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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比大多数作家发展得都慢得多。在旧世纪末和新世纪初的那几年,我都被当作一个年轻、聪明的作家,相当早熟、苛刻且有点令人讨厌,但还算值得认真考虑。虽然我靠写书赚的钱很少,但我的书还是得到了详细而审慎的评论。但当我把我的早期小说与现在的年轻人写的小说相比时,我只能说,他们的作品要好很多。上了年纪的作家会不断关注年轻人的作品,我也不时地读他们写的小说。十几岁的女孩,年轻的大学生,他们写的书在我看来文笔很好,谋篇构思也不错,经验也很成熟。我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是否比四十年前的人成熟得快些,或者说比那时小说艺术发展得更先进,以至于现在写出一本好书更容易些,而那时写一部很平庸的小说都很难。如果有人费神去浏览一下刊物《黄面志》(The Yellow Book),这在当时是仅有的汇集高深智慧的文艺季刊,你会吃惊地发现,其中的大部分文章质量都很差。从其刊登的所有文章来看,这些作家只不过是一潭死水中的旋涡,英国文学史投给他们的不过是匆匆一瞥。当我翻开那些发霉的书页,问自己如果再过四十年,这些年轻作家是否会如《黄面志》中的未婚姑妈一样枯燥乏味,我有点战栗。

我很幸运,突然成为很受欢迎的剧作家,因此,也没有必要为了维持生计,一年必出一本小说了。我发现戏剧更容易写,但它们给我带来的恶名并没有令我感到不快;它们也为我赚了足够的钱,使我的生活不像以前那么拮据。我也不是那种从不担心明天的不羁性格。我从不喜欢借钱。我讨厌欠债。颓废悲惨的生活对我也从没有任何吸引力。我也不是在脏乱的环境中长大。我有能力后,就立马在梅费尔(Mayfair)买了一幢房子。

有些人藐视财富。当然,他们说艺术家不宜让财富妨碍自己,或许是对的,但这并不是艺术家们自己的观点。他们可能不愿住在其仰慕者期望的阁楼里。他们会因为自己的奢靡浪费而毁掉自己。毕竟,他们会想象自己拥有地位、漂亮的房子、顺从的仆人、华贵的地毯、可爱的画作,还有奢华的家具。提香(Titian)和鲁本斯(Rubens)都生活得像王子一样。蒲柏(Pope)有自己的避暑洞室(Grotto)和梅花形屋(Quincunx),沃尔特爵士(Sir Walter)也有自己的哥特式阿伯茨福德庄园(Gothic Abbotsford)。埃尔·格列柯(El Greco)有他自己的套房,用餐时有专门的演奏乐师,他还有自己的图书馆和华丽的衣服,但去世时却破产了。艺术家住在双拼别墅里,吃一个全职女仆做的农家馅饼,那可能不太正常。其灵魂不是公正无私,而是无趣而卑小的。当然,对于艺术家来说,这种充斥在他身边的奢华感仅仅是一种消遣。他的房子、庭院、汽车、藏画,都是他取悦自己的玩物,这些是他能力的可视化象征,它们不会表明他本质的超然孤傲。对于我自己而言,我已拥有了用金钱可以买到的所有的东西,和其他经历一样,我也可以大方地放弃我所得的一切。我们生活在不确定的时代,我们的一切都可能被夺走。有足够的粗茶淡饭来满足我不大的胃口,有自己的一间房,有从公共图书馆借来的书,还有笔和纸,就没有什么遗憾了。我很高兴作为剧作家能赚许多钱,还给了我自由。我得小心对待拥有的这些,因为我不想回到那种因为缺钱而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