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大明已成过去(1 / 1)

李自成自三月十九日进入北京,至四月三十日仓促溃退,共历时仅四十二天。

在初进城时,李自成最急于做的事就是找到崇祯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此,他曾下令,凡能献崇祯帝者,赏黄金千两,而隐匿者则诛其全家。没想到两天后却发现崇祯帝早已自缢于煤山,而太子、永王、定王也于此前被擒获,于是李自成便放下了心。

李自成接下来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处理旧朝留下来的数千文武大臣;一是着手准备登基大事。

当李自成攻入京城时,司礼掌印太监王德化率内员三百人迎至城门外,被令照旧掌印。其他监局掌印太监也都纷纷出降。因此,李自成进城时,最先出迎的倒是这帮太监!

若崇祯帝地下有知,不知有何感想?!

至于那一帮文武大臣们,开始时却不敢出头,个个潜藏,惟恐不深。他们这样做,倒不一定是出于忠义,而实在是担心祸患临头。李自成在陕西、山西拷掠缙绅的残酷,他们早有所闻。

忠臣当然是有的!在李自成攻破京师时,也有不少文武大臣殉国。这也算是大明养士三百年的一点善报吧。

殉国的勋戚有:宣城伯时春、惠安伯张庆臻、新乐侯刘文炳、彰城侯杨崇猷、新城侯王国兴、少保驸马巩永固等等。

殉国的大臣有:大学士范景文、尚书倪元璐、都御史李邦华、副都御史施邦曜、刑部侍郎孟兆祥、兵部侍郎王家彦、大理寺卿凌义渠、太常寺少卿吴麟征、右中允刘理顺、右谕德马世奇、户部给事中吴甘来、监察御史陈良谟、翰林院检讨汪伟等数十人。

这些勋戚大臣,大多是满门赴死,或上吊、或投井、或自焚,十分惨烈。

殉国的太监,除王承恩陪崇祯帝自缢外,尚有李凤翔、张国元、高明等等。

那么,除了上述的这些殉国者外,满朝勋贵文武数千人,在城破之后又都在干什么呢?

李自成进城之后,便下令勋戚文武各官,于二十一日投职名报到见朝,愿为官者量才擢用,不愿者听其回籍。如隐匿收容,则严惩不贷。

至二十一日,上朝者多人,赴长安门投职名者争先恐后,农民军聚其名帖而焚之。当时承天门不开,诸官都坐在露天等候。至中午时分,太监王德化自内而出,身边跟着十几个随从。当他见到兵部尚书张缙彦时,便挖苦道:“老先生尚在此啊!明朝事都是你与魏阁老(指魏藻德)坏掉的。”张缙彦争辩几句,王德化便命人掌嘴,把张缙彦气得直掉眼泪。

这位王德化,在数月之内,竟连侍三朝。先是任大明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自成进京后,便率先投降,仍被命做掌印太监。更令人吃惊的是,当李自成溃退、清兵占领北京后,王德化摇身一变,竟又降了大清,仍做他的掌印太监。

此日,文武百官自早上即赴长安门外等候,至日暮才被放出,饿了整整一天。他们一个个缩首低眉,呆若木偶,即使被兵卒百般侮虐,也不敢出声,受尽屈辱。也有刚烈之士,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而自杀身亡的。如庶子掌坊周凤翔在此日回家后,便上吊自杀。但像周凤翔这样的毕竟只是少数,绝大部分文武官员都在等着发落,其中有些人甚至希望能被新朝所用。如大学士魏藻德,当时被关押在刘宗敏宅内的小房中。那位大学士,就对李自成很有些怨言,他扒着窗缝对外面的人说:“如要用我,不拘如何用便罢了,锁闭于此算是什么?”

但李自成等似乎并没有立即用这些降官。二十一日见朝,被任命的官员并不多,但也没有开杀戒,甚至还相当宽容。如那位负责城防的襄城伯李国桢,被执后不肯下跪,背面而立。李自成等怒问道:“为何不跪?”

