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正确主张遭误解
1621年(明天启元年,后金天命六年),辽沈被后金攻占,朝廷再次起用熊廷弼,任命他为兵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驻扎在山海关,经略辽东军务,又以王化贞为广宁巡抚,协助熊廷弼经略辽东,不料这两人不和,导致后来的广宁之战惨败,整个辽东全部丢失。
胜败乃兵家常事,丢了没关系,夺回来就是了,只是熊廷弼等人不能用了,朝廷便改用兵部尚书王在晋主持辽东战事。
上任之后,王在晋首先来到前线勘察,得出的结论是,广宁大败后,官军畏敌如虎,别说夺回广宁很不容易,即便夺了回来也守不住。
王在晋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与当时国家财力疲敝、无法与后金长期对峙有关,所以他主张干脆放弃辽东和辽西,把最后防线“退”到山海关,这样可以大大节省军费。
根据他的测算,重修山海关,最多耗银百万。
实事求是地说,王在晋的主张是当时唯一正确的选择,但却遭到朝臣口诛笔伐,有人甚至认为他的主张是卖国言论,即便不是卖国,也是贪生怕死、懦弱无用的表现,这种人留他何用?
王在晋被罢免后,孙承宗接替他督师辽东。
02 “妙计”其实很不妙
作为明末著名的军事家和明熹宗曾经的老师,孙承宗虽然也是做梦都想收复失地,但他也明白,与后金军打野战,明军绝对不是对手。
冥思苦想之后,孙承宗想出一个名叫“堡垒计”的妙计:从山海关开始往东修筑堡垒,后金军一来,军民就一起躲进堡垒坚守,后金军一退,就继续往前修筑堡垒,像种树那样,一直把“树”种到沈阳。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也不错,虽然过程漫长,但这种稳扎稳打、渐次推进的战术,的确不失为一个“妙计”。
那么问题来了:这种极其费钱的工程一旦上马,国家有那么大的财力吗?答案是如果在永乐、嘉靖等国力强盛的时候,一点问题没有,但那时是灾害频发的天启年间,该收的赋税难以征齐,灾害严重的地方不但收不到赋税,还得花费大量银子赈灾,国库早已入不敷出。
对此窘况,孙承宗不可能心中无数,但他不管那么多,他得有所作为,加上朝廷也支持,便摩拳擦掌地上马了。
工程开工后,仅在辽西调集的军队就达十多万,不但要修堡垒,还要配置相关设施,比如铸造火炮等其他武器装备,堡垒修好后,还得在每个堡垒里面囤积粮食,配备其他生活设施。
俗话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花费巨额钱财后,堡垒倒是修了不少,没想到后金军一来,这些堡垒不但未能起到互为犄角、互相支援的作用,明军照样一触即溃,堡垒还被后金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大批粮草、武器、马匹和饷银,自然也落入了后金军之手。
这哪里修的是堡垒,简直是给后金军准备的仓库!
03 巨额军费使朝廷不堪重负
悲摧的是,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种事再也干不得了,于是就形成了这样的恶性循环:后金军摧毁一座,明军重修一座,重修一座,再摧毁一座,仿佛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两边都玩上了瘾。
屡败屡战的精神固然可嘉,但明知游戏不可玩还要玩到底,那就是脑壳长包了。
继续玩下去的结果,就是朝廷不停地白白花钱,而失地一寸也未收复。
军费不但未能降下来,反而猛增至之前的数倍,仅花在辽西关宁军身上的开销,每年就达五六百万两白银。
这是什么概念?当时户部的全部收入,每年不过四百来万!
也就是说,即使把户部的年收入全部拿出来,也不够填关宁军这个窟窿,要想养活他们,还得吃老本。
户部很快就开始叫苦,孙承宗便想自力更生,开始在辽西屯田。
田倒是屯起来了,无奈地狭田少,满打满算,整个辽西屯田能够收到的粮秣赋税,每年折合白银也不过十五万两,杯水车薪。
这还要在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才能获得这点收入,若庄稼成熟时后金军打来,明军不能抵挡,这些辛辛苦苦的明军就成了后金军的免费劳动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种出来的粮食,成为敌人的口粮。
04 各级官员趁机贪污
自力未能更生,朝廷不得不一再加征辽饷,搞得天下百姓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依然无法满足所需,朝廷又被迫拆东墙补西墙,暂停西北各镇粮饷发放,对不起了,先欠着,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补发,然而一暂停就遥遥无期。
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想等死的山西、陕西边军便来了个哗变,西北流寇也趁机扩大势力。
不堪重负的还有中原、山东等地,民变此起彼伏。
眼看“妙计”就要变成拖垮朝廷的稻草,始作俑者孙承宗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倒是想改弦更张,然而此时已经由不得他,他即便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因为除了他,没人愿意停下来。
早在“堡垒”工程开工伊始,不少部门、官员就发现,这简直是老孙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贪污机会,无论是拨发饷银的部门、官员,还是修建工程的管理人员,都有贪污的机会,至于是否有人指责他们发国难财,他们是“顾不上”考虑这个的。
再说你要指责得有证据,拿不出证据,你就是诬告。
05 堡垒战术成摇钱树
没有人能拿出这样的证据,因为这样的证据,每一次都随着堡垒的被摧毁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堡垒修到哪里,贪污就发生到哪里。
偷工减料把堡垒修成豆腐渣工程只是小菜一碟,更有人虚报根本不存在的据点,明明只修了两座,他可以报三四座甚至更多。
这些昧着良心发国难财的官员,堡垒修好后甚至盼望后金军马上来攻打,因为只有玉石俱焚之后,他们贪污腐败的证据才能随之烟消云散,当一座座堡垒成为废墟之后,朝廷即便想派人来查也无处可查。
这种堡垒战术,也给吃空饷提供了巨大的便利。
一个堡垒战术,就这样沦为从内阁六部到地方大员甚至辽西军队的摇钱树。
崇祯四年,大凌河之战爆发,孙承宗苦心经营的大凌河堡垒被皇太极一围就是三个月,孙承宗先后派出四批援军,第一批两千人全部完蛋;第二次派吴三桂他爹吴襄率领八万人的军饷养出来的三千精兵,加上从其他地方抽调的三千人增援,因天气原因还没打就退了回去;第三次仍然是吴襄率领的这六千人,被皇太极率两百亲兵打得屁滚尿流,吴襄率先当了逃兵;第四次从关外调集三万多军队增援,结果也是几乎全军覆没。
被围在大凌河堡垒里面的祖大寿打又打不过,突围又突不出去,援军又不中用,只好吃完粮食就杀马来吃,马吃完了就杀人来吃。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杀,先是杀施工和后勤人员,吃完后又杀蒙古兵,蒙古兵杀完后,剩下的就只有关宁军自己人了,再也不忍心杀或者不敢杀了,只好投降。
大凌河之战的惨败,标志着“堡垒战术”彻底破产,所谓的“堡垒战术”,自然也寿终正寝。
这样也好,可以为朝廷节省大量银子,只不过一切都晚了,大明王朝这个堡垒,没多久也在自己人和外敌“夹攻”之下,土崩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