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性以好写动物,人乃漫以华新罗为比。其尤加誉者,则举郎世宁。齐人只知管晏,固莫可如何,实吾托兴、致力、造诣、自况绝不与彼两家同也。

民国初年,吾始见真狮虎象豹等野兽于马戏团,厥伏威猛,超越人类,向之所欣,大为激动,渐好模拟。

丁巳走京师,游万牲园,所豢无几,乃大失望。是时多见郎世宁之画,虽以南海之表彰,而私心不好之。

旋旅欧洲,凡名都之动物园,靡不涉足流连。既居德京,以其囿之布置完善,饲狮虎时,且得入观。而其槛式作半圆形,俾人环睹,其动物奔腾坐卧之状,尤得伫视详览无遗。故手一册,日速写之,积稿殆千百纸,而以猛兽为特多。后返法京,未易此嗜,但便利殊逊。吾以写安德罗克勒斯之狮曾赴巴黎动物园三月,未尝得一满意称心之稿也。

平生于动物作家,最尊法人巴里,次则英人斯旺;其外,则并世之台吕埃莫亦佳,皆写猛兽者也。写鞍马者,恒推法国梅索尼埃为极诣,当代英国Munning,亦有独到处。而翎毛作家瑞典李耶福尔斯为东方代兴,竟无与抗手者,皆吾所爱慕赞叹,中心藏之者也。顾未尝欲师之,吾所师者,造物而已。所诣或于华、郎两家,尚有未逮,要不以人之作物为师,虽亚述、希腊古名作,及吾国六朝墓刻无名英雄,吾亦不之宗也。吾所法者,造物而已。碧云之松吾师也,栖霞之驴吾师也;田野牛马、篱外鸡犬、南京之驴、江北老妈子,亦皆吾所习师也。窃愿依附之而谋自立焉,庶几为阎吴曹王徐黄赵易所不弃耶?家鸡野鹜,兼收而并蓄之,又深恶夫中西合瓦者。

半解之夫,西贩藜藿,积非得饰,侈然狂喜,追踪逐臭,遂张明人,以其昏昏,诬蔑至道,相率为伪,奉野狐禅,为害之根,误识个性,东西伧夫,目幸不盲,天纵之罚,令其自视,丧心病狂,嗜食狗矢。司空表圣,谓真气远出妙造自然者。固非不佞之浅陋所可跻也,奉为圭臬,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