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西子阁楼(4)(1 / 1)

苏公、东方清琪见严微、苏仁久未回来,心中疑惑,正欲去寻,却见他二人回来了,询问缘故。严微便将前后说与他二人听。东方清琪笑道:“你二人本欲擒贼,却不想贼未擒着,反倒成了贼。”苏仁道:“亏得我二人省得武艺,若是寻常百姓,岂不被他等冤枉拿了。”严微笑道:“亏得那魏之郎会言语,打恭作揖,严某方饶他等则个。”苏公问道:“却不知那二人偷窃得甚么?”严微淡然道:“想必是银两。此等商贾,家财万贯,挥金如土,不去偷他又偷何人?休要再言。我等且上西子阁。”

那西子阁临坡而建,楼阁前有垂柳数十余株,相传乃白居易亲手栽种,其下便是西湖水。主楼阁共四层,楼分贵贱,阁有雅俗,其价亦有高低不同。连着西子阁又有三园三院,名为红院、香院、温柔院,共有厢房三十六间。苏公见得西子阁旁又有一厅,厅前摆放三四十顶轿子,厅内十余张桌椅竟无虚位,喝酒猜拳,你吆我喝。苏公、苏仁、东方清琪甚是不解。严微笑道:“他等皆是轿夫,大人老爷等自去西子阁上逍遥,他等便在此歇脚。”苏公惊道:“我见其中多为官轿,莫非……”严微笑道:“大人切勿出言。若言,又恐是少见多怪了。”

苏公苦笑一声,叹道:“罢罢罢,今日只当初来西湖,还望严爷一一指点。”严微笑道:“此西子阁虽有上等佳肴、陈年佳酿、绝妙好茶,可最最令人趋之若鹜、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如痴如醉的却非这些,而是阁楼后的三园三院,即所谓红院、香院、温柔院。红院实是赌坊,香院实是妓院,温柔院实是客栈。”苏公惊叹道:“原来如此。吃、喝、玩、乐、财、色、酒、气,皆在此也。”严微笑道:“此正是风流销魂地、温柔富贵乡。”东方清琪瞥了严微一眼,讥讽道:“却不知严爷在此销魂几夜、温柔几人?”严微笑而不言,苏公、苏仁大笑不已。

苏公近得西子阁楼下,却见数盏大红灯笼一字悬挂,阁正中有一匾额,其上有斗大的“西子阁”三字。不看则已,此一看竟惊住苏公,原来那三字竟是苏轼手迹。苏公愣道:“我却记不得何时书得此匾额?”严微笑道:“大人且细看则个。”苏公细细看去,恍然大悟。原来,“西子阁”三字虽是苏公手迹,却非一气呵成,乃是摘剪而成。严微笑道:“大人墨宝竟成帮凶也。”苏公叹息道:“苏某之名尽毁于此匾了。如此还有甚脸面见杭州百姓?”严微笑道:“大人休要忧心。杭州百姓心如明灯,此番伎俩怎可蒙骗千万人众?”苏公闻听,方才安心。

严微引三人径直入得西子阁,早有酒保过来,严微昂首挺胸,瓮声瓮气道:“可有上等雅阁儿?”酒保唱个喏,满面堆笑,引四人上得三楼,寻得楼角一间雅阁里坐下。苏公坐了主位,严微、东方清琪、苏仁依下首坐了。严微道:“但有时鲜果蔬、上好馔点,只管将来。又要美酒西湖春一坛。”酒保下去,不多时便来铺下果蔬、馔点、美酒,随即又端上清蒸鱼鸡等,摆满一桌。四人饮得数杯,说些闲话。譬如杭州民风民俗、古迹寺庙、险峰幽涧、山泉飞瀑等等。

