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作为天下第一号强国,国内六卿的实力相互制衡,直到有一天一个硬茬出现了,他打破了六家的平衡。而平衡一旦打破,就要掀起一股腥风血雨。这个人就是赵武的孙子——赵鞅。赵鞅更是战国时法家的偶像。

纵观老赵家的家族史,既出权臣,也出人才。赵鞅就是权臣与人才的复合体。

赵鞅的父亲赵成死得早,年纪轻轻的就继任赵氏的族长。好在时任中军将的是韩起,韩氏与赵氏一直是亲密的盟友。韩起对晚辈赵鞅非常关照,安排赵鞅担任下军佐。

公元前520年,赵鞅刚上任没多久,赶上了周王室爆发内乱,作为庶长子的王子朝要推翻嫡长子出身的周悼王。

晋国作为周王室的嫡系诸侯,率领诸侯平定了王子朝之乱。赵鞅作为晋国平叛的指挥官,在前线展露了卓越的才华,开始成为政坛上一颗耀眼的新星。

平叛完后,赵鞅并没有闲下来,他开始在晋国做起了普法宣传工作——铸刑鼎。

铸刑鼎是将国家的法律条文铸刻在鼎上,然后再将鼎公之于众,让老百姓懂法、守法。这种再简单不过的普法工作,在春秋时却被视作大逆不道。因为当时法律都是掌握在贵族手里的,他们不想让老百姓知道,这样可以方便他们随意处置犯事的百姓。

然而,总是要有时代先锋去打破旧时代的枷锁的。公元前536年,郑国大夫子产率先铸刑鼎,并将鼎公之于众,结果造成天下舆论震动。

赵鞅作为晋国的先锋人物,于公元前513年铸刑鼎,晋国举国哗然。孔子听说后,怒斥赵鞅的所作所为是亡国之举。虽然备受争议,但是赵鞅并不在乎。只要能让老百姓知道法律是怎么一回事,不再让老百姓吃不懂法律的亏,能让老百姓觉得赵鞅是替老百姓着想的人,那铸刑鼎就值了。一时间赵鞅在国内收获了较高的人气。

赵鞅铸鼎的材质不是铜而是铁。鼎一般都很大,所需的铁就很多。于是就有人说,春秋末期,中国人已经开始能够熟练地使用铁器了。其实这是一个错误的认识。当时铁质工具使用得很少,大量的金属物件主要还是铜,甚至春秋末期已经产生了牛耕,但是耕地的农具还是以石器木质为主。为什么会这样?因为铁的金属加工工艺比铜复杂得多。

铁的熔点比铜高,铜在1000摄氏度就化了,铁要在1500摄氏度才能融化,所以冶铁工艺比冶铜工艺复杂。到了春秋时期,人们可以铸造大的铸铁物件,比如铁制的鼎。可是要造小的东西,那工艺难度就更高了。到了战国,铁质农具才普及,到了汉代,铁质兵器才彻底淘汰铜制兵器。

政绩卓越的赵鞅,在公元前497年继任为中军将。可他上任后,却发现根本管不了自己手下的五卿,中军将已经成了虚职。也别谈什么忠君报国了,赶紧为自己和子孙着想吧。

赵鞅干了一件卓有远见的事,就是把赵氏家族基地搬到远离新绛的晋阳。赵鞅的举动在其他五大家族看来,简直脑子进水了。

六大家族主要蜗居在新绛附近的临汾盆地与运城盆地,那里靠近晋国政治中心,经过数百年的经营,交通便利,经济发达,物产丰富,相当于现在的北上广一线城市。

人都喜欢往富裕的大城市走,而赵鞅偏要往偏远的地方去。晋阳在当时是荒郊野岭,因为那里曾是狄人的地盘。赵鞅却不这么认为,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才是最适合发展的风水宝地。

晋阳在现在的山西省省会太原附近,是晋中盆地北端,土地肥沃,非常适合拥兵自重。

赵鞅在那里安置众多愿意跟随他的老百姓,修建了高大的城墙,在府库里囤积了众多的物资。晋阳被赵鞅打造成了一座军事的堡垒。修建完晋阳城后,赵鞅多次对自己的儿子赵无恤说:“以后赵家有大难,不要嫌晋阳远,直接来这里避难就行了。”

