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苦苦思忖,苏大人言那乌笃卓非湖州人氏,或是苏州人氏,又或是京城人氏。若非苏州、京城人氏,如之奈何?总之,非是本地人氏,他来湖州有些时日,宿居何处?可先在湖州大小客栈寻访,或可寻得。赵虎便四下寻那市井客栈,即便小而僻静处亦不放过,又防那厮改用他名,细细询问客栈掌柜、伙计,但一无所得。直累得赵虎心疲力竭,双腿酸痛,不觉间竟到得一户人家门前。
原来是相好巧儿家,赵虎大喜,忙去敲门。那巧儿开门见得赵虎,急忙拉进院来,嗔道:“你这死鬼,怎的多日不来看我?端的可恶。”赵虎满脸陪笑,道:“整日公干缠身,哪里分得身出。还望巧姐体谅。”巧儿假意怒道:“这新来的大人怎的与先前那张大人一般多事,害得你我久难一会。”赵虎笑道:“如此岂非更加有趣。”巧儿嗔道:“怎的有趣?”赵虎笑道:“且先备些水来与我洗洗,而后买些酒菜。今夜好好与巧姐儿喝几杯。”言罢,掏出些散碎银子塞与巧儿。巧儿接过银两,满面堆笑。
赵虎洗脸濯足,寻来一把睡椅躺上,闭目歇息,巧儿自去街中买酒菜。赵虎前思后想,无有头绪,心甚不快。忽发奇想:那厮或许不曾住宿客栈,莫非湖州城中有他亲朋、旧好?那厮便藏匿于此?如此寻他,无异于大海捞针,怎生寻得着?切须想个法子。赵虎思来思去,不觉间竟昏昏睡去。
待那巧儿做了几道下饭,温了两壶酒,唤醒赵虎,二人斟酒对饮,说些私话,甚是畅意。正说话间,闻得有人叫喊,那巧儿听得明白,却原来又是二郎来了。巧儿开得门来,那二郎闻听赵虎在此,急忙进堂来见赵虎。赵虎笑道:“二郎来了,快且来与大哥喝上几杯。”巧儿添上碗箸。二郎先饮三杯,道:“怎的多日不见大哥来?”
赵虎却不回答,反问道:“二郎近日可曾闻得甚么好听事儿?”二郎忽想起甚么,笑道:“大哥不问,小弟几将忘了。今日却瞧了一桩事儿。姐姐,你猜是何事。”巧儿诧异道:“你姐我非是神仙,你不言我又怎的知晓?”二郎道:“可知晓那巴彪?”巧儿奇道:“便是那泼皮巴大虫吧。不知又是哪个招惹了他,想是又被他欺侮得恶。”
赵虎问道:“这巴大虫是甚人?”巧儿道:“乃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没毛大虫,仗着几分财势,又勾结了些狐朋狗友,整日在市井横行霸道、欺压弱善,街坊无不痛恨,背地里唤他作巴大虫。”赵虎道:“此等恶人,怎的无人治他?”巧儿笑道:“人见他,皆绕道而行,躲闪尚且来不及,谁人还敢在大虫嘴上拔毛?”二郎笑道:“小弟所要说的,便是今日竟有人拔了他的毛。”巧儿一愣,道:“谁人如此胆大?又是甚事?快说来听听。”二郎道:“姐姐可知,那春意阁中来了一个杭州雌儿?那雌儿唤作红玉软,甚是妖娆妩媚。众人言,这红玉软姿色虽逊那施青萝一筹,媚态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巧儿诧异道:“此事与红玉软何干?”二郎笑道:“那巴大虫是贪财好色之徒,自打那红玉软来春意阁后,整日魂不守舍,贪恋温柔暖被。只是那勾栏之中看重钱财,那红玉软千娇百媚,那有钱有势的老爷、公子、商贾接踵而至,哪还理睬他巴大虫。昨日,那巴大虫凑了一二十两银子,来嫖那雌儿,不想那雌儿早有了主儿,巴大虫只得耐性待了一日,今日又来寻,不想昨日那主儿还不曾去,巴大虫甚为恼怒,唤了七八个泼皮,冲进春意阁,自红玉软闺房中拖出那厮,却原来是一个少年公子,众泼皮一顿好打,只打得那公子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巧儿不解道:“如此分明是巴大虫欺侮他人,怎的是……”二郎打断巧儿话语,笑道:“姐姐莫急,待小弟慢慢道来。那少年公子仓皇逃去,那巴大虫却不理会,只管搂着那红玉软作乐。约莫一顿饭时刻,只见来得二三十人,个个提刀抡棒,冲将春意阁来,寻得巴大虫,不由分说,饱以老拳,直打得他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掉了四五颗牙,剁了三根指头,断了一条腿,好生凄惨。”赵虎惊道:“何人如此狠毒?”巧儿笑道:“那巴大虫平日作恶多端,不想也有今日。却不知有多少街坊心中偷乐。”二郎得意道:“你道那少年公子是何人?原来便是那羊修竹。”赵虎不曾闻得此人,追问道:“此是何人?”巧儿笑道:“赵爷有所不知,这羊修竹乃是一风流公子,整日逍遥于花街柳巷、赌坊酒楼、茶肆饭庄,出手甚是阔绰大度。”
二郎道:“赵爷怎的不知羊修竹?他便是湖州开泰庄的掌柜。”赵虎诧异,道:“这开泰庄乃是湖州三大绸庄之一,其掌柜乃是羊仪怙,怎的成了羊修竹?”二郎笑道:“莫非赵爷果真不知?那羊修竹便是羊仪怙之独子。”赵怙方才醒悟。二郎道:“那羊仪怙亦非寻常人物,闻人言,他本是一家小绸庄的伙计,手脚甚勤,头脑又精,学得一脑子买卖经,后便自立门户,开了一家小绸庄,苦苦经营,渐而变大,前后二十余年创业,方有今日大鼎之一足。至如今,羊仪怙年过六十,身体渐衰,已力不从心,前些时日便将绸庄传与儿子掌印料理。”赵虎道:“原来如此。”
巧儿叹道:“只可惜这羊仪怙立业数十载,却不想他儿子是个花钱的祖宗,挥金如土,全然不知父辈的艰辛。”二郎笑道:“老子赚钱自当是儿子花使。羊仪怙那万贯家财,休道是一辈子,即便是三辈子也花不尽?怎似我的爹娘,不曾留得一文钱与我。”巧儿闻听,大怒,挥拳便打,那二郎不曾提防,中了两拳,打得哇哇大叫。巧儿骂道:“你这畜生,怎的说出如此不孝的话来。即便爹娘留你金山银山,又有何用?还不是被你化得空空?都是爹娘当年宠爱于你,今日却反怪起爹娘来!端的该打。”巧儿愈骂愈火,寻得木槌来打。二郎见势不妙,抽身便跑。巧儿追之不及,任他逃了。
巧儿回得房来,赵虎劝道:“玩笑之言,怎的动如此肝火?”巧儿恨恨道:“至如今他还一无所能,整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今日反如此言语,怎的叫我不恼?”赵虎再三劝慰。巧儿方才平息下来。茶饭罢,天已大黑,赵虎换了身衣装,出了巧儿家门,自去勾栏行院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