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四段 束带[1208](1 / 1)

枕草子 清少纳言 2212 字 4个月前

束带是,四位五位的人〔宜于〕冬天,六位的人〔宜于〕夏天,宿直装束,[1209]也是如此。

第二九五段 品格

无论男女,均不可不保有他的品格。就是一家的主妇,不见得有人会来评论善否,但是懂得事理的使用人要出入遇见,便免不得有所批评了。况且〔在宫中供职,〕与众人有着交际,自然更容易招人家的注意了。〔所以不应当没有品格,〕像是猫下到地上来的那样。[1210]

第二九六段 木工的吃食

木工[1211]的吃食的样子,实在是很古怪的。营造寝殿,要建筑像东边对殿一样的房子,那时有许多木工聚在那里吃食。我走出向东的房屋来看,只见首先搬来的是汤,[1212]这一拿到手便立即喝了,把空碗[1213]直塞出去。其次拿来的是菜,也都吃光了,看去好像是饭也不要了的样子;可是这也一忽儿都完了。有两三个人在那里,都是这个样子,可见这是木工的习惯如此吧。这是很没有意思的。

第二九七段 说闲话

或是说闲话,或是说过去的故事,有人好像很聪明似的,在中间应答,却又是自己去和别人聊天,把话头打断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很可憎恶的。

第二九八段 九秋残月

在某处地方,住着叫作什么君[1214]的一位女人,九月里的一天,有一个人虽然不能算是什么名门的子弟,但是大家说是了解风情,也是很有才情的人,前来访问她。〔在黎明正要回去的时候,〕——

“下弦的月亮很美的照着,觉得很有意思,心想把这回归后的风情,让女人老是记着,所以说了些慰藉的言语,走了出去了。女人以为现在已经走远了吧,出来远送着的时候,说不尽有一种优婉的滋味。既然离去以后,也走了回来,站在格子屏风开着的背后,要设法叫她知道自己还是逗留着不肯离去的样子。那时听那女子微吟道:

“‘九秋残月如常在。’[1215]向着外边窥探,头发的上部没有照见,只在这以下五寸的光景[1216]月光照着,好像是火光一般,吃了一惊,心想莫不是天明了么,就走了回来了。”随后那人还同别人讲说过去的事。

第二九九段 借牛车

女官在进宫去或退出的时候,向人家借车的事情是常有的。有时候车主人很爽快的借给了,但是饲牛的人辱骂那牛,比平常使用的那头牛[1217]更是下等,用力打它叫它快走,这是很觉得讨厌的。而且那跟车的也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道:

“要〔快点走,〕在夜不很深的时候,赶这牛回去才好。”〔这实在是很无礼的,〕而且也可以推想到主人的意思,〔实是不很愿意借给的,〕以后即使有了急用,也不想再借了。

只有业远朝臣[1218]的车子,是无论夜半,或是黎明,人要借它乘坐,丝毫都没有这种不愉快的事,他是那样的教训那些用人的。路上如遇见女车,车轮陷落在道路的洼下的地方,拉不上来,饲牛的正在发怒的时候,业远朝臣便叫他自己的家人,替他拿鞭子打牛,帮助他们。因此若在平常的时候,他对于用人们,可见是训练有素的了。

第三〇〇段 好色的男子

有好色[1219]而独居的男子,昨夜不知道在哪里宿了吧,清早回来,还是渴睡的样子,将砚台拉过来,用心的磨墨,并不是随便的拿起笔来乱写,却是很丁宁的写那〔后朝的信〕来,那种从容的态度是看了很有意思的。白的下袭上面,穿着棣棠色和红色的许多衣服。白色的单衣〔为朝露所湿,〕很失了糊气,有点皱缩了,[1220]一面注视着,已经将信写好,也不交给在面前的侍女,却特地站了起来,把一个似乎懂事的书僮,叫到身边来,在耳朵边说话,将信交付了他。书僮走去了之后,暂时沉思着,把经文里适当的章句,随处的低声吟诵着。后边听到预备漱口和吃粥的声响,来催促说“请过去吧”,他走到里边,靠着书几,又看起书来了。看到有兴趣的地方,便随时吟诵了起来,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漱过了口,只穿了直衣,便暗诵着《法华经》第六卷。[1221]这实在是很可尊重的。刚才这样想着,那送信的地方大约是很近的吧,先前差遣去的那书僮回来了,使用眼色告诉了主人知道,便立刻停止了诵读,把心转移到女人的回信上去了。心想他这样的做,不怕得罪佛法么,这也是颇有意思的。

