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他顺着墙脚钻进了一条死胡同,两边的围墙都有三米多高,他小心翼翼的向死胡同的深处走去,他不知道他走下去会到达什么地方;他隐约地听到了街上吵杂的脚步声,如果他撞上任何的两个脚步,他的命运将受到至关重要的转变,他不想那样,他已经体会过了!他需要自由和解脱,他不时的回过头来张望一眼,没有人跟来,他继续向死胡同的深处走去。他跑进这个死胡同以前已经奔跑了相当长的一段路,他的鼓膜震动着,接受着后面追来的脚步声,他鼓励自己不要停下来,他的双腿机械的向前迈着;实际,后面的追兵早已被他甩掉了,他的耳朵处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大脑也昏昏沉沉的,根本辨别不出钻进他耳朵的脚步声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在他跑进死胡同的那一刻,正当有一个醉汉从那里走过,他屏住呼吸,听着这脚步声,他以为这是追兵追上来了!他没有多想,只是一股脑的奔跑,他知道自己的脚步声不能太响,所以他踮着脚跑,声音一远,便什么都听不到了,这样不会把警察引来,自投罗网!
他慢慢的慢了下来,放松似的放慢了脚步,他看看后面,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他站住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刚才都没有呼吸似的,这时猛的把前面的气都吸了回来;他的心脏咚咚的跳的厉害,他从来没有像今晚这么跑过,心脏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的猛烈,他感觉他的心脏以前跟外边是隔着一层的,如今,像是完全暴露在外边一样,他的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这死胡同里回响,他按住自己的胸口,手随着它的跳动而抖动,这样一来,像是别人就听不到了他心脏的跳动似的。
突然,一个声音微弱的脚步钻进了他的耳朵,这是人的?他准备拔腿就跑,当他提起右腿时却又轻轻的放下了,他开始对这个脚步声产生了怀疑,这听起来不像是矫健的警察的脚步,落地很轻,走起来频率也很缓慢,这不是警察的,一定不是,他向身后的一面墙靠去,隐藏在黑黢黢的夜色中。
他感觉他等待了很长时间,那一个发出声源的人却还没有出现了,他惊愕的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正当他这样想时,那个脚步声又响起来,而且感觉越来越近,几乎跟他相距不到十步,他隐藏在原地,耐心地等待着那个声源的出现。但在这段不远的路程里,这双脚步却走了很长时间,像是脚步很笨重迈不前去的走法,那个脚步走到他的面前,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像一根风吹干了的油条,他可以感觉到那个声源已经走近了,而且就在他的面前,他可以冲出去,掐住这个声源的脖子,好看个究竟这是个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这个声源像是一个瞎子,看不见路,又趁着天黑,所以很难大步向前走去,可是,如果他是住在这个胡同里的瞎子的话,那么他可能已经把这条路摸熟了,怎么会这么慢呢?他一定不是这个胡同的,可能是警察,为了怕打草惊蛇,所以放慢了脚步,不过他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他想到了畜生,会不会是谁家的狗或是猪呢?但这也被他否定了,这是不可以的,它们有夜眼,走路也不会受到什么限制,怎么会走的这么慢呢?他又回到了对人的猜测上,声源可以是一个残疾人或是一个衰老的老人,他挠了几下头发,决心跳出来看个究竟,看一看他面前的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蹑手蹑脚的走了出了墙脚,慢慢的走到了那个声源的后面,在朦胧的夜色的照耀下,他看到了走在他前面的是一个人的轮廓,很矮小,圆咕隆敦的,还留着头发,像是一个老太太,走起路来身体很困难的晃动,脚步迈的很小,他可以确定声源就是她;他快速的走向前去,把一根木棍顶住了那个肥胖的身体,随着木棍和那个身体的接触,前面的脚步停止了。
“别喊!喊一声我就让你的心脏跳出来!”他用贯用的口吻说。
“啊!我不喊,你只要不伤害我,我让都给你!”一个年轻不大的声音说,“我有钱,你掏我的口袋,我有三个银币,你如果嫌不够的话,我去跟你拿,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你走的动吗?你还是安稳点比较好,不要让我的刀子戳伤了你!”
“我不动,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说吧!我都答应!”
“很好!把你的银币先拿出来,快点儿!”
前面的那个肥胖的轮廓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三枚银币,伸着手说:
“给,我就这些了!”
“好吧!快点走,不要让我再撞上你!”
“谢谢,谢谢!”
