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和赵荣已经奉迎着上皇取道回京的消息,很快哄传到了京师,人们都感到喜出望外。只有景帝与众不同,觉得很烦恼。以前,每说到奉迎上皇,在表面上,他还可以装得与众人无异,如今事已成真,他可是再也勉强不来了。杨善回京复命时,人们都以为他立了奇功,定会予以上赏。但是他所得到的却微乎其微,只是从右副都御史迁为左副都御史,仍被赶回鸿胪寺,去干他的旧差事去了。这种自右而左,按例是升迁中最差的一种,人们循例递升,也尚不止于此,对待一个立了大功的人,就更非人所可知了。然而就是如此,景帝也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才给杨善这点迁转的,若依着他的本心,真想把杨善一下子赶走。他也并不讳言行赏太薄的因由,他说,杨善并未奉命去迎上皇,他自作主张,显有违旨之处,所以只得如此。
在如何迎接上皇一事上,景帝也显然是深违众意,与诸臣的想法相去很远:诸臣都认为礼应从重,而景帝却觉得越从简越好。究应采用何种仪节,应由礼部议出。礼部尚书胡(左氵右荧)从他请求为上皇带些服食之物未能获准一事,便已得知景帝的心意,知道仪节若重必会碰壁,因此在主持部议时,便竭力主张一切从简。结果议定的仪节是:首先由礼部派员,迎候上皇于居庸关外处的龙虎台,锦衣卫备法驾在居庸关迎候,百司诸官迎于土城之外,诸将迎于教场门处。上皇由安定门入城,从东安门入宫,自东端登上北门,面南而坐,皇帝谒见后,百官再朝见。朝见过后,上皇再由此进入南城大内。这套仪节订得已很简薄,但奏上之时,景帝仍很不悦。他传出旨意,把仪节定为:以一轿二马迎上皇于居庸关,抵达安定门时再易法驾。在这以后的仪节则可依原议。诸臣对于原议已怨其太薄,经此一改,意见更大。给事中刘福集纳众意,上了一道奏章,道出了群臣之意。景帝得奏,更加不耐,便在原奏上批道:“朕尊大兄为太上皇帝,尊礼无加矣!福等顾云太薄,其意何居?礼部其会言详察之。”这批文几乎和“著令某某明白回奏”一样,是很严厉的责问了。为了免生枝节,礼部尚书胡(左氵右荧)只得自行承当起来,他会同礼部的几个大臣一同回奏道:“诸臣意无他,欲陛下笃亲亲耳。”他们抬出了太上皇,并又以手足之情动之。景帝和胡(左氵右荧)等针锋相对,也用太上皇来回敬了他们,他说,“昨得太上皇书,具言迎驾之礼宜从简,朕岂得违之。”诸臣明知上皇所说的,不过是于例应有的谦辞,但这又是不能说破的,只好不说什么了。然而,大臣好办,小臣却仍难通,千户龚遂荣就上书给大学士高毂,说是奉迎宜厚,并以唐肃宗奉迎唐明皇为例,说那个仪式就可供参照。高毂深知景帝的心意,不敢贸然将龚书奏上,只悄悄把它带入朝堂,暗自交给了王直、胡(左氵右荧)等人,并问他们有何意见。王、胡二人都认为径自奏上去,也并无不可。在他们互议之间,得知此事的已有多人,给事中叶盛是个胆大敢为的人,他探知之后,也不和别人商量,就以自己之所知,径自奏了上去。另一个给事中林聪,则为此劾奏了王直、胡(左氵右荧)、高毂等人,说他们身为大臣,却不能有闻必报,而竟形同细人,偶语窍议,实有违于事君之道。这样,龚遂荣上书一事竟闹到景帝那里,景帝还下诏要他们奏呈龚书。至此,王、胡、高等只好将龚书奏进,并说,“肃宗迎上皇典礼,今日正可仿行,陛下宜恭迎安定门外,分遣大臣迎龙虎台。”这样的话,景帝认为更加不宜,再次告诉他们,只需一遵前议,不必再行多谈。