第三〇一段 主人与从仆

潇洒的年轻的男子,穿着的直衣,袍子以及狩衣,都是很漂亮的,底下衣服也穿的很多,袖口看出是很厚的。这样的一个人,骑了马走在途中,随从着的男子,拿着一件立封[1222],仰望着上边,〔马上的主人〕正在接那封信,这样子是很有意思的。

第三〇二段 邪祟的病人

松树长得很高,院子也是很宽阔的一所人家,东南两面的格子都打开了,所以显得很是凉爽。上房主屋里立着四尺的几帐,前面放着一个蒲团,有一个三十几岁的,不是很难看的和尚,身穿淡灰色的法衣和浅紫的袈裟,很整洁的装束着,手里捏着香染的扇子,念着《千手陀罗尼》。[1223]那几帐里边的,是被那邪祟所苦恼着的病人吧。为的要找一个可以给那邪祟作“凭依”[1224]的人,便去找了一个年纪稍为大一点的童女,头发生长的非常漂亮,穿了生绢的单衣,鲜红的裤子很长的穿着,膝行着来到侧向摆着的三尺几帐前坐了。法师便扭过头去,拿出一个很是细长美丽的金刚杵来,叫她拿着,发出“哦”的一声喊,便闭了眼睛,[1225]又自念他的陀罗尼,这实在是觉得很可尊贵的。〔在帘子外边,〕聚集着许多女宫,毫不隐蔽的看守着这景象。没有多久的时间,那童女就开始颤抖,随即不知人事了。随着法师的祈祷进行,护法神也愈是显出灵验来,这的确是可尊贵的事。童女的长兄穿着袿衣,以及别的年轻的人们,都坐在后边,用团扇给她扇着。大家都感激着神佛的威德。可是假如这童女像平常一样的清醒的话,那样她将怎样的感觉羞耻,无地可以自容吧。此刻谁也明白,她未必知道什么,但是这样的苦恼,哭泣着的模样很是可怜,所以那病人的朋友看了无不觉得怜悯,坐在几帐的近旁,给她整理弄乱了的衣裳。

这样做着的时候,病人说略微觉得好了,便叫拿药汤来给她喝,从厨房里去取来送了上去,其时年轻的女官们很是着急,一面将盛药汤[1226]的碗撤下,赶紧往祈祷的地方去窥看。她[1227]却是整齐的穿着单衣,浅色的裳也一点都不凌乱,很是整洁的。

到了申刻的时候,邪祟谢罪放走了,那作为凭依的童女也就得了放免。〔她回复了意识,说道:〕

“我道是在几帐的里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却到了外边来了。还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样的事哩!”觉得很是害羞,将头发摇得散乱了,遮住了面孔,偷偷的躲进几帐后边去了。

法师暂时留了下来,仍作祈祷,随后说道:

“怎么样?稍为爽快一点了么?”笑嘻嘻的说,样子很是漂亮。又说到:

“本来还该暂时留在这里,但是做功课的时刻已经到了。”便要告辞出去,家里的人留他说道:

“且请等一会儿吧。让我们送上布施的礼物。”可是非常的着急要走,这家的似乎最高的女官便膝行到了帘子的跟前,说道:

“真是多谢了,因为承蒙下降的关系,刚才的那种情形,看了也是难受的,却立即好了起来,所以郑重的给你道谢。明天如有工夫,还请过来吧。”这样的传达主人的意思。法师回答说道:

“好执拗的邪祟,所以请不要疏忽,还是小心一点好吧。现今好起来了,这是要给你道喜的。”很简单的应酬了,便走了出去,样子很是尊贵,似乎觉得好像佛尊自己的出现了。

第三〇三段 法师家的童子

端丽的男孩,头发长得很长的,还有年纪销为大一点的孩子,虽然已经长出髭须来,头发却是意外的美丽;又或是身体顽强,但是容貌丑陋的,当作使用人有许多人,很是忙碌似的,这里那里的出入奔走〔于大家贵族〕,在社会上很有声望,这就是在法师,也是非常愿意的事吧。那时候〔法师的〕父母,推想起来,也不晓得是怎样喜欢的呢。[1228]

第三〇四段 难看的事情

难看的事情是,衣服背缝歪在一边穿着的人。又把衣领退后,[1229]伸向后方的人;公卿所用的下帘[1230]很是龌龊的旧车。平常少见的客人[1231]的前面,带了小孩子出来。穿了裤的少年脚上蹑着木屐,这个样子现在却正在时行。壶装束[1232]的妇人,快步的行走。法师戴了阴阳师的纸帽子,[1233]在举行祓除的法事。又黑瘦而且容貌丑恶的女人装着假发〔,是很难看的〕。

满生着胡须,身体精瘦的男子,在那里白天睡觉。[1234]这有什么好看的地方,所以这样睡着的呢?若是夜里,什么模样也看不见,普通一般又都是睡了,也不必因为我是丑陋,便那么起来不睡。只要早上赶紧起来,那就好了。在夏天时候,午睡了起来〔,也是难看的〕。只有非常美丽的人,那才稍为有点儿风趣,若是容貌平常的人,睡起的脸多是流着油汗,仿佛肿了的样子,而且弄得不好,似乎两颊也是歪斜了。〔午睡醒过来的人们〕互相对看着的时候,应该非常觉得扫兴,觉得没有人生的乐趣吧。

颜色暗黑的人,穿着生绢的单衣,也是很难看的。若是浆过或是砧打的衣服,那虽然一样的透亮,但是也还没有什么。〔若是生绢的话,〕那便连肚脐也可以看得见了。[1235]

第三〇五段 题跋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1236]不能够再写文字,笔也写的秃了,我想勉强的把这一节写完了就罢了。这本随笔[1237]本来只是把自己眼里看到,心里想到的事情,也没有打算给什么人去看,只是在家里住着,很是无聊的时候,记录下来的,不幸的是,这里边随处有些文章,在别人看来,有点不很妥当的失言的地方,所以本来是想竭力隐藏着的,但是没有想到,却漏出到世上去了。

有一年,内大臣[1238]对于中宫进献了这些册子,中宫说道:“这些拿来做什么用呢?主上曾经说过,要抄写《史记》……”我就说道:

“〔若是给我,〕去当了枕头也罢。”[1239]中宫听了便道:

“那么,你就拿了去吧。”便赏给我了。我就写了那许多废话,故事和什么,把那许多纸张几乎都将写完了,想起来这些不得要领的话也实在太多了。

本来我如果记那世间的有趣的事情,或是人家都觉得漂亮的,都选择了来记录,而且也有在歌什么里头,苦心吟咏草木虫鸟的,历举出来,那么人家看了,就会说道:

“没有如期待的那么样。根底是看得见的。”那么这样的批评,也是该受的吧。但是我这只是凭了自己的趣味,将自然想到的感兴,随意的记录下来的东西,想混在那些作品的中间,来倾听人们的评语,那似乎是不可能的吧。然而也听见有读者说道:

“这真是了不起的事。”[1240]这固然是觉得是很可安心的事,可是仔细想来也不是全无道理的。世人往往憎恶他人偏说他好,称赞的反要说是不行,因此真意也就可以推想而知吧。但总之,这给人家所看见了,乃是最是遗憾的事情。

其二 又跋

这是左中将[1241]还叫作伊势守的那时候,他到我家里来访问,[1242]想在屋角里拿坐垫给他,这本册子却在上边,便一起的拿了出去了。急忙的想要收回,〔可是已经来不及,〕就被他拿了回去,经过了好久的时期,这才回到我的手里来。自此以来,这本册子就从这里到那里的,在外边流行了。[12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