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壁,碰壁,我碰了杨家的壁了!”鲁迅在女师大风潮时谈到碰了杨家的壁,从此我认知了壁的作用。壁者,墙也,用以保卫自己,防范别人。渔家小院也往往垒有矮矮的围墙,予人安宁感,朱门宅院的高大围墙则令人莫测高深。雄伟的长城和庞大的柏林墙都已结束其历史任务,成为被欣赏、瞻仰的具独特审美价值的重要史迹了。
“墙里秋千墙外道”,我并不羡慕“墙里佳人笑”的欢乐,倒是爱在墙外道上欣赏高墙:或平直,或缓缓曲转;或素白,或纯灰;或刚劲挺拔,或妩媚动人,身段与风韵各异其趣。小院迷宫、中国园林重视平面分割,小小基地上运用巧妙的墙之划分,引人入胜。
巧匠设计的新墙予人轻快喜悦感,而古老的墙令人肃然。老墙,石灰剥落了,**了内在的砖石结构,或横直交错,或犬牙相咬,许多洞窟里钻出各种杂草,甚至还开着星星点点的小小花朵,记录了历史的沧桑,似秃发老人周身布满了血色素沉淀的斑斑点点。当墙头或墙根生长了爬山虎之类的藤蔓,屈曲苍劲的线之网构成了层次重叠的丰富画面。人老筋出,树老根出,线之扭曲永远吸引着古代画家和近代画家,提示了写实手法,启发了抽象节律。
墙是人造的,各个时代运用了不同的材料,采用了不同的砌造手法,其线面组织也千变万化,老墙虽然血肉模糊了,毕竟还有构造的规律可循。我看过、画过更多山野的峭壁,鬼斧神工,只予人强烈的感受,全无管制法则,但其神秘的美感令我拜服。这是抽象美,是美之抽象性威力,信乎米芾之拜石!
墙,是一幅画,素净的画面与繁杂的画面各有千秋。画家作画,固是情绪之奔流,但在创作过程中,不能不同时考虑到作品的效果,主要是张挂到墙上后的效果。中国传统中有许多作品是不上墙的,如手卷,只展现在眼下细细看、读。我在新加坡报社大厅看到台湾复制放大的《清明上河图》,感到效果不好,画面松散了,失去了原作紧密严谨的特色。作品与墙的关系,是在作品诞生时首先要考虑的大问题,大画绝不是小画的放大,“经营位置”似乎还包括不了“平面分割”的现代意识。倒是有些古人在作画之先,先挂素纸于壁,画前天天在素纸上探寻起伏,这其实已进入现代创作的范畴与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