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街,远远见得街尾数人,聚集于一户门前,苏公三人近得前去,却见为首一条大汉,正狠命捶打那门,口中骂骂咧咧,道:“胡寿儿,你这撮鸟,输欠得大爷银两,便躲赖在窝里不敢出来。今若不还,定打得你去见阎罗王。”又有街坊四邻好事围观,窃窃私语,暗自好笑。
苏公侧身而过,暗自感叹:“只道那女色害人,这赌又何尝不是如此?”
回得杭州府衙,严微且先回桃花斋去了,知州王敦尚未回府,苏公闲着无趣,自在院中观鱼赏花,穿过月牙门,乃是王敦内眷宅院。却见得自后厢房中出来一名青衣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依曲廊而行,正迎面逢着苏公,那女子甚是羞涩,急忙垂首,侧身一旁。苏公偷眼望那女子,一双眸子竟如秋水,面似桃花,甚是俊俏。侧身之际,苏公忽闻到那女子有一丝香气,甚是清新。待那女子离去,苏公回头追望,尤在回味,忽然,心头闪过一念,不觉一愣。
苏公依廊而行,近得厢房门前,咳嗽一声,房中有人言道:“门外何人?”听其声便知是一个女子,苏公道:“湖州苏轼。”又听得一个妇人道:“原来是苏大人,快快有请。”苏公辨听声音,正是知州夫人黄氏。早有丫鬟开门来迎。苏公入得房来,却见黄氏正喝汤药,急忙上前见礼,道:“嫂夫人可曾好些?”黄氏道:“承蒙苏大人挂心,自董良医开得此方,煎服得数十剂,已好了许多。”苏公道:“苏轼也懂得些医道,可否借药方与苏某一看?”黄氏遂令丫鬟取来药方,苏公接过一看:人参一钱、黄芪一钱、川芎一钱、白芍一钱、当归一钱、肉桂一钱、熟地一钱、白术一钱、茯苓一钱、甘草(炙)五分;又有水两钟、姜三片、枣两枚;煎八分,食前服。
苏公看罢,暗道:果是溃疡之症。问道:“此方似非董良医所开。”黄氏诧异道:“确是董良医所开。大人何出此言?”苏公道:“苏轼与董良医素有交情,故熟知其笔墨。此方字体隽秀,分明是出自女子手笔。”黄氏笑道:“原来如此,误也误也,此方乃是董良医口述,由其女弟子齐滕花所书。”
苏公假装诧异,道:“董良医竟令女弟子开方?此非他行医习惯。”黄氏道:“苏大人有所不知,这齐姑娘冰雪聪明,董良医乃有意为之。”苏公猜测道:“那董良医从不收授女弟子,此番破例,可想这女子非同寻常。”黄氏道:“苏大人说的是,这齐姑娘长得俊俏,甚是聪慧。大人若早来一步,便可见得他了。”苏公惊道:“莫非适才廊中那青衣女子?”黄氏道:“正是。原来大人已见着他了。”苏公惊讶不已。
忽然,苏公回头望那窗格,急步往房外而去,出得门来,却见一人飞步跑出了月牙门。苏公急忙追将过去,出得月牙门,哪里还有人身影?苏公疑惑不解:观那身影,似是一个男子,却不知是甚人?他为何窥听?这府衙之中果然有蹊跷。
那黄氏并丫鬟不知何故,追出门来,见着苏公回来,询问缘由。苏公只得搪塞,而后告退回得厢房,待见着苏仁,低声相告。苏仁惊诧不已,道:“如此言来,此人定是那盗贼无疑,他监视老爷行径,惟恐被老爷查出甚么端倪来。”苏公道:“我亦如此思索。日后,你我须小心谨慎些个。”
将至晚饭时分,王敦方才回府,见着苏公,百般埋怨。原来苏公出游西湖,久久未归,王敦甚不安心,只道出了事儿,便召集数舟,往西湖中寻找,皆无消息。正逢捕头蓝恬查案,方知苏公早已上岸。正埋怨间,家人来报:通判宋盛大人、统制薛满山将军求见。王敦闻听,方才记起《行烟经》失窃一案。急忙召见宋盛、薛满山。原来宋、薛二人将那库吏押解至此,已有数个时辰,只因王敦赴宴不曾归回,只得耐心等候。
王敦、苏公急至客堂,宋盛、薛满山上前见礼,王敦询问前后,宋盛一一回答,那库吏早已押禁在衙房中。王敦令他二人头前引路,四人出了后衙,来到房,早有衙役班头高天寿、夏小乙守候在此。见着诸位大人,高、夏二人急忙上前施礼,王敦令他等将门打开。入得衙房中,开得一室铁锁,却见室角萎缩一人,浑身颤抖。薛满山呵斥道:“蔡大郎,知州大人有话语问你,且抬起头来仔细答话。”那蔡大郎见得王敦,急忙爬将过来,磕头道:“大人,小人确不曾偷盗经卷。”王敦道:“你便是甲仗营库吏蔡大郎?”蔡大郎道:“正是小人。”王敦道:“你且将那经卷失踪一事细细道来。”
蔡大郎道:“小人做此库吏乃是薛统制委任指点,至今已有五载,小人不曾有丝毫马虎。每日清点公文、书卷,打扫卷籍库灰尘,又细细记载出入,从不曾有失职之事。不想昨日戴将军来取《行烟经》,小人明明记得那《行烟经》卷在甲字第二橱中,不料寻来寻去,却不见了此卷。小人只道疏忽大意放置他处,又一一寻去,哪有踪影?小人方才急了,细细回想,并不曾私下借出,卷籍库又无失窃迹象。此卷怎的无端失窃?小人纵有百口,亦难以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