语毕,那个肥胖的轮廓又开始了向前的移动,不过要比刚才的步履快一点。
“见鬼!让我虚惊一场,撞上了一个这么肥的母猪!”他小声咕哝道。
他掂量了一下手里银币的份量,恩,不错,没有白拦!当他脑袋里有这个念头时他才感到自己是多么的肮脏和可恶,他心里像是流过一条海水似的,带着盐的防腐蚀侵入了他的心脏,他的心脏像是开出了一条口子让那些海水流进去,他的整个身体开始了战栗,强烈的罪恶感开始让他痛恨自己,我怎么可以这么做呢?他抬起眼,望着消失在远处夜色中轮廓,没有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浮现在眼前的只是刚才的记忆,他感觉他不能这么做!他要把这三枚罪恶的银币物归原主!他没有考虑自己脚步的声音会招引开追赶他的警察,他只是难过的向死胡同深处跑去,他拼命的甩着胳膊,腿像是在跨栏似的跑着,他跑出去百米却还未追上刚才的那个人,他心里想着:她消失了吗?怎么会追不上呢?她不可能会走的这样的快的!我一定要追上她,我一定要把她的钱还给她,这是不属于我的,我是不能接受的,接受这些银币就相当于在增加我的罪恶!我不要!我应该觉醒!我再也不会怎么做了!我要把银币还给她,她在哪?
黑黢黢的死胡同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的喧闹,脚步声在胡同里沉重的一起一落,他拼命的跑着;他在跑了一段时间后停下了脚步,他影影绰绰地的望见了远处的一堵墙,那是胡同的尽头,走到这里就没有路了,他意识到,如果警察追在后面的话他就无路可逃了。
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在心里问自己。
他脚步慢了下来,像是一个上断头台的囚犯的脚步,他走近了那堵墙,那墙有两人多高,想要翻越过去很困难;他的脊背靠在那堵墙上,手里紧紧的握着那三枚银币,带着失落和疲惫的神气慢慢的顺着墙滑坐在地上,他的衣服跟墙摩擦着,噼噼啪啪的,他的脑袋里又回想起了刚才罪恶的画面,他的脸像一张抹布似的被他的双手揉成了一团,他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
他闭着眼困难的咳嗽了两声,身体上的病痛让他想起了救他的人们,他吐着粗气,挥起左手猛的给了自己的左脸两个耳刮子,左脸的颜色顿时就变红了,他眼睛盯着慢慢张开的右手,虽然他看不到手掌上的东西,但他凭着知觉,望着那三枚银币掉下了眼泪。
他坐在地上很长时间,他的屁股像是已粘在地上似的,站起来时感到胯部和膝盖阵阵的疼痛,他在地上经过了反省,他想站起来离开这里,他迈起脚步,身体感到刚被寒流袭击了一样,他慢慢的顺着原路向出走,突然,一阵吵杂的脚步声从他的对面飘开,像一条毒蛇一样钻进了他的耳朵。这是什么?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这是警察的脚步声吗?
他平静的心脏又猛烈地跳了起来,像是刚刚经历了一次洪水后洪水又一次到来一样,他恐惧了,他已知道他没路可逃,却眼望着洪水将再一次到来,他该怎么办呢?内疚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只有心急如焚和慌张失措,他意识到,他完了,他将再次返回阿鼻地狱!
“我不要回去!我要逃跑!我要摆脱这群恶狼!”他心里强烈的呼喊着。
脚步声像是一只只箭向他的心脏射来,他的心脏粉碎了;他的心脏成了惊弓之鸟,箭还没有离开弓,他的心脏却已经被射穿了,他承受着自己心脏破碎的声音和箭的飞来的声音,没有一样不带着恐惧,没有一样不带着震慑,没有一样不带着痛苦!
“我完了,我完了!”他魔怔在原地,眼神冷漠地望着自己的前方,自言自语地说,“不,不,不,我不能这么自寻死路!我要逃跑!我跑,向那里跑呢?四周都是高高的围墙,我又没有长着翅膀,难道我没有长着翅膀也能飞起来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听起来不到一百步,如果不是黑夜,他早就被恶狼望见了。
“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他吐着粗气咕哝着说。
他下意识的倒退到拦截住去路的那堵墙边,紧紧的靠在了上面,他的手像是要被什么人砍去似的在墙面上抓着,什么都没有抓住,只有没有缝隙的砖硬硬的、冷冷的一块挨着一块;正当他陷入绝望的时候,他的右手抠住了一块不牢固的砖,他猛的摇动一下砖,他迅速地转过头说:
“没错!它可以拿出来!”