李国桢回答道:“我明朝大臣,没有下跪的道理!”

李自成等便威吓道:“不跪则把你凌迟处死!”

李国桢回嘴:“随你的便!”

李自成等又威胁道:“不跪将把你全家凌迟处死!”

回答仍是随你的便。但当李自成说到不跪将把全城百姓凌迟处死时,李国桢这才跪下,不过仍是反面而跪,而且口中仍说道:

“我是为全城百姓而跪,并不是向你而跪!”

即使如此,李自成也没有处死他,而是把他暂时关押。数天后,他因被追银受刑,实在熬不住,才自杀身亡。

不过,也有人说这位襄城伯是在演戏。当时他年仅二十七岁。原本就是位大言无忌之人,当他总督守城时,虽拥重兵,却不曾有什么调度,而城破之后,竟能不死而被执,此时徒为大言以从贼听,希望能侥幸免死。平心而论,此时能在李自成面前敢如此说话,不管其动机如何,也确实是需要些胆量的。而其夫人也被农民军所掠,据说农民军把她的衣服剥尽,抱放马上,大呼此襄城伯夫人也!勋臣妇人被辱如此者,实在是少见。

最早被杀的勋戚,倒是成国公朱纯臣。其原因很简单,即崇祯帝临死前曾写下一纸朱谕,要成国公辅助东官(太子)。朱谕被农民军缴获后,因此事关系重大,李自成立即收捕了成国公,并于二十二日下令处死,以绝后患。后又复杀其弟等亲属。

二十三日,崇祯帝、王承恩的尸体被收殓。开始时用的是普通棺木,后改用朱漆棺殓崇祯帝,并与周后的棺木一起被移入佛寺。

同日,刘宗敏、牛金星在午门前选用了一批旧朝文武官员,约一百人。

二十五日,礼部命随驾各官率耆老上表劝进,开始即位典礼的准备工作。

当时不少文武大臣在谋求新朝官职,如戊辰科进士则以同科的身份走宋企郊的路子,而河南人则与牛金星、宋献策拉老乡关系,希望能为新朝所用。

二十六日,旧朝文武纷纷赴朝投递职名、劝进,希望能被录用。农民军除选用了一百余名四品以下官员外,把其余各官登记上册,并以一百人为一组,由骑兵八人押赴各营。

二十七日,派饷于在京各官,不论是否被新朝录用。被录用者派少,未被录用者派多。标准是中堂十万,部院、京堂、锦衣七到三万,科道、吏部五到三万,翰林三到一万,部属而下,则各以千计。至于勋戚之家,则无定数,人财两尽而后已。

在此以前,刘宗敏早已准备好了五千副夹棍。此类夹棍,十分厉害,夹人无不骨碎。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襄城伯李国桢由刘宗敏追赃,才被夹了两下,便在回房后自杀。

崇祯帝的岳父嘉定伯周奎,自称无钱。十余日前崇祯帝要他捐饷时,他起初还不肯捐,后勉强捐出一万。此时在农民军的夹棍下,一下子就交出了五十万两银子及价值数十万的珍珠币物。其余的勋戚,也都被一一过堂,敲尽榨干,有的甚至丢掉了性命。

大学士陈演,在北京城破之前就被解职,原本有机会走脱,可惜因资产太多,短时内无法处理而滞留于京。此时他也被刘宗敏追赃。据说陈演还未等到用夹棍,就捐四万两白银,刘宗敏很高兴,本打算不再用刑。不料陈演的僮仆检举说其家财远远不止此数。刘宗敏令人搜查,果是如此,大怒之下仍用了重刑。

大学士魏藻德或许真不富裕。城破之前,崇祯帝令其捐饷时,他只肯出白银四百。此时被刘宗敏追赃,上了夹棍后才承认金银万余计。后虽经一夹再夹,直至脑裂而死,也未再榨出油水。他的儿子也不承认还有余银,结果被杀。

