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师父来找晋文公,既不是贺喜重耳登上君位,也不是代表周王室赏赐贵重礼物,而是来搬救兵的。周王室家里出了大乱子,晋国作为嫡系诸侯,自然成为周天子的求助对象。
不过话说回来,这都要怪周王室自己不争气。自从平王东迁洛邑后,周天子控制的地方也就变成巴掌大了,但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每逢新王继位,都要爆发周期性内乱。
只能怪东周第一任老板周平王没有把子孙教育好。周王室作为宗法制发明者,自己应该严格遵守嫡长子继承制,但是东周王室家风很差,都非常宠爱小儿子。每次内乱都是一个套路:老爸一死,嫡长子继位,心怀不满的小儿子就出来作乱。然而每任周天子平乱完毕后,都记吃不记打,照样喜欢小儿子,这样恶性循环,以至于内乱规模一场比一场大,时间一次比一次长。
东周的第二任老板周桓王生前特别喜欢自己的次子王子克。桓王临死前特意把忠臣周公黑肩找来,把王子克托付给他,并说了一句让周公黑肩晚节不保的话:
“立子以嫡,礼也,然而次子克,朕所钟爱,异日兄终弟及,赖卿大力成全。”
言下之意,立嫡长子当太子是没有办法的,周礼是这么定的。次子王子克是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哪一天当天子的哥哥死了,不要让他儿子继位,请周公黑肩帮助王子克继承王位。
周王室自己建立的嫡长子继承制,周桓王生前想破坏,但是他不敢,就交给了周公黑肩去做。桓王死后,嫡长子周庄王继位,忠诚的周公黑肩一直把先王遗言牢记于心,发扬了黑锅我来背的精神,与王子克密谋造反,结果不得人心,迅速就被消灭了。
周庄王并没有吸取他父亲的教训,他也喜欢一个小儿子,这个孩子叫王子颓。庄王在位期间给这个孩子赏地赏钱,以至于王子颓的实力很强大。周庄王去世后,嫡长子周釐王继位,可是周釐王是个短命鬼,在位没几年就去世了,周庄王的孙子周惠王继位。
王子颓一看自己年轻的侄子继位,觉得夺取王位的时机来了,于是联合国内五个大夫一起作乱,赶走周惠王,自立为天子。周惠王为了赶走王子颓,前后花费两年时间,才扑灭这次内乱。
周惠王依然记吃不记打,他很喜欢一个小儿子,这孩子叫王子带。周惠王对这孩子又赏地又赏钱,本来东周王畿就巴掌大,周惠王竟然把黄河以北、太行山以南的南阳之地,全被封给了王子带。周惠王非常想把王子带选作太子,好在霸主齐桓公强行干预,没有成功。
周惠王死后,嫡长子周襄王继位。实力雄厚的王子带造反,前前后后折腾了十几年,终于把哥哥周襄王赶跑了。周襄王跑到临近的郑国,但是郑国毕竟是个小诸侯,想帮周襄王复位实力不够,只有大国才能助其复位。
当年帮助周襄王上位的齐桓公,已经死了,齐国陷入内乱,雄风不再。剩下的有影响力的只有楚、秦、晋三个大国。对于楚国周襄王想都不用想,人家也称王,楚国巴不得周天子没了,自己成为普天之下唯一的王。留给周襄王的只有两个选项,一个是秦国,一个是晋国。
周襄王其实最想得到晋国的帮助,毕竟晋国始祖唐叔虞是周武王之子,与周王室血脉相连。周襄王逃到郑国后,立马派人向晋文公求助。然而周襄王也清楚,晋国已经多年内乱,面积上虽是大国,但是实力上早就被秦国打成了二流国家。晋文公如果想保存实力不出兵也是有可能的。所以务实的周襄王,做了两手准备,向晋文公求助的同时,也派人向秦穆公求助。
晋文公得到周襄王求助的消息后,立刻找狐偃商议此事。
晋文公:“舅舅,天子向我们求助,您怎么看?”
狐偃:“这时机太好了!若想统领诸侯,不如勤王,这样不光能获得诸侯的信任,也符合道义!”
公元前635年的春天,在齐桓公死后八年,晋文公再次打出当年齐桓公“尊王攘夷”的大旗,统率大军前往王畿地区,替周天子平叛。
就在晋国大军到达黄河边时,遇到了秦穆公率领的秦军。秦穆公其实并不想出兵,自己家里还在与西戎交战,周天子家里乱七八糟的事,他是实在不想去掺和。但是天子求助于他,作为一个讲道义的人,他不好意思不去。
晋文公一看,自己的大哥秦穆公也要去帮助平叛,晋文公玩起了心眼,赶紧向秦穆公拜谢,说这是老姬家的家务事,还是请秦穆公回去吧。
秦穆公是一个讲道义的人,他如果相信一个人就会相信到底。讲道义的人做朋友,绝对没话说,但在国家大事上就容易被骗,况且秦穆公之前没少被晋国骗。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秦穆公一听很高兴,反正小弟晋文公替自己去平叛,自己求之不得呢。
就这样,秦穆公坐失了一次千载难逢争霸中原的好时机。只能说,秦国是地处西陲的新兴国家,眼界不宽,虽有争霸的实力与野心,却无争霸的眼界。此后,秦穆公为了弥补此次损失,不得不投入更大的成本,结果还血本无归。
辞别秦军后,晋军以急行军的速度杀向王畿地区。仅用十几天时间,平定叛乱,处死王子带,护送周襄王回国复位,彻底终结了长达十几年的王子带内乱。
如此高效率的勤王行动,极大地提升了晋国光辉的国际形象,使其跃居春秋四大天王之一,隆重登上国际舞台。晋文公也就此洗去了晋国一直受制于秦国的耻辱,让晋国上下重拾信心。
事后,周襄王特意宴请晋文公,以示感谢。觥筹交错间,也许是晋文公太高兴了,竟然喝大了,说:“我死后,想用隧葬的方式来葬自己。”
晋文公借着酒兴说出来的这句话,让在座的所有人大惊失色。隧葬是天子采用的墓制规格,一个诸侯用天子的规格,这个僭越就大了!这话连当初的霸主齐桓公都不敢说。
周襄王听了晋文公说的话,立马酒醒了大半。虽然自己的位子是晋文公抢回来的。但是自己的身份与尊严,死也不能丢。
“诸侯死后不能享用隧道,这是天子典章规定的。天底下没有两个天子!”
晋文公听完后,哈哈大笑,说自己酒喝多,失态了。
周襄王也借坡下驴,为了缓和气氛,把王子带的封地——南阳地区,作为晋文公勤王的报酬,赐给了晋文公。
南阳地区紧挨晋国,一旦落入晋国手中,晋国便可控制中原重要的三河(洛水、伊水、黄河)地区,这为晋国争霸中原提供了前进基地。晋国霸业就此扬帆起航!
酒席上,晋文公虽然请隧失败,但是酒后吐真言,在晋文公眼中,周天子无非是自己新收的小弟。自己虽不能有天子之名,但要有天子之实。他要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争霸天下,号令诸侯。
勤王的影响并未就此结束。名义上的老板周王室沦为晋国小弟,作为大哥的晋国一直严加看管这位小弟,生怕周王室再出什么内乱。毕竟大家都姓姬,血浓于水嘛!周王室没人管,我晋国就来管。有政治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把周天子扛出来,挟天子以令诸侯!
在晋文公及之后的历代晋君看管下,周王室在王位继承顺序上,做到了井然有序。即使晋国后期国君被架空,掌权的卿大夫也会义务前来平定周王室内乱,主持周王室继承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