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花脚乌龟

这天，欧伟立正在县计生委开计划生育工作调度会，徐华打来传呼，告诉他通天镇出事了。

县计生委的领导正在台上讲话。欧伟立赶紧起身走出会议室来到走廊上，找了人不多的办公室，借电话回了过去，问徐华出了什么事。徐华问，“你晓得县计划生育指导站对镇上中小学生进行生殖健康状况检查的事情不？”欧伟立说，“知道。怎么了？”他心里起了个疙瘩，徐华现在是镇党委委员，分管组织，平时和他走的还算近，他问这事干什么？徐华又问，“是你签字同意的？”欧伟立说，“是的，那天杨敏拿着介绍信来，说是惯例，说年年都是这么做的，而且还说是许书记同意的。”欧伟立虽然觉得徐华不应当管这事，但他还是如实说道。

徐华迟钝了半秒，非常关切地说，“欧镇长，你遭别人暗算了。你现在要赶紧想个法子脱身。”欧伟立紧张起来，慌忙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没有说呢。”他不由自主地朝房间四周警惕地觑了一眼，生怕被人听到。

徐华压低声音说，“县计划生育指导站检查出一百二十多个学生的生殖器有毛病，每人收了几十元手术费，做了一部份。还有一部份较为严重，正准备用车拖回县里做手术时，不晓得哪个开黄腔乱说，诬蔑学校和计划生育指导站联手整钱。家长不服，找学校讲理，学校推说是政府安排的，现在学生家长全部气势汹汹地涌到政府来了。陈镇长火冒三丈，正在追查责任，清查是哪个同意的。杨敏说是你安排她办的，并把你签了字的介绍信送到了许书记手上。等会儿陈镇长可能会给你打电话，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徐华这个电话犹如晴天霹雳，欧伟立被震懵了，握着电话站在办公室茫然无计。他知道镇政府人心叵测，计生办以前是陈立志的地盘，突然调整到他名下，因而每走一步都权衡再三，生怕大意失荆州，给工作带来麻烦。这，还不到二三个月，就出问题了！看来，陈立志在计生办还存在影响力，计生办里面还有“内鬼”，杨敏平时汇报工作也算及时，背后居然玩起了“花脚乌龟”，他觉得眼前一片阴霾。

这时的通天镇政府像被台风占领的肆意妄为的大海，波涛汹涌。上百人拥挤镇政府院子里，指责政府与县计生指导站沆瀣一气，坑害老百姓，把没病说成有病，把小病说成大病，问还是不是人民的政府？欧伟立本打算会后去找找欧秀玉和袁静，可是火烧眉毛顾眼前，也只好坐车回到镇上。还隔着几座民房，就听到了镇政府大院内起起伏伏的喧嚣声。乍然一听，镇政府大院俨然成了通天镇最繁华的闹市口。

欧伟立走到镇政府大门口，里面和门口围着不少群众，欧元吉和计生办的几位同志李天明、童琴在那里做着解释说明工作，连卞秋芳也不顾挺着肚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可是他们的声音被群众的呐喊声所埋没了。他站在人群背后，抬头望了一眼二楼书记、镇长的办公室，两扇窗都严丝合缝地关着。镇政府的其他办线的干部也无影无踪。底楼石梯上的几盆花草，早已被愤怒的群众砸得肢离破碎。一楼大门前台阶上站着几名愁眉苦脸的派出所派出所干警，守援朝也在场，正维持着现场秩序。显然，群众刚才已经涌入了政府一楼，是被派出所干警强行推回院子的，或者说是承诺了什么条件，群众才回到院坝里的。承诺了什么条件呢？他想起了许帆平时批评干部的那声色俱厉的话：你怎么搞的，为啥子不请示不汇报就擅自作主，搞出这么大摊子臭事来？马上跟我收拾烂摊子！欧伟立感到一阵颤栗，背心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政府院子里的群众又嘈杂起来，又要朝台阶上横冲直闯。守援朝和派出所干警伸手拦住，劝他们不要吵，不要慌，说欧镇长马上就要回来了。欧镇长回来后会给你们一个满意地答复的。大家再耐心地等一等。多的时间都等过了，还怕再等一会儿吗？

“书记、镇长都开躲，欧镇长在县上开会会回来吗？你怕是坟坝里撒花椒，麻鬼哟！”一个披着一件油腻衣服、吊着一脸横肉，有点像杀猪匠的男子捋着袖子朝派出所干警大声吼道。“呕镇长，恐怕是吐镇长哟！”人群中突然爆发出猥琐的嘲笑声。

站在左边的守援朝耐着性子解释说，“乡亲们，书记、镇长确实有事，不是开躲，不要乱说。新分管计生工作的欧镇长马上就会回来的，你们稍安勿躁。”

杀猪匠把手一挥，说，“管他妈的是呕是吐，不把事情说清楚，屎尿都一齐给他挤出来。”人群中又是一阵轰堂大笑。笑得杀猪匠很得意，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于是，又咧开嘴漫骂起来。骂完，他把身上披着的那件肮脏的衣服，猛地摔在台阶上，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欧伟立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突然感觉有人在拉她，侧首一瞧，见是徐华，正欲开口，徐华朝她嘘了一下，示意别出声，跟他走。欧伟立朝人群警惕地瞅了一眼，转身跟着徐华向旁边走去，远离人群后问道，“怎么没有人接待呢？”

徐华哼了一声，骂道，“都不是好东西，出了事情都往半边溜。”他担忧地说，“别人都开溜，你回来干啥子？看这个架式，恐怕……”“杨敏到哪里去了？”欧伟立打断了徐华的话问道。

徐华踯躅了一下，忿恨地说，“到哪里去了？早从后门和陈镇长一起跑了。这会不知道在哪里喝茶呢。欧镇长，这炉火全部烫到你头上了，你要小心哟。你最好还是躲一躲，好汉不吃眼前亏，避过风头再说。”徐华的话语充满了关怀。

但欧伟立不知是对陈立志和杨敏的做法不满呢，还是对徐华刚才的建议不满，冲着徐华发起了火，愤愤不平地说道，“躲，躲到哪里去？我分管的事能躲过去吗？”话冲口而出后，才觉得这股火发得有点邪，对徐华师出无名。而且，徐华这番话是一片好意，他是怕自己吃亏呀！

欧伟立自责一番后，说，“徐委员，你回去吧，这个事我会妥善处理好的。”说完，踅身就往回走。

徐华稍做迟疑，也腰板一挺，紧走两步跟在欧伟立后面，挤开人群走进了政府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