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州卜河县滞留的第七天,萧氏船工出现在常青礼客房门,说是今天中午,就要起行了。常青礼将他叫住,问道,“那困龙峡贼人的事情,平了?!”
船工嘿嘿一笑,“平不平的不知道,但是那总兵大人亲自派人来知会可通行的,自然是无事了!”说着拱拱手,先行离去。
常青礼吩咐张妈妈胡庆去准备,在早早吃了饭后,便重新登上萧氏大船,继续北行。而在船上,一条流言不知怎么的就传开来,那流言说,困龙峡的贼人并未被灭,凉州总兵的手下根本打不过那些人,而是以巨银,买了这峡谷数月的平安,至于这巨银的由来,自然是刮之于民!
常青礼和雷飞师傅并没有就此流言说只字片语,只玄汐昂着头,一脸痛心色的问雷飞,“朝廷里的军队,真是如此无用么?”
雷飞猛灌下一大口酒,干笑二声,道,“忠心保家卫国、又能带军队的能将,都被曾党和**杀的差不多了,酒囊饭袋为头的军队,能有何用!”说着,他一手抓过玄汐衣领,道,“你要真是我雷飞的徒弟,还有那么点我大周子民的血性,年岁再大些,就给老子参军去,等有一日,万军相随,让那些狗屁朝廷里位高权重的贼官们,吃屎去!”
玄汐面色通红,双眼却露出坚定的精光,常青礼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文武双重,才为好,大周武将没落,文官得势,无不在‘武官多有勇无谋’,在弄政上,纷纷败退身亡!玄汐,无论你将来想从文还是就武,先生只给你一句话‘多行善,少交恶,武健身,文利智,人心为根本”。
“好一句人心为根本!”雷飞爽朗一笑,举酒喝下。玄汐则是默念常青礼说的话,并把眼神,看向常青礼身边的云微,云微也正看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船平安无事的过了困龙峡,继续北上,只在过困龙峡的时候,所有人都出得舱门上到甲板上,可并未见到战事的痕迹,只滚滚怒将水,奔流不休。云微看着湍流江水,险峻山崖,不知不觉的,将明时的〈〈临江仙〉〉轻声脱口而出“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好在常青礼等人都想有各自事,她说的又极轻,所以并未被人听到。
一月初时,船到达昌垄县。昌垄距离常州极近,相通的官道上,两县县长派人专门清除了积雪。但是下船后,常青礼还是在昌垄寻了客栈暂住。云微没问为什么,她看着自己爹爹那不舒展的眉,知道爹爹这是“近乡情怯”了。
当日,在昌垄客栈,张妈妈细细教了云微几遍规矩礼仪,并好言叮嘱,到见到老太爷老夫人后,要好好表现。常云微面上笑着以下,心里却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自己这爷爷奶奶是值得尊敬的,云微一定会好好的规规矩矩的礼见他们,如果爷爷奶奶还有打算把她留下的念头,那规矩什么的,就都不用谈了。
而常青礼,则闭着眼,回忆了他在常州的几年,从懂事,到进学,从进学,到认识常季氏,一直到他带着常季氏夜离常家。当时,他想着是日后定要风风光光的带着常季氏再回来的,却不想如今再回,她,却已化成骨灰一堆,人已去,天大的风光又有何用。
常青礼是抱着常季氏的骨灰罐子,一夜未眠。
第二日,云微由绿儿伺候着梳洗好,她推开窗,见外头竟是云雾蒙蒙一片。“外头很大的雾气呢!”她笑着回头,对折叠被褥的张妈妈说道。
张妈妈向窗子扫了眼,“秋雾日头,冬雾雪,说明老天爷在酿一场大雪呢!”
“好在我们也算到了!不用被大雪阻在半路!”云微笑着,看向窗外雾气,脑海里,却是浮现出从平县到青州的一路情景。她心里暗叹:仅仅一年光景,竟是天人相隔的差异。
张妈妈看一眼云微,心里暗自叹息,正要说什么,门却敲起,然后传来常青礼的声音,“云微,出来吃早饭了!”