从瓦剌获释归来的上皇朱祁镇回京以后,已被他的弟弟、当时的皇帝朱祁钰当成了头号的政敌,朱祁钰对朱祁镇极具戒心。这种情绪实在是积渐而来的。这也可以说是由于孙太后的步步为营,不断算计,给朱祁钰带来了这种不安的感觉。他很明白,孙太后生怕他继位为帝,所以在任命他为监国之后,紧跟着便把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立为皇太子,就是为了表明朱祁镇纵然难以回国,将来的帝位也将是朱见深的。他之得登帝位,是群臣为了“一事权以安反侧”而拥立的。那时正处于瓦剌即将入侵、朝事极乱之际,他更处在内外夹攻之中,自始就感到很不稳定。幸而终于打退了瓦剌,他觉得自己的帝位稍形巩固,因而那时才把他的生母吴贤妃尊为皇太后,又把一直被称为郕王妃的汪氏立为皇后。他这样做虽已有了充分的实力,但仍旧感到从孙太后、钱皇后那方面传来的敌意。他很不愿把上皇奉迎回来,也是因为那又使孙太后更添上些反对自己的力量。杨善出人意料地迎回了上皇,那种举国欢腾的情况也使景帝很惊心,却也加强了他的决心,他要尽力防范,一定要和他们你死我活地斗争一番。
上皇朱祁镇归来后,景帝立即对他采取了一个把他和外面严密隔绝的办法。他把上皇和他的皇后钱氏都安置在那所被称为南内的官院里,派去了很多内监,还有很多锦衣卫军兵去保卫他们。这些被派来保卫他们的人,如果说是派来看守、监视他们的,也许倒更恰当一些。这些人最应切实做到的,便是断绝内外的交通,在里面的人,绝对不许轻易出来,在外面的人,没有什么来由,也绝不许轻易进入。这种隔绝,对于在朝的大臣们也绝不例外,譬如王直、胡(左氵右荧)等老臣,自从得知上皇已经住在南内,便想到那里去叩见上皇,但却都被阻拦住了。他们还曾请求,每逢元旦或是别的节日,应该能让群臣都有去南内叩见上皇的机会,但是多次请求却始终无人理睬。只有孙太后是个例外,她去到那里,倒没有人敢加以阻拦,因而她去看过上皇几次。她的这种举动,总给景帝带来很大的不安,猜不透她老要到那里去干些什么。他猜想着,他们一定又在那里捣鬼。这些事,他无法和外廷诸臣共同商议,倒是很多为他亲信的宦官,成了很好的帮手。这些人是掌管司礼监的太监兴安,还有主管各项职务的大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刘永诚、李永固等人。在这些人中,兴安又是最被景帝宠信的一个。说起来,兴安在正统年间也是很受皇帝宠信的一名太监,明英宗宠信他,仅次于王振。土木之变后,兴安很快又成了最受景帝宠信的人,而他之为景帝效忠,也远远超过了他以前效忠于明英宗的时候。那时景帝最关心的事情,便是如何把上皇与外间隔离开来,封锁南内的工作,他就交给了兴安,一切都由兴安来布置。关于南内,在沈德潜所著的《野获编》中,曾有所记,在那书的第二十四卷里,写到南内时说“余曾游南内,在禁城外之异隅,亦有首门、二门,以及两掖门,即景泰时锢英宗处,所称小南门者也。闻之老中官,不特室宇湫隘,侍卫寂寥,即膳羞皆从窦入,亦不时具。并纸笔不多给,虑其与外人通谋议也。钱后日以针绣出贸,或母家微有所进,以供玉食,故复辟后待钱氏甚厚,至两幸其家。”此书的作者曾身入南内,所说的很多地方自颇有据,但也有些是传闻失实之语。如说钱后日以针绣出贸便太失实,那时对于内外交通查禁最严,如何能容他们如此做呢?
