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死得这么惨,完全是自己作的。就在齐桓公死前两年,公元前645年,管仲病重,齐桓公前去探望这位干爹。说起来,他们有着四十多年的战斗友谊,彼此互相成就。
吕小白来到管仲病床旁,看到眼前这位亦父亦友的人,即将先走一步了,他很难过,但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摆在面前——管仲死后相国的继任者是谁?为此吕小白咨询了管仲。
“仲父,鲍叔牙可以吗?”齐桓公这一问,其实表明了他心中的内定人选,鲍叔牙作为自己早期的心腹,为人大公无私,品德高尚。鲍叔牙继任管仲相位,自己完全放心。
管仲虽然重病在身,但是思路清晰,听完后想都没想直接说:“小白,不可以!鲍叔牙为人清正廉洁,但是人一旦过于清高,就不屑于与常人为伍。”他想了一会儿说:“隰朋还可以,这个人爱效仿古代贤明的人,同时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事该管,什么事不该管!”
吕小白听完后不说话,他默认了管仲的意见。突然,管仲紧紧抓住吕小白的手说:“小白,我死后,你一定要当心易牙、竖刁!绝对不能重用这两个奸臣,否则后患无穷!”
管仲的这一句话,直接刺中了吕小白的心窝。他明白管仲的话是为他好,也知道这两个家伙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作为君二代的他,对于享乐有着超于常人的需求,普通人是无法满足的,而这两人却满足了他。他们为了满足齐桓公享乐,无所不用其极,手法极其残忍,甚至变态!
第一位奸臣易牙,他有一门独门绝技就是烹饪,传说他是四大菜系鲁菜的创始人。每回齐桓公会盟诸侯,他都担任主厨,所做的菜咸香脆嫩,各诸侯吃完后都赞不绝口。如果易牙只想当好厨子就算了,但是他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不想当权臣的厨子,不是好厨子。为了攀爬权力的金字塔顶端,他不惜用亲生骨肉做云梯。
有一次君臣聚餐时,齐桓公当众开玩笑说:“我尝遍天下美味,就差人肉没有尝过,真是太遗憾了!”这句玩笑话,却被易牙记在心上。结果回去就把自己四岁的儿子杀了熬成肉汤,献给齐桓公喝。
齐桓公一口气喝完后,问易牙:“这是什么肉做的,如此鲜美。”
易牙装哭起来说:“这是自己孩子的肉,为了孝敬国君才这么干的。”
换作一般人,早就把刚喝的汤全吐出来了,而齐桓公却被易牙感动了,他觉得易牙对他忠心耿耿。从此以后,易牙成为齐桓公身边的宠臣。
就这样,效忠齐桓公已然形成风气,大家都在相互比赛,就看谁手段更猛。管仲担心的第二奸臣竖刁比易牙更猛,更豁得出去!易牙是杀了自己儿子,并没有残害自己。而竖刁则是对自己下手,而且手段让所有男人听了都震颤。他是挥刀自宫!
竖刁明白,欲得权力,必先自宫。近身侍奉齐桓公的他,深得齐桓公的宠幸。但是能把自己身体当儿戏的人,也不会把别人的生命当回事儿。
管仲死后一年内,隰朋、鲍叔牙也相继辞世。失去众多老臣的齐桓公,仿佛失去了精神支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脑子开始反应迟钝。齐桓公随那些老臣而去,也只是时间问题。谁来当下一任国君,就成了头等大事,于是各方势力暗流涌动,都要抢国君之位。
有人会问,国君之位不是由嫡长子来继承吗?这有什么好抢的!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这都要怪齐桓公。他这辈子非常好色,男女关系混乱。正常人家都是一夫一妻多妾;吕小白不正常,他是一夫三妻多妾。他的三个大老婆没有生出一个嫡长子,反而是六个小老婆很争气,每人都生一个儿子!
这六个儿子分别是公子无亏、公子元、公子昭、公子潘、公子商人、公子雍。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庶子。
之前,齐桓公在葵丘之盟上,颁布《天子五禁》里的第一条,就是严格遵守宗法制的嫡长子继承制。但有一个特殊情况却没说,大老婆没生出嫡长子,那该由谁来继承的问题!
后世做法就很简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立庶长子继位。而春秋时,很多国家没有彻底处理这个问题。这就造成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每个庶子都有机会成为太子。
一个国家如果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就会内乱,政治格局会重新洗牌。这个漏洞危害如此之重,那么各诸侯为啥不直接定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规矩呢?