赵鞅不光大搞基建,还搞了一个在当时极为先进,却让其他五卿感觉是在割肉放血的事——扩大亩制。

当时晋国六卿都搞职业经理人制度,家臣都是只拿工资不拿股份的职业经理人,六卿把自己的土地分给老百姓,让老百姓耕种,自己收租就可以了。为了吸引更多的老百姓到自己的封地来耕作,六家就相互比谁给老百姓的地多。

远在南方的吴王阖闾,听说晋国六卿拼命给老百姓土地,针对这件事他和孙子聊了起来。

吴王:“晋国由六卿把持,在激烈的政治角逐中,谁会先灭亡,谁会笑到最后?”

孙子:“范氏、中行氏会先灭亡。”

吴王:“那接下来会是谁呢?”

孙子:“应该是智氏。”

吴王:“谁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呢?”

孙子:“韩、魏两氏也会灭亡,最后晋国将落入赵氏手里。”

孙子之所以认为赵氏会笑到最后,就是因为赵氏是六卿里给老百姓土地最多的。

按照当时的度量制度,一百步是一亩地,但是六卿故意把尺子放大。范氏与中行氏以一百六十步为一亩,智氏以一百八十步为一亩,韩氏魏氏以两百步为一亩,财大气粗的赵氏以两百四十步为一亩。

对于分给老百姓土地的赵氏来说,不怕你不耕,就怕你耕不动。

赵鞅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每一位老板,什么叫“财聚人散,人聚财散”。

收买人心这方面,赵鞅做得很好;而在收拢人才方面,他做得更强。

著名的乱臣贼子阳虎,在被鲁国赶跑后竟然被赵鞅高薪聘用,这让全天下都哗然。阳虎是季孙氏的家宰,就是个小小的家臣,竟然把季孙氏架空,还曾控制了鲁国朝政。赵鞅敢用阳虎当家臣,就不怕被阳虎架空了?

孔子听说自己的仇敌阳虎被赵鞅高薪聘用后,又开始斥责赵鞅,诅咒道:“赵氏其世有乱乎!”(赵氏他们一家世世代代都会有祸乱!)

其实,不能拿鲁国的封建制去对照晋国,晋国的六卿都不把土地分封给家臣,他们都搞职业经理人制度,阳虎在赵家只拿工资。

阳虎被赵鞅收服之后,老老实实地当起了家臣,再也不敢把自己的聪明才智用在架空老板上,而是用在如何帮老板创造更多的效益上。在阳虎的辅佐下,赵氏的封地经济建设搞得红红火火,老百姓丰衣足食。

公元前497年,赵鞅为了更好地建设晋阳,打算继续扩充人口。他想到当年曾攻打卫国,在那里得到了五百户人口,由于当时晋阳没有营建好,就把这五百户人口安置在了邯郸赵氏那里。于是赵鞅命令邯郸赵氏把那五百户人口迁到晋阳来。没想到这个迁户口的事,却引发了一场国内外众多势力纠缠在一起的战争。

邯郸赵氏的老祖宗正是弑杀晋灵公的赵穿,赵穿是赵盾的侄子。赵穿这一支作为赵氏的小宗,一直生活在邯郸,又以“邯郸”作为自己的新氏。邯郸赵氏的首领叫邯郸午,他与赵氏大宗赵鞅已经隔了五代,血缘关系早就淡了,严格意义上说已经不是一家人了。邯郸赵氏的首领宁愿别人叫自己邯郸午,也不愿别人叫自己赵午。

邯郸午收到赵鞅让他把那五百户人口迁到晋阳的命令,心里很不高兴。自己早就跟你不是一家人了,你凭什么对我吆五喝六的呀!再说邯郸靠着卫国,把这五百户送到晋阳,就是得罪了卫国,自己才不当冤大头,人就是不送。

赵鞅收到邯郸午决绝执行命令的消息,立马火了。他把邯郸午请到晋阳来做客,然后一刀把邯郸午砍了。

赵鞅处死邯郸午,本来这是赵氏的家事,但是却引燃了一个巨型火药桶。邯郸午是中行寅的外甥,中行寅的儿子又娶了范氏的女儿。说白了,邯郸赵氏、中行氏、范氏是一个利益集团。