景帝对上皇的防范之严,以及对待上皇左右之人的严酷,可从那时发生的赐绣袋与镀金刀一案,见其大概。原来最初派往南内去服侍上皇的,有一个老内监,御用监少监阮浪。这阮浪原本是永乐时英国公张辅所进的四个净了身的交童之一,另外的那三人便是范弘、王瑾和阮安。他们四人也正是内监中最初被培育着、读了几年书的人。范弘最初便被明成祖赐给了明仁宗,很早便掌管了司礼监。正统末,他随着明英宗出征,在土木之役中死了。王瑾是这四个人中最显赫的一个,他最初是被明成祖赐给了当时还是皇太孙的明宣宗的。他和明宣宗从开始便很投缘,成了明宣宗的得力帮手,参与过明宣宗在日的很多大事。明宣宗对他的赏赐颇丰,还赐给他多枚刻有褒美文句的银章,章文有“忠肝义胆”“金貂贵客”“忠诚自励”“心迹双清”等。最后还特别赐给他两名宫女,让她们来服侍他。阮安的才能表现在修建和治水这些方面,他先后修建了很多宫殿,治理过不少河流,兴建北京时,他也参与了那个工程。阮浪是四人中成就最少的一个人,入宫已有四十余年,在宫中的职位还只是个御用监的少监,连个太监的身份都还没有混上。他被派来南内,干的也是很多人都怕去的、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太上皇在南内见到阮浪倒是很高兴,这个老内监让他记起了不少的旧事,和阮浪谈起来,朱祁镇觉得很有味。一次,上皇朱祁镇又和阮浪谈得很高兴,便把一个金绣袋和一柄镀金刀赐给了他。阮浪是个马虎大意的人,并不以这点儿赐物为重,不久便把这两件东西随手又给了别人。得到他这两件东西的人叫王瑶,早年曾拜在阮浪的门下,如今是个皇城防卫使。王瑶和一个叫卢忠的锦衣卫指挥常有些往来,卢忠在他那里见到了那绣袋和金刀,觉得做工精致异常,极似出自大内之物,心里有些羡慕。卢忠偶然和一个在尚衣监任职的内监高平相遇,不免谈到了袋、刀之事。高平是个极工心计的人,听了以后,认为不难由此寻个升发,他教导卢忠,让他用酒把王瑶灌醉,把绣袋和刀偷到手中,然后命他伙同锦衣卫校尉李善同去告密,说是阮浪替上皇用绣袋和金刀买通了王瑶,让他借职务上的方便,为上皇的复位效力。“阴谋复辟”是景帝时刻在念的极敏感的问题,忽得此报,立即把阮浪和王瑶都逮入诏狱,让卢忠出头为证,要阮、王二人把上皇阴谋复辟的事情都招供出来。卢忠原以为,阮、王二人即使一无所知,但为了救活他们自己,多少也会供出一点什么,可以由他报功。但是,实际上阮、王二人并不像是他想的那样。他们都不肯无中生有,随便乱说。直到判了斩刑,押赴市曹,他们也没说出什么会干连上皇的事。因为这样,所以到英宗复辟以后,阮浪被追赠为太监,取得了他生前没能达到的品秩。高平和卢忠从这件事情上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后来追查,却都被问成死罪,终于也被押上法场,身首异处了。
阮、王一案震惊了景帝,他一向便疑惧着暗中会有些这样的事,如今可真正证实了。他觉得只完结这一案还不够,他还要狠狠地打击他们一下!他想用来打击孙太后和那些反对他的人的手段,是把孙太后所立的皇太子朱见深废去,改立他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皇太子。这件事,景帝在暗中和他所信任的内监兴安等人已经商量过多次了,兴安等人认为,如今孙太后已经没什么可怕,只要把外廷稳住了,孙太后孤掌难鸣,就搞不出个什么名堂来,最可怕的是内外廷联合上了,此呼彼应地来闹事,那就不好办了。景帝既决定以废立皇太子来打击孙太后,便又和兴安、王诚、舒良等人商议,如何来稳住外廷。兴安等人认为,在外廷诸臣中,阁臣至关重要,因为他们有“封驳权”,所以关系匪浅。但这些内监们又认为,人总是可以用钱买动的,阁臣也不例外,先额外赐点儿钱给他们,也不用多,只要他们知道这是额外的恩赐就行了。如果他们收了钱,往后的话就好说了。那时的阁臣有首辅陈循、次辅高毂,以及商辂、江渊、王一宁、萧镃等,共计六人。景帝陆续把这六人一一找到,把他们每人都夸奖了一番,然后都赐了一些银两,首辅、次辅两人都各赐一百两,以下的四人各为五十两。皇帝向他的臣下做出这种类似行贿的行为,真可算是千古奇谈,兴安等人的招数之欠高明,也于此可见。