各诸侯给出的答案是:这规矩不能定。因为春秋时的很多国君,既不是嫡子出身,也不是庶长子出身。定了这规矩,就等于自我否定其合法性,告诉天下自己得位不正。
另外一点,诸侯们其实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嫡长子继承制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自己不得不去遵守,哪怕嫡长子是个瘫子、傻子也得立太子。但是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自己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孩子当太子,有这个漏洞太好了!
齐桓公明白这个漏洞造成各国动乱的事件屡见不鲜。但他作为庶子,是把庶长子哥哥公子纠干掉才继任国君的,同时他想把自己喜欢的公子昭立为太子。基于这两点,齐桓公既不敢,也不想去修复这个漏洞。
毕竟公子昭是庶子出身,齐桓公怕别的公子不服。他冥冥之中预感到自己死后,齐国会有一场内乱。他特意将太子公子昭托付给自己的粉丝宋襄公,准备靠外部势力来平定内乱了。
而奸臣易牙与竖刁不想将这个拥君之功让给宋襄公这个外人。他俩在这几位公子中进行风险投资评估,决定将庶长子公子无亏作为风险投资对象。两个奸臣甜言蜜语哄骗齐桓公将公子无亏立为太子,齐桓公也不傻,表面同意就是不下正式文件。
这一招可愁坏了两位奸臣,就在这两人愁眉不展时,作为近臣的他们意外得到了好消息:齐桓公病情加重,身体快不行了。于是这两人赶紧在齐桓公的寝宫外,筑高墙,塞宫门,不许任何人进去,要活活饿死齐桓公。
公子昭以外的五位公子闻风,赶紧率领自己的人相互攻伐,史称“五子之乱”。但是易牙、竖刁早有准备,率兵进入宫内,杀了大批反对自己的官吏,立庶长子公子无亏为国君。原来的太子昭逃到了宋国。
当公子无亏继位国君后,才想起来老爹齐桓公的尸体在**已经躺了六十七天了!公子无亏这才带着人进入老爹寝宫。
一代天下霸主,一生降服三十一国,北伐狄戎,南征楚蛮,尊王安周的齐桓公,终于在死后三个月发丧了!
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公元前642年,逃到宋国的太子昭,在宋襄公的帮助下打回齐国。公子无亏、竖刁被国人杀死,易牙逃往国外。说起公子无亏,只能怪他命不好,如果在后世的话,或许可以名正言顺地当国君。
面对帮助太子昭的宋国军队,剩下的四位公子竟然搁置分歧,空前团结。他们率领自己的死党,与宋军大战,结果被团灭!好在这四位公子脚底抹油跑得快,一个都没死,全都流亡他国了。
在宋襄公的帮助下,太子昭上位,史称齐孝公。
“五子之乱”中,宋襄公表现神勇,以一己之力搞定老大家里的内乱。其实宋襄公能这么轻松搞定,关键在于齐国天子二守的国、高两家,始终按兵不动!
齐国作为天下一极,军事力量极其雄厚。如果齐国正儿八经与宋国开战,打残宋国,只是分分钟的事。齐国军队分成三军,一军是国君统领,剩下两军是国、高两家分别统领。齐国这次内乱,国君统领的一军,已经被五公子内耗了不少。而国、高两家控制的两军却始终完好无损,坐山观虎斗,因为天子二守对死去的齐桓公与管仲很是不满。
国、高两家是西周时期周天子封在齐国的代理人,上卿职务,世袭罔替。葵丘之盟的《天子五禁》第四条,禁止官职世袭罔替。在国、高两家看来,虽然齐桓公与管仲上位给了自己很多好处,但他俩以周天子之名来削自己的权,这是不能容忍的。齐桓公与管仲活着的时候,尚能与天子二守形成政治平衡。齐桓公与管仲一死,这个平衡就被打破了。
天子二守清楚地认识到,与其扶持一个稳定的王室来削自己的权,还不如让其一直乱下去,只要乱下去,各方势力都会求助自己,从中渔利也不是一件坏事。因此我们会发现,天子二守在齐桓公死后,依然是上卿职务。
可“五子之乱”并未真正结束,这一乱长达三十年。被宋襄公打跑的四个公子中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先后政变当上了齐国国君。而就在齐国国君走马灯似的换人时,齐国已彻底丧失霸主地位,以郑国为首的中原小国倒向了楚国。同时,齐国被晋国迎头追上,沦落为春秋二流大国。
“五子之乱”也让宋襄公产生了一个错觉,他觉得自己既然能搞定天下霸主的家事,那么也能够搞定天子的事,于是春秋第一蠢猪,正式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