邯郸赵氏、中行氏、范氏为了防止赵鞅做大做强,率兵攻打赵鞅在新绛的府邸,赵鞅自知身单力薄,退到赵氏主基地晋阳。

韩氏、魏氏、智氏一直与中行氏、范氏不和,于是韩氏、魏氏、智氏站在了赵氏这一边。赵鞅非常聪明,又把晋定公给拉下水。虽然晋定公不管什么事,但好歹是晋国名义上的合法国君,国君说谁是乱党,谁就在道义上站不住脚。

有了晋定公的站台,赵氏、韩氏、魏氏、智氏是奉旨讨贼!结果,邯郸赵氏、中行氏、范氏兵败如山倒,各自逃回了自家的封地。

两大集团就这样你来我往好几年,双方背后都有各自的大人物支持。赵氏、韩氏、魏氏、智氏背后有晋定公支持,邯郸赵氏、中行氏、范氏找到了外援——齐景公。

齐景公为了颠覆晋国,让齐国成为天下最强的国家,便干预晋国内政,给邯郸赵氏、中行氏、范氏送钱送粮。更搞笑的是,墙头草郑国也雄起了一回。郑国看见南边的楚国被吴国打成了残废,南边的强敌没有了;北面晋国正在打内战,为了颠覆晋国,消除来自北方的威胁,郑国也把宝押在了邯郸赵氏、中行氏、范氏身上。

赵鞅为了彻底消灭反对派,决定出兵攻打反对派的老巢——朝歌。朝歌里蜗居着中行氏与范氏,这两家经常以朝歌为基地,攻打赵鞅。

公元前493年周历八月七日,齐国、郑国派大军送粮给朝歌的中行氏、范氏。中行氏、范氏派了自己的军队前往接应。赵鞅得知此情报后,决定夺取这批粮食并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赵鞅率领自己的军队,在铁丘附近与敌军相遇开战,所以这场战争又被称为“铁之战”。

看着敌军人数远远多于自己。赵鞅在想到底打还是不打。此时赵鞅的家臣阳虎给了建议:在战车上插满旗子,让敌人误以为我们人很多,让他们惧怕我们。赵鞅觉得这建议不错,就照办了。

开战前,赵鞅做了战前动员,激励将士奋勇杀敌。令赵鞅没想到的是,自己的激励机制,将会成为战国时期各国军功制的雏形。

赵鞅说:“中行氏、范式大逆不道,里通外国,人人得而诛之!诸位将士要在此战中奋勇杀敌。”领导激励下属都会说些高大上的话,这句话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赵鞅的下一句话:

“如果我们战胜了敌人,是上大夫的,封给县邑;是下大夫的,封给郡邑;士人赏田十万亩;平民、工匠、商人可以获得当官的资格;奴隶可以获得自由身。”

赵鞅的激励机制太厉害了。过去贵族社会,大家阶层固定,上下阶级不流动。现在你只要在战场上表现出色,你就可以往社会上层走,并且还有丰厚的物质回报。

不过有一点要说清楚,赵鞅给的县邑、郡邑、十万亩田都是土地的租税,相当于封你一块土地,但是所有权不是你的,是赵家人的,你不能买也不能卖,只能收土地上的租税。拿到土地的功臣,除了当包租公以外,无法建立独立的小王国。而过去的做法,是把土地所有权直接赏赐给功臣,很容易导致下属拥兵自重。

有了丰厚的物质激励,赵氏的军队向人数远多于自己的敌军发起了进攻。

赵鞅冲锋在前,虽然身上中了一箭,但是他依然奋勇向前。在赵鞅的率领下,赵氏军队瞬间击溃了敌军,缴获了千车粮食。失去粮食支援的中行氏、范氏只能在朝歌城内等死。

随后三年,赵鞅陆续平定了中行氏、范氏的叛乱,将邯郸城收入自己的手中。此时晋国只剩下赵、魏、韩、智四家了。

四家表面上维持了一段和平的时光,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只不过是为下一场火并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