买通了阁臣,兴安等内监便开始向外大肆活动,先说明皇太子之立并不合宜,应予废去的道理。他们活动了很久,但废立的事还是迟迟没能提到日程上来。废立所以从缓,主要的原因一共有二:一是皇太子朱见深年龄还幼,找不出什么可以作为废立借口的失德;二是由于汪皇后出头反对,景帝怕她会和孙太后合成一伙,所以且停下来看看。这事直到景泰三年(1452)四月,才忽然又有了转机。原来那时有个广西土官、都指挥使黄(左王右厷),为了私怨行凶杀人,把他自己的弟弟——思明知府的全家人都杀了。杀了朝廷命官,并且还杀了其一家,这罪过实在不小,认真说来,黄(左王右厷)非抵罪不可。为了求得朝廷恕罪,黄(左王右厷)派了他的下属千户袁波赶在思明人报案之前,让他向景帝上书,殷切恳请速易春宫,以慰民望。春宫即是皇太子的代称,黄(左王右厷)这个机真投上了。那时景帝正苦于没有个重提废立的机会,黄(左王右厷)此举可谓天从人愿。景帝不觉赞不绝口地连称黄(左王右厷)是个大大的忠臣。后来思明府把凶杀案报来,不但已属无用,而且黄(左王右厷)还更加官晋禄,已经升为都督了。
景帝为了事在必成,把黄(左王右厷)的疏文交给了兴安,让他拿出去交付廷议。这种事应由礼部先议,再由礼部召集诸臣共议。集议很久,却无人敢说什么,只有都给事中李侃、林聪,还有御史朱英几人,都认为事不宜行,吏部尚书王直同意李侃等人的说法,认为事很难办。这时,交办此事的太监兴安开始向众官厉声发言,他说这事的来势已不可挡,众官有不同意的,可以不必署名;不想立异的,全把名署上就行了。他这么一办,不但诸臣都纷纷署了名,就是曾认为不可的李侃、林聪、朱英等人,也都署了名。诸臣还说:“陛下膺天明命,中兴邦家,统绪之传,宜归圣子,黄(左王右厷)奏是。”景帝据奏,立即欣然批道:“可,礼部具议,择日以闻。”当日又重新任命了东宫的一应官属。
另立皇太子的事,办了足足一个月才全部办完,那时已是景泰三年(1452)五月了。这事,首先要把原来的皇太子朱见深的太子名号废去,改封为沂王,另以皇子朱见济为皇太子。接着又将原曾反对过另立太子的汪氏的皇后称号废去,改立皇太子朱见济的生母杭氏为皇后。与此同时,还把太上皇朱祁镇的几个儿子也都封了王:朱见清封为荣王,朱见淳封为许王。把这两人都封了王,意思是对太上皇和孙太后稍予以抚慰。废了皇后汪氏,一则是因为她曾伙同孙太后等反对另立太子,二则是做给孙太后看看,想要伙同着她的人,所得到的是什么下场。孙太后人很聪明,看到这个来势,什么都没有说。景帝的这一仗,真可说是大获全胜,一下子办了许多大事,宫廷内外,谁也没有半点异议。可惜他的这个胜利为时太暂,到景泰四年十一月,一共才只有一年半的样子,皇太子朱见济却难承禄位,忽然一病不治,呜呼哀哉了。他这一死尚不打紧,可惜的是景帝并没有另外的儿子继承皇太子的名位,储君无人,是件大事,这又给景帝招来了不少的麻烦。
皇太子朱见济去世,给景帝招来最大的麻烦是,竟然有很多人还想着已废去的皇太子朱见深,一力想让他复位。景帝认为,这自然出诸孙太后的影响,而朱祁镇父子之尚暗在人心,也是其原因之一。这些都使景帝深为不快,他决意要倍加小心,把它顶住。但是,初时这些议论只是有些人在暗中谈说,还没有正式提出,直到朱见济去世已逾半年,御史钟同才在他的一道疏文里正式说到此事。
