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对自己的突然离世,应该是有过充分预案的。
不仅仅是因为被刺杀之前恺撒的泰然自若,还因为他的突然消失并没有影响他生前所布置的大局。
首先第一点,共和派虽然作乱,但罗马人民和军队没有乱。
因为当时罗马掌控全局的执政官,正是安东尼。
而当时恺撒的另一位左膀右臂——骑兵统帅雷必达(Marcus Aemilius Lepidus),则掌控了罗马城附近的兵权。
而且,雷必达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恺撒给的。
雷必达的老爹老雷必达(全名也叫Marcus Aemilius Lepidus),曾经在苏拉离世之后担任过罗马行政官。当时的老雷必达,也算是想干点事业的血性男儿。他试图在元老院废除苏拉专权时期的宪法,结果反被庞培为首的苏拉余党打成了反动派,变成了“罗马公敌”(public enemy)。随后,老雷必达被庞培驱逐出了意大利本土,并且不久就郁郁而终。
在当时的那种政治环境下,罗马实际就是庞培的军阀政府,得罪庞培的后果,任何人都承受不起。更何况,老雷必达出事那年,雷必达只有十岁。
长大之后的雷必达,只能一边倒地投靠恺撒,帮助恺撒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和安东尼一样,雷必达也获得了恺撒极大的信任。在恺撒率领部队转战地中海的时候,雷必达也经常作为罗马留守,为恺撒稳定大本营。恺撒遇刺的前一天晚上,正是在雷必达家中吃的晚饭。席间两位老朋友,还不无感慨地谈论过死亡方式,谈论过关于“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深沉话题。
所以,雷必达和安东尼,其实就相当于恺撒的左右手。
恺撒遇刺的同时,得到消息的安东尼和雷必达都有点慌了神。元老院共和派那群疯子,既然手上已经沾了血,还怕继续对恺撒余党赶尽杀绝吗?
得亏,罗马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三月行刺”(Ides of March)事件发生后,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为首的共和派纷纷冲上街头,用煽动性的语言大声向罗马人民宣布:罗马人民,你们重新获得了自由!(People of Rome,we are once again free!)然而,让共和派始料未及的是,罗马人民对这些政治狂热分子,报之以不解甚至是鄙夷的眼神。
自由始终未曾失去,又何谈重新获得呢?
人民无法被动员,共和派感到了背后的阵阵寒意。
刺杀主谋之一的卡西乌斯建议,共和派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安东尼和雷必达,以免夜长梦多。不过,坏人已经做到了这个分上,布鲁图斯依然在保持清流的形象。布鲁图斯并不同意卡西乌斯的做法,他认为刺杀是针对独裁者的,而不是一场政治阴谋。
实际上,无论布鲁图斯,还是卡西乌斯,和雷必达都是亲戚。
我们前文曾经讲过,布鲁图斯的老妈塞西莉亚,是恺撒的老相好。塞西莉亚一嫁生的布鲁图斯,再嫁生了三个女儿。小女儿嫁给了卡西乌斯,二女儿就是嫁给了雷必达。
换句话说,布鲁图斯是雷必达的大舅子,卡西乌斯则是雷必达的连襟妹夫。
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斯意见达不成一致,也就给了安东尼和雷必达商议对策的喘息之机。恺撒被杀后,趁乱乔装打扮逃出罗马城的安东尼,看形势得到控制,居然又大摇大摆回到城内,继续扮演罗马执政官的角色。雷必达更是迅速控制了罗马周边的军队,六千名罗马士兵,武装进入罗马城。
面对复杂的政治局面,军人出身的雷必达毫不手软,他的部队对罗马的政治象征玛尔斯广场实施了戒严。并且雷必达建议,如有必要,他可以下令,用军队的力量控制共和派。
有了军队控制局面,安东尼和雷必达已经心中有数。
两个人索性唱起了双簧。
安东尼不赞成雷必达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方式,建议跟共和派谈判。而他的革命战友雷必达也心领神会,恢复秩序之后迅速召集共和派共商国是。