绿儿开门,张妈妈着牵了云微向门外走。
吃过早饭,雾也渐薄,胡庆上街雇来一大一小二乘马车。常青礼眉头皱皱,他晓得胡庆是好意,但这门面事,常青礼真不在乎。但他终没说什么,和云微玄汐一道上了大车,然后又招呼雷飞师傅同进。雷飞迟疑了一下,他自然不是常家下人,但是和主家同乘到底也不妥当,雷飞笑着坐到大车车夫旁,道,“还是这个自在!”常青礼见此,便也没说什么。
等张妈妈三人带了东西上得后头小车后,马车开始向着常县而进。
而在到常县的必经之路上,常家副管事常进正双手笼在袖中,向着昌垄方向眺望。他的身后,是六名常府下人,手中各自牵着马儿,只一人牵着两匹。
寒冬腊月的,风刮过如刀割。常进虽说只是副管事,但平时也养尊处优的紧,此刻,他双手笼在袖中,缩着脖子来回走动,但是双脚还是麻木的没了知觉,人也打着哆嗦不停。迎接二老爷的事情,本是老夫人指派给大管事常平的,但是今天大早,常平却说要三老爷找他有事,去不得了,那么这迎接二老爷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他这个副管事身上。
常进心里狠狠咒着大管事常平,别人不知道,他会不知道么,三老爷那压根什么事情都没有,常平是想着天寒地冻的不愿意来罢了。这二老爷,在家里向来不受重视,而常平大管事的妻,是老夫人在娘家时陪过来的大丫鬟。这二点结合起来,常平自然敢不来迎。
常进只恨自己没能娶上个老夫人身边人为妻!
想到这里,常进不由的又有些同情二老爷,他在常家待的年头也是长的,自然是知道二老爷不受待见的事的,正如古语说的“爷爷疼大孙,爹娘爱小儿”,这不大不小中间人,就是夹缝的存在了。二老爷如今是知府,虽说也是大官,但是上比不得大老爷。而当官是不错,但是来钱却不多,那么下,就又比不上三老爷了。在加上二老爷和二夫人私走,常年都是三老爷伺在老太爷、老夫人身边,这二老爷在老夫人心目中,就更是没有办法和三老爷比较了。
常进边跺步,边想着,直到近旁一下人提醒道,“管事,前头有马车来了!”常进忙的抬头,并向前走上几步,只等着马车走的再近些,好问是否是二老爷车架。
“常大人,前头有人等着,看样子,应该是来接您的!”雷飞侧头,对车里的常青礼道。常青礼“哦”了声,打起前头帘子相看,待看清楚常进脸时,连连点头,“是了,是我常家人!”云微和玄汐也挤过来看了眼。
常进自然也看到了常青礼,虽然这二老爷的模样和当年有些不同,但常进还是一眼就肯定,那便是自家二老爷。等马车走进后,常进还是先上前相问。常青礼从车窗处看着他,摸着胡须笑道,“一别数年,你到真认不得我了!”
常进连连说该死,嘴里油滑的道,“老爷现在是贵人贵相,哪里还能和当年一样!小的一时看不出来,还请二老爷见谅!”
常青礼内心苦笑,数年时间,可以说,他还是他,也可以说,他也不再是他!常进的话,自然是攀附他的好听话,但那“贵人贵相”和“哪里还能和当年一样”,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带路吧!”常青礼深深的吸了口气后,说道。
常进心里也暗恼自己刚才说了句多么该死的话,定是脑袋被这大冷天给冻坏掉了,他正尴尬着,听到常青礼如此吩咐,忙的唤人牵马过来。
“你跟着我就是了!”他很客气的对那车夫道。
车中,常青礼闭着眼睛,手中紧紧的抱住常季氏母子的骨灰罐子,不说半句,而云微微和玄汐面面相觑,也不言语。
虽说老家亲人都在前方,但云微心里,怎么也没有那种兴奋激动的心情,反而多出一种不自在来,尤其是脑海里想着一年多前在平县见到的叔叔和那什么云锦来,就更是浑身的不舒服。
玄汐似有所查的看了云微几眼。一年多前,那个什么叔叔说的话,玄汐也是想到了的。他暗的道:绝对不会让常家人留下云微妹妹在此,绝对决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