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四下察看,忽然一喜,急身出门。赵虎不解,紧跟其后。苏公看过房屋四周,又回得房来。赵虎追问,苏公不答,只是来回踱步。而后,敲打一壁,又细细察看。墙角有一木柜,柜门开启,其中衣服袄被凌乱不堪,显是被人翻动。苏公细看那衣柜,忽然伸手进去,四下探索,摸中一柄,轻轻一拉,只听得“吱呀”一声,那衣柜内竟闪出一道小门,约莫可一人进入。众人惊叹,苏公挤身钻入,赵虎等人惊讶不已。却原来是一夹壁,顶上明瓦,可观室内,又备有灯油。斗室内摆放箱匣若干,大小不一,苏公将箱匣开启,却见尽是些铜钱、银两、首饰、珠宝、玉器、古董等。
有衙役在外呼唤“大人”。苏公应声,道:“可唤赵爷进来。”赵虎体大,费些力气方挤身钻入,见室内物什,大为惊讶,道:“这吕琐端的有财。”苏公冷笑道:“钱财亦招惹灾祸。即便存有黄金万两,又有何益?”赵虎道:“那凶犯何曾料到这一机巧,寻财不着,便挟刀相逼。吕琐哪肯说出,故遭刀刃。”苏公点头,于一大箱上取过一册,翻开来看,正是财物帐册,月日、数目、原由等一一具明。苏公自始至终细细看过,放下帐册,吩咐赵虎,清点财物帐册,而后封存,又令人严加防守,待其家人来交付。
出了帐房,到得店房,苏公令衙役唤来街坊四邻,一一询问。众人都道吕琐为人缄默,不喜与邻人来往,但生意之上却公平无欺,并无其它闲话。又问其有无瓜葛仇怨之人,众人皆摇头,也有知情者言吕琐甚是城府,为人阴险,或有仇家。苏公又问吕琐浑家品行,众人道其虽泼辣,却也还端正,并无风言风语。苏公谢过众街坊。不多时,李龙回报,未曾打听到甚么讯儿。苏公点头,留赵虎一干人处理余事,自引李龙等回府。
回得府衙,苏公密令李龙乔装改扮暗访案情,李龙领命而去。苏公退回后院,一言不发,进得书房。苏仁见苏公脸色,低声道:“老爷有何话语?”苏公自袖中摸出一纸,摊于案桌之上,令苏仁细看。苏仁看罢,并不明白。苏公道:“此乃谋害吕琐者之足迹模样。”苏仁疑道:“有何异常?”苏公道:“暂且未发现有何异常。只是想起那夜入府衙盗珠者之足迹,细细回想,二者并不相同,似非同一人。”苏仁道:“老爷原以为此二事是同一人所为?”
苏公摇头道:“非也。但二者似与明珠一事相干。我等查得殷小六一线,正欲寻他,却不料他身首异处,死于非命;又查得吕琐与殷小六有来往干系,吕琐却也无端被杀。凡此种种,令人疑惑。那幕后之人步步为先,竟似知晓我等意图一般。”苏仁道:“老爷之意是,那幕后真凶莫非是府衙之人?”苏公不语。苏仁又道:“细细思想,还是那张睢最可疑。”
苏公摇头,道:“吕琐之死,或与朱山月相干。”苏仁奇道:“与朱山月相干?那朱山月乃湖州大贾,家中财富何其之多,怎的会去盗窃那一明珠?”苏公思忖道:“此正是不解之处。”苏仁道:“那朱山月财多势大,湖州权势多有往来,一般公差怎能奈何得他?不如让苏仁前去暗查枝节。”苏公道:“我已吩咐李龙办理此事,他自有法子。你虽机灵应变,却口音不合,反招他人疑心。”苏仁不再言语。