杀人并不难,难的是让老百姓相信自己才是正义之师、威武之师,而对方才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只知道杀人,那是一勇之夫才做的事情。
共和派坐失好局。
军方进入罗马之后,整场刺杀事件的后续演变,已经成了猫玩耗子的游戏。耗子被猫紧紧地按在了爪子下面,吃还是不吃,什么时候吃,如果吃的话是怎么个吃法,完全是猫说了算。甚至,猫可能还提议,让耗子走两步再说。
共和派终于变成了那只耗子。
明面上,恺撒派和共和派势同水火,那么恺撒派也不能给人以口实。于是,安东尼找到了当年恺撒的大师兄西塞罗,到前台来主持局面。
对比布鲁图斯,其实西塞罗才是真正的共和国清流。
从政治角度来讲,这是一场大妥协。
在西塞罗和安东尼的主持之下,三月行刺事件被官方定性为一场反革命暴乱,不过暴乱分子并没有被绳之以法,主谋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等人都被特赦;以共和国的名义,祭奠恺撒的大典隆重举行,口才极佳的安东尼主持了整场大典。祭典总结了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革命家恺撒同志的一生,肯定恺撒同志是久经考验的浪漫主义的罗马共和国革命先行者。大典的当天晚上,共和派的几个主要人物,相继逃出了罗马城。
恺撒终于得以含笑九泉。
更加让恺撒开心的是,他的遗嘱也被官方予以公开和承认。
恺撒的遗嘱,早在恺撒遇袭之前一年,就已经撰写完成,被保存在了维斯塔贞女的祭司们手中。在遗嘱中提到,恺撒的财产将被分成三份,其中的三分之二,将会给恺撒的养子(遗嘱领养)——屋大维(Gaius Octavius Thurinus)。
屋大维并不是个绝对意义上的养子,他的外祖母茱莉娅(Julia Minor),是恺撒的二姐(小茱莉娅,恺撒大姐也叫茱莉娅)。屋大维作为恺撒有血缘关系的养子,被恺撒列为遗嘱中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不仅在经济方面,还有政治方面。恺撒明确了屋大维作为自己在政治上的继承人,同时把自己的名字也赠予了屋大维。这个举动极具象征意义,因为别人的名字是父母动脑子起的,而恺撒的名字是祖传了四代的。把传家宝一样的名字赐给屋大维,这是精神层面的最高奖赏。
这一年的屋大维,只有十九岁。
屋大维出身骑士家庭,但他的家境并不是特别富裕。屋大维虽然出生在罗马城,但后来因为经济不堪重负,老爹老屋大维从罗马举家搬到了自己的家乡——小村韦莱特里(Velletri)。而且就在屋大维四岁这一年,老屋大维就一命归西了。没有办法的老妈阿提娅(Atia Balba,也就是恺撒的外甥女),只能另嫁他人。继父菲利普(Lucius Marcius Philippus)对屋大维这个拖油瓶,十分不待见,天天不给一个好脸。阿提娅左右为难,只能将年幼的屋大维送回到了外婆茱莉娅(恺撒二姐)家里。
在外婆茱莉娅的抚养下,屋大维长大成人。后来遇到恺撒,恺撒又把屋大维认作自己的干儿子。应该说,从小特殊的家庭环境,长期缺少父爱母爱且寄人篱下的漂泊生活,让屋大维变得十分少年老成。
恺撒遇刺的时候,屋大维并不在意大利本土,而是按照恺撒的养成计划,在罗马军中历练。历练的地区在巴尔干半岛,一个叫作阿波罗尼亚(Apollonia)的地方。恺撒遗嘱公布,屋大维经过深思熟虑,再三确认这件事对自己非同寻常的意义,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罗马。
回到罗马的屋大维,很快就遵照恺撒遗嘱,把自己的名字由屋大维,改成了恺撒屋大维(Gaius Julius Caesar Octavianus)。再后来,屋大维干脆再接再厉,在名字中去掉了关于“屋大维”的所有痕迹,自称为恺撒(Gaius Julius Caesar)。换句话讲,和屋大维同时代的人,当时都称呼他为“恺撒”,而不是“屋大维”。之所以有屋大维这个称呼,是因为后世为了方便区分两个恺撒,专门为屋大维起了个备注名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