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摆摆手,笑道:“非是苏某,乃是薛满山、邵秋水二位将军也。”王敦等人惊讶不已,皆把眼来望薛、邵二人。薛满山忽笑道:“却不知苏大人怎生识破其中玄机?”苏公笑道:“其中情形,且请薛将军细细道来,如何?”
薛满山道:“今贼已破,道出亦无妨。原来宋盛受了贼人**指使,欲盗甲仗营《行烟经》,只是苦于无机下手。那日与邵秋水饮酒,见邵将军酒醉,便有意言语试之。邵秋水酒醉心明,假意附和,叹息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宋盛又言语诱导,道:‘邵将军若要银两,岂非易如反掌。’邵秋水故作不解,道:‘望宋大人指点。’宋盛欲言又止。邵秋水假意诚恳,又信誓旦旦。那宋盛便道出阴谋来。邵秋水当即应允,又与之细细商议一番,那宋盛深信不疑。待回军中,邵秋水便告知薛某。我二人商议,若要查出那幕后主谋,惟有将计就计。邵秋水将《行烟经》盗出,易手与宋盛,而后暗中追查,知主谋乃魏之郎是也。”王敦闻听,急忙近得邵秋水前,施礼道:“原来邵将军乃精忠义士也。王某愚钝,险些害了将军性命。王敦在此赔罪了。”言罢,纳头便拜。邵秋水急道:“大人休要如此,折杀卑职了。”
薛满山又道:“邵秋水假意畏罪潜逃,化装成一乞丐,暗中窥视贼人行径。我二人得知苏大人插手此案,便有意露出破绽来,欲令苏大人起疑,而后顺此追查宋盛、魏之郎。”王敦道:“薛将军此计虽妙,却未免凶险。若那魏之郎得《行烟经》后,匆匆逃离杭州,又如何是好?”
苏公笑道:“王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薛将军行思缜密,早已料到此变。原来邵将军所盗之《行烟经》却是假的。”薛满山道:“却不知苏大人何以知之?”苏公笑道:“将军若骗那宋盛、魏之郎,易如反掌也。只是苏某曾细读曾公亮大人之《武经总要》,其中言及火药:硝药为君,硫磺为臣,木炭为佐,诸药为使。而魏之郎所得之《行烟经》,则反其道而行之。若依此炮制,怎生制得出火药来?”王敦等人恍然大悟。
董济世叹道:“苏大人之推论,闻听来合乎情理,可惜无有证见,此白璧微瑕、美中不足也。”苏公笑道:“董先生怎知苏某无有证见?今有一人,可佐证苏某之言。”王敦道:“何人?”苏公笑而不语。项笑冠道:“五人已死四人,余下一人便是田真真了。”王敦笑道:“我怎的忘却了他?”苏公笑道:“苏某唯恐他有所不测,故早已令人暗中监守。苏某见得魏宅女尸,便往梦乡斋一遭。这女尸正是田真真姐姐田真秀。田真真闻得其姊命绝,哀哀欲绝。原来他姊妹二人与齐滕花皆是东瀛贫家子女,因家贫难活,幼时便卖与一商人为奴婢。待他等长成,便被胁迫来我大宋,以女色**我大宋官吏,暗中做那龌龊勾当。那商人便是魏之郎,其东瀛真名唤作禾女鬼之郎。田真真真名唤作田中真子,其姐姐真名唤作田中秀子。”众人闻听,叹息不已。
王敦追问道:“那田真真现在何处?”苏公叹道:“这可怜女子想必此刻已出了杭州城,自寻道回东瀛去了。”项笑冠闻听,凄然失色,叹道:“此去东瀛,路途凶险,他一弱女子何时才能回得梓里?笑冠只希望他一路平安。”苏公幽然叹道:“归家之路,虽远隔千山万水,但归心似箭,迟早一日会到达的。”
且说这田真真几经周折,飘洋过海,终于回到了故土东瀛,因着生计所迫嫁给了一个六十余岁的老头为妾,这老头唤作松井,乃是个卖木屐的商人,这老头一共娶了七个女人,生了十个女儿,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儿子传宗接代,这田真真嫁与松井为妾的第三年,终于有了身孕。临盆之时,田真真忽然大出血,腹中小孩虽得以生产,但母亲却因失血过多死了。令松井老头万分高兴的是这小孩是个男孩,于是百般宠爱。但松井老头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儿子竟然是个侏儒,如此苦恼了十余年。然而正是这个侏儒儿子,居然有着与众不同的能力,一是精明的经商头脑,二是变态的**能力,自此松井一族繁衍生息。八百年之后,松井后裔中出了一人,这厮唤作松井石根。这个松井石根,便是一九三七年惨绝人寰的南京大屠杀的罪恶元凶之一。
聪明一世的苏公万万不曾想到:我中华民族对东瀛的善良、宽容、大度与友好换来的是深深的伤害与无尽的痛苦!
窃案已破,苏公欲返湖州,王敦再三挽留,无奈苏公去意已决,只得罢了。苏公唯恐惊动杭州大小官吏并四方百姓,次日一早,便与苏仁、严微、东方清琪出了杭州城。王敦、薛满山在城外十里亭送别。苏公、王敦话别,无非道些“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来日再见”、“一路珍重”等话语。言罢,苏公翻身上马,往湖州而去。
王敦望着苏公远去身影,忽然笑了,那笑甚是诡秘。
行至数百步远,苏公忽然策马回来,近得王敦前,笑道:“王兄,苏某还有一语不曾言及。”王敦笑道:“苏兄且言。”苏公淡然一笑,道:“齐滕花之死,乃魏之郎杀人灭口也。而那魏之郎又怎生知晓我等疑心齐滕花?”王敦奇道:“苏兄所言甚是,王某竟未思忖过。”
苏公淡然一笑,道:“知情者,只你我二人……”王敦一愣,愣愣道:“莫非苏兄竟疑心我不成?”苏公笑道:“岂敢岂敢。只是苏某自魏之郎书房中搜得些信笺。”王敦惊慌道:“甚么信笺?”苏公笑道:“王兄何必明知故问。那田真秀名为魏之郎妻妾,实则为诱饵也。但凡有人勾引得他人妻妾,自然诡秘得很,暗中幽会,相通书信,却不曾料想留下把柄,反中他人奸计,受制于人。”王敦大惊,低声道:“原来苏兄早已知晓。”
苏公自怀中取出一物,抛与王敦。王敦急忙接过,粗粗看罢,道:“苏兄救我命也。”苏公笑道:“王兄早知田真真姊妹二人,却来瞒我。那日真假之论,我道宋盛所杀之人非田真真,或是那女子面容极其酷似田真真而已。那时刻,大人面色大变,苏某便疑心了,大人心中有鬼也。”王敦苦笑道:“王某亦是一时受他**,身不由己,险些酿成大错。只可惜宋盛宋大人枉自丢了性命。”
苏公冷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王敦诚惶诚恐,连连点头。苏公又道:“苏某还有一言奉劝王兄。”王敦惶惶道:“苏兄请言。”苏公低声道:“王兄既为州官,却暗中做那商贾买卖,一味谋求孔方青蚨,却不知此物是双面之刃,既可庇佑你,又可加祸你,望王兄好自为之。”言罢,回转马身,扬鞭而去。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