说的兴致盎然,忽闻得隔壁雅阁内大笑声,其中杂有一个女子娇滴滴笑语,甚为妖媚。东方清琪愠怒道:“这女子声语怎的如此**?”严微微微一笑,道:“勾栏粉头,以此为生,何足为奇?”东方清琪蹙眉道:“此处甚为龌龊,不如另寻清静处。”苏公笑道:“清静便在心头,任他笑去,我等且饮酒吃菜。”严微道:“自古姬妓中亦不乏奇女子,或才艺双全、或重情重义,切不可蔑视。”东方清琪笑道:“原来严爷竟是如此这般多情公子。”苏公道:“严爷之言,令苏某思起一人。非是他人,乃是二十余年前故去的屯田员外郎柳耆卿。”严微道:“莫非人称柳三变者?”

苏公道:“正是。此人乃是个有名才子,景佑进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长于填词作赋。京城姬妓,无不敬慕。那柳屯田为人孤傲,功名利禄全不在眼中,故此得罪权贵,罢了官职,后贫困而死,只留得《乐章集》数卷存世,除此别无一物。京城众妓家无不叹息,纷纷捐出财帛,为其制买衣衾棺椁。出殡之日,满城妓家,无一未至。后每至清明前后,众妓家皆往柳耆卿坟上拜吊,竟成风俗,唤作’上风流冢’,直至今日依然。呜呼,妓家尚且如此重才重义,我等世人岂不自惭形秽。”众人叹息不已。

正言语间,酒保却在阁楼门口道:“诸位客爷,可有吩咐?”严微摆摆手,道:“若有时,自会唤你。”酒保唯喏,正待离去。苏公忽招手道:“小二哥且进来说话。”酒保入得阁间来,道:“客爷有何吩咐?”苏公笑道:“我等久闻西子阁乃杭州第一阁,今慕名而来,果名不虚传。只是这隔壁阁间稍稍喧嚣些,却不知是些甚人?”酒保笑道:“诸位客爷且担待些个,隔壁非是外人,乃杭州府衙王大人、宋大人。”

苏公闻听,不觉一惊,道:“莫非是王敦王大人?”酒保道:“非是知州大人,乃判官王兴王大人。”严微道:“另一人可是通判宋盛宋大人?”酒保点头笑道:“正是。另有一女子,你等且猜他是何人?”苏公暗笑。严微有意问道:“却不知是哪家闺秀?”东方清琪扑哧一笑。苏仁一本正经道:“当是千金小姐。”酒保笑道:“你等皆猜错了。此人便是杭州行首,田真真姐儿。”严微惊道:“莫非便是天姿国色、千娇百媚的田真真?”酒保笑道:“正是正是。这秦楼楚馆、花街柳巷中,若言及田真真,无人不知,哪个不晓。这雌儿长得……”那酒保嘻嘻笑着,似觉不该多言,故言一半竟又止住,随即告退出去。

苏公笑道:“严爷亦识得这行首?”严微点头道:“严某确曾会过此人,端的天生尤物。杭州城中众多名妓,少有他这般美色者,即便有他姿色,却无他五分妖媚。他来杭州不足一年,多少公子王孙、商贾绅缙情迷意荡?或一掷千金、或亡命相搏,有倾家荡产者,有命丧黄泉者。杭州南门有梅、杜二员外,乃是故交,虽年过五十,却也是风花雪月,闻得田真真名声,结伴来会。却不知那田真真施得甚法,竟使二人如仇人般死命搏斗,事罢,一伤一残。自此好友竟成死敌。古人所谓红颜祸水者,便是这女子了。”东方清琪笑道:“却不知严兄一掷几金、博斗几人?”严微笑道:“严某虽如登徒子,却也学得柳下惠。”东方清琪笑道:“若那猫不吃腥鱼、狗不吃臭屎,我便信你言。”苏公、苏仁皆笑。严微道:“那田真真非比寻常勾栏粉头,却只与那达官贵人、富商豪贾厮混,怎理会我等布衣百姓。”苏公幽然笑道:“若得时机,苏某意欲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