苏公换去官服,着一件青袍,与苏仁自后院出府。苏仁只当又是去暗访明珠一案,苏公却雇了一辆马车,径直往城外而去。马车出了西城,苏公问车夫道:“这位大哥,你可曾知晓桃花溪?”车夫笑道:“小的有一表亲便在那处,怎的不知?这位老爷,似非湖州人氏?”苏公笑道:“这位大哥端的利害。某确非湖州人氏,乃是来贩缎的客人。闻一旧友居桃花溪,特去访友。”车夫道:“原来如此。”苏公道:“某初来湖州,见湖州人杰地灵,甚是兴旺。想必是地方治理有方之故。”车夫道:“这位老爷所说极是,人皆道我湖州知州张大人乃是百年难遇的好官,在任三年,造福千万,有口皆碑。只可惜张大人竟要离我湖州而去了。唉!”苏公叹道:“你可曾识得张大人?”车夫摇头道:“小的识得张大人,只是张大人却不识得小的。张大人屡屡体察民情,凡百姓之事,必亲历亲为,如同己事,又减免赋税;兴修水利;除奸惩恶。凡此种种,不可胜数,我湖州百姓谁人不敬佩张大人,谁人不知晓张大人。”苏公一愣,忽然想起了甚么。
那车夫又道:“城内外早已风传,湖州百姓将聚众相送张大人,直至他出得湖州地境。幸亏不是今日离去。”苏仁奇道:“若是今日又怎的?”那车夫道:“小的早有心瞅个热闹,送张大人一程,否则怎能送二位爷去桃花溪。”苏仁道:“原来如此。”一路上,那车夫唠叨不停,苏公也不多言。
到得桃花溪,苏仁付了车马钱,又令车夫在此等候。苏公二人过得桃花桥,见溪边一捣衣妇人,上前打听施青萝家之所在。妇人打量苏公二人一番,方才指点路径。苏公谢过妇人,进得庄去。庄中人见苏公二人面孔陌生,有人上前询问,苏公只道是受江南乐府曹沧衡指使而来。庄客道:“莫非是找施赵氏?”苏公点头。庄客奇道:“他怎的不在城中?”苏公诧异,道:“不在。”庄客道:“早几日,我在桥头见着他,问他去哪里。他道进城去看女儿青萝妹。自此后,便不曾见他回来。”苏公惊讶,道:“果真如此?”庄客道:“我怎的会欺骗于你。不信,我愿引二位前去他家看个究竟。”说罢,引苏公二人到得施赵氏房前。只见:瓦舍三间,篱笆小院,有桃树四五株。那门果是锁着,庄客四下叫唤,无有回声。
苏公推开篱笆柴扉,进得院来,却见小院干净整洁,又近得舍窗下张望,室内井然有序。苏仁道:“果是进城去了。”正说着,院外有人问道:“你等是何人?”苏公回首看去,却见柴扉旁有一男二女,问话者是一中年女子。不待苏公回话,那庄客道:“他二人来寻施赵婶。”那中年女子满脸疑惑,道:“找他有何事情?”庄客摇头,把眼来看苏公。苏公施礼道:“我二人是湖州城江南乐府曹掌柜吩咐来的,为施青萝小姐一事来见其母。”那中年女子道:“青萝何事?”苏公道:“敢问这位大姐是……”那中年女子道:“我等是青萝的邻居。翠婶早几日已进城去见青萝,你等怎的反来寻他?莫非他未曾与青萝在一起?”苏公诧异,道:“前几日,我确曾见着他。只是青萝已无端失踪,他恰闻得此消息,悲痛欲绝,已然返回桃花溪,并不在城中。”那中年女子惊道:“青萝无端失踪?”
苏公点头,道:“正是。目今湖州城里外皆在寻找他,尚无音讯。曹爷担心其母过分悲伤,故令我二人来捎个讯儿。”那中年女子急道:“坏事了。翠婶视青萝为命,青萝失踪,他岂不急死?怎的会安心回来?你那曹掌柜好生胡涂,怎的让他一人独自回来?哎呀!正是天降横祸。如此几日了,翠婶不曾回来,若有三长两短,又怎的是好?”苏公急道:“如此说来,他定是留在城中寻找青萝了。”那中年女子道:“如此,则烦劳二位爷回去告诉曹掌柜此事,务必留意。我等也四里八乡找找,或有发现。”苏公答应,谢过各位,与苏仁会了车夫,离开桃花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