在刘宗敏等人的夹棍下,那帮旧朝大臣几乎没有幸免。

与此同时,农民军对那些太监也是照夹不误。原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之心,在重刑之下,交出白银十五万两及许多金银什器缎匹。不过当时都传说他有白银三十万两,因此农民军认为他仍有隐瞒,于是再夹,直到被夹死。也就是这位王之心,几十天前还以家计消乏为辞,不肯助饷,最后才勉强出了一万两。

太监曹化淳交出了白银五万两。

最后由太监交出的金银数,竟与勋戚们所交出的一样多,而比文武百官吐出的整整多出了一倍。

与此同时,农民军还把矛头直指富商大贾,效果居然也很不错。

李自成在短短十几天内,竟得了七千万两白银!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一大批满腹经纶、满口仁义道德的既得利益者,在朝廷生死存亡之际,竟然不肯依其财力,支撑大局,到头来竟落得了如此的结局。他们似乎弄不清最简单的道理,即他们的特权地位及随之而来的财富,都是由这个朝廷及其制度所赋予的,一旦没有了这一前提,哪里还保得住特权、财富,甚至是自己起码的尊严!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李自成进城后他们的结局,应该是预先可以估计到的。

在这一点上,身居九尊之位的崇祯帝竟也是如此。

据说李自成入城之后,搜括各库存银竟多达三千多万两,金数千万两。而作为天下财赋之枢的户部,仅有外解银约四十万两、捐助银二十万两而已。两者相较,不啻天壤。尽管有人对各库存银数提出怀疑,认为不会有如此之多,但城破之时各库仍有巨额存银之事,则不容怀疑。而崇祯帝却藏之不出,口口声声说缺粮少饷,今日加派,明日搜括,真不知是何道理?这些银两不仅未被用于战事,挽救危局,反而最终落入了李自成之手。

崇祯帝当然是看不到这幕了。四月初三日,他与周后的遗体被匆匆塞入田贵妃之墓,草草安葬了。

当李自成在北京城中正忙着追赃、登基时,山海关却出了问题。由于吴三桂的降清,天下局势顿时大变!

强大的清兵在山海关击败李自成后,势如破竹,几成摧枯拉朽之势。李自成匆匆退回北京后,于四月二十九日草草登基。仪式刚结束,李自成便下令焚烧宫殿和各门城楼,全线撤退。

清兵获知后,一面追击农民军,一面进占北京。当时北京城中纷纷传言吴三桂已夺回太子,纷纷准备迎接。

五月初三日,聚集东郊的官员却突然发现蜂拥而来的并不是吴三桂部,而是满洲八骑。清摄政王多尔衮率部傲然占领了北京。

此年的九月,顺治皇帝由沈阳到达了北京,并于十月初一日举行了即位典礼。

在不到半年之间,北京由大明而易手大顺,最终却成了大清的京师。

大清的军队也在各地取得了巨大的胜利。在西线,清兵猛击李自成部,迫使李自成向陕西节节败退,并于次年(顺治二年,1645)的正月占领了西安。

在占领西安后,多铎移师攻击江南,矛头直指在南京的福王弘光朝。至五月十五日,多铎兵不血刃,占领南京,收编了弘光朝的军队。不久,俘获福王。闰六月,占领杭州,潞王朱常淓降。

另一支清兵在阿济格的率领下,追击李自成部。在顺治二年(1645)的三至四月,清兵与李自成部先后在河南、湖北、江西境内连战八次,李自成部皆败。至五月初,李自成在湖北通山被杀。李自成部大伤元气。

至顺治三年(1646),东线的清军连败浙江的鲁王、福建的隆武、广东的绍武三个残明政权。而西线的清兵也成功地攻入四川,击杀了张献忠。

尽管西南还残存着一个永历朝,东南尚有一位国姓爷,此外还有李自成、张献忠的残部仍在坚持抵抗,但大局已是尘埃落定,明清鼎革之过程也已基本完成。

大明朝从此也就成为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