来冯开之果然考中。

赵裕峰，名光远，是山东冠县人，很年轻就中了举人，但多次会试不中。他父亲在嘉善县担任主簿，裕峰随同他父亲上任。裕峰非常仰慕嘉善县名士钱明吾的学问，就拿自己的文章去见他，钱明吾毫不客气，竟然拿笔把他的文章涂掉。裕峰非但没发火，而且对评语心服口服，马上修改文章。第二年，裕峰考中进士。

1592年，我入京面圣，见到一位叫夏建所的读书人，他气质虚怀若谷，毫无骄傲的神气，而且他谦虚的光彩逼人。我回来对朋友说：“上天要使一个人发达，在没有让他的福萌发时，一定先使他的智慧萌发，这种智慧一发，浮滑的人自然会变得诚实，放肆的人自然会自动收敛，夏建所他温和善良到如此地步，是已发智慧了，他的福气要到了。”等到放榜，建所果然高中。

度阴山曰

什么动物最谦虚？答案是牛，因为自己不能吹自己。谦虚是不吹牛，不把自己看得有多牛，能心平气和地接受别人真诚真实的批评，这不但是谦，更是智慧，因为攻我短者即我师。

真诚真实地指出我短处的人，不但是我的老师，还是我增长力量的来源。接受批评有个最重要的前提，你必须要有本事分辨对方意见客观真实与否。

谦的反面是傲，傲的人不会本分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不会甘心好好做臣子，更不会好好做谦虚的学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