一线希望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两手激动的去摇动那块砖,砖像是不情愿似的晃晃悠悠被他哆嗦的手抽了出来,他看一看墙的高度,可以,如果他踩在这个洞里可以翻越过这堵墙,他像个猴子似的准备向上爬时却不动了,两只手抓着冰冷的砖,他被他脚踩的位置产生了怀疑,我能翻过去吗?他踩的地方不是这堵墙的中间位置,而是偏下的地方,他踩在上面是很难爬到墙的上面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对!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自己对自己说。
他一只脚踩在那个洞上,把这个洞作为一个支点,猛的向上一跳,他的双手慌里慌张地的在头顶上乱抓一团,他什么都没有抓住,他第一次失败了,但失败告诉他他是可以翻越过去的,因为他刚才的手触到了墙头,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是可以的!加油!”他再次用一只脚踩在了那个洞上,把它作为支点再次猛的跳了一次,他的手在意识里只向上抓,他的手这次摸到了墙头,五根手指头紧紧的抓住了墙头的棱角,他快速的用另一只脚蹬住了墙面,在这只脚蹬上墙面的一刹那,他同位的手臂也伸了出去,像个字母N似的紧紧的抱住了墙头,这样一来,他就靠着一只伸上去的胳膊的力吊着整个身体,还有两只脚的辅助,吃力的爬上了墙头,他坐在墙头上,两只手互相摸一下,都已经流血了,他环视了一眼里面,这是一个内院,远处的屋子里还亮着闪闪的灯光。他想从墙头上跳下去,但是望了一眼墙的高度就又改变主意了,他先把两条腿都伸到了里面,身体做爬在墙头上的姿势,两条腿慢慢的伸下来,两只胳膊紧紧的抱着墙头,当两腿都伸展时,他猛的一松手,身体就像一个从上面滚下的刺猬一样跌落在院内;这时,他透过这堵墙上的洞眼可以看到死胡同远处隐隐约约的灯光正在向这边移动,他脚下踩着几块废弃的半块砖,他不假思索的拿了起来,顺手塞了上去堵住了墙上的洞,他蹲在地上,脚下是柔软的土地,他转过身一看,他的面前到处都是茂密的植物,在夜色里他很难看清那是什么?他只知道它们是一丛一丛的,并且还带着一股香味。
他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咧着嘴吃力的呼吸着。
墙外,三个挑着油灯的警察向这边走来,他们不交谈,只是脚步沉重的向前走,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前方,虽然在油灯的照耀下前方漆黑一片,他们走近那堵墙,把油灯举的高高,其中一个说:
“这是一个死胡同,墙又这么高,他是翻不出去的!我们换个地方搜查吧!”
“好吧!我们去另一条胡同看看!”
当他们走出去几步远时,地上突然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警察耸耸耳朵,猛的折了回来,挑着油灯在地上一照,原来是一只老鼠在地上活动。
“怎么了?”
“只是一只老鼠而已!”
语毕,他们脚步声七七八八的远去了。
当那几个警察走近这堵墙时,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闭着嘴,屏住呼吸;他那个几个警察走开时,他才放松下来,感觉走近没有危险了,不料,一个警察猛的折了回来,让的心脏又一次加速了,他浑身绷着,脸上的虚汗滴答滴答的流下来。这也是虚惊一场,不过是老鼠的作怪而已!
他绷着神经,确定他们远去了才再次正常呼吸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心里自己问自己。
当他没有危险时他才开始想一想他自己的处境,这是怎么回事?没错,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引来警察呢?他的脑袋顿时感到快要涨了,千思万绪,如麻纠缠。
他顿时觉的他自己很危险了,像一个恐怖分子,到处到受到歧视!你没有地方躲藏了,你在那里都有人知道!逃,你怎么逃?你能逃出人们的眼睛吗?没有用的,你只是白费徒劳、你属于阿鼻地狱、你属于罪恶、你属于异类、你属于……。 他顿时感到一阵心酸,这是人类最原始的催泪武器,他的心像是被海水淹没了似的,他感到他难过,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他用双手捂住了脸,呜呜的痛哭了起来;一股悲伤的气氛在院子里弥漫开来,盖过了院子里的花香;突然感觉穹隆响起了音乐,一曲一曲的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