钟同是在他于景泰五年(1454)五月间所上的疏文里提到此事的,他说,“父有天下,固当传之于子,乃者太子薨逝,遂知天命有在。臣窃以为,上皇之子,即陛下之子,沂王天资厚重,足令宗社有托,伏望扩天地之量,敦友于之仁,蠲吉具仪,建复储位,实祖宗无疆之休。”这些话很使景帝不快,尤其是“太子薨逝,遂知天命有在”二语更使他冒火,仿佛他儿子的死是由于命小福薄,承受不起这皇太子之任,才折寿死了的。他原想把疏文留中,但因钟同所说的事情很多,所以还是把它交付廷议了。他想,这事混在很多别的事中,也许被人一时略过,也未可知。但是事实却不然,钟同的这些话竟引起了很大的反响,随后郎中章纶又上了一疏。在章纶的疏中,比钟同的疏文,触忌之处更多。他说:“上皇君临天下十有四年,是天下之父也。陛下亲受册封,是上皇之臣也,陛下与上皇,虽殊形体,实同一人。”在说了这些之后,章纶又引用了景帝在奉迎上皇回宫的诏书中所用的“礼惟加而无替,义以卑而奉尊”这两句话,希望景帝能切实履行。他要求,每逢朔望或节日,景帝要亲率群臣去朝见上皇,以展反于之情。疏中还说到汪后,认为应予复位,“复汪后于中宫,正天下之母仪;还沂王之储位,定天下之大本。”章纶的这些话比钟同说得更全面、更大胆,要求也更高、更多。景帝为了要杀住此风,决意把钟同和章纶都予以严惩。那时天色已晚,宫门已闭,按说应该等到次日再办了,但景帝竟是片刻难忍,特令人从门缝中传出谕旨,把章、钟二人都逮入了诏狱。
章纶和钟同在诏狱中受了很多的酷刑,被拷问他们说这些话是受了何人的主使,以及他们和南内有些什么往来,何以与那里有了勾结。章、钟二人被折磨得几濒于死,但也没有说出些什么,而在外间却因此激起了一股请求复储的风潮,有很多人反而继章、钟而起,一力要求把储位还给沂王。这一股狂潮,被人称为“复储之议”。为了竭力阻住这股风,景帝开始以廷杖来予以打击。凡有说到复储的,不拘何人,一律予杖。不但当时说到的人要打,就是以前说过这些话的人,被想起来了,也要予以补打。南京大理寺少卿廖庄在景泰五年时曾有过复储之请,当时因有别事岔了过去,没有挨打。景泰六年,廖庄的母亲去世,他入京请求给以勘合。廖庄从东角门入宫朝见,景帝一见到他,便想起了这个打漏了的人,于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把他廷杖八十,然后把他谪为定羌驿的驿丞。补打廖庄,更引起了内侍们所兴起的拿祸首之议。那些被景帝宠任的内监们认为,这股复储之风全由钟同和章纶二人兴起,打了别人,不打他们,似也太不公平。这时的景帝已被复储之论激怒得近于疯狂,听到了内侍们的这种议论,不加思索,立即封了两根巨杖交付狱中,命他们即用此杖来打钟、章二人。结果,钟同受不起那样的大杖,竟自死于杖下;章纶虽然没被杖毙,但仍被关在狱中,直到英宗复辟以后,才被从狱中释出,并被擢任为礼部右侍郎。
景泰间,凡曾论及复储一事者,几乎无人未被论罪,但还是有人被漏掉了,像礼部郎中孟(左王右?),便是漏网者之一。还有个尚未入仕的进士杨集,他曾上书给于谦,说:“奸人黄(左王右厷)献议易储,不过为逃死计耳,公等遽速成之。公国家柱石,独不思所以善后乎?今钟同等又下狱矣,脱诸人死杖下,而公等坐享崇高,如清议何!”于谦把此书拿给才入阁不久的文渊阁大学士王文看。王文笑道:“书生不知忌讳,要为有胆,当进一官处之。”于是杨集被任为安州的知州。杨集这个人,可以说是议及复储,不但没有惹祸,反而唯一得了点儿好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