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陈府现在被一片愁云惨雾包围着,随时准备刮风下雨,遭到天打雷劈了。
不只是陈府里的每一个成员都愁眉不展的,就连朱博弈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此时正坐在帐房,一边看着陈一维收拾东西,一边不断地哀声叹气,不知道应该怎么解决眼前的事情。
陈一林已经被重新关押在梅园里,派人严加看守。 不过有没有人看守,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他整天痴痴呆呆的,谁也不理,只知道抱着一个灰色的枕头,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嘴里不停地哼唱着那首童谣。
也许在他的世界,那个枕头就等于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吧。
碧柳轩经过这件事,即使被冲刷得非常干净,也成为了人人忌讳的禁地。 当日的情形太过于血腥了,让人想起来都胆寒,以致于没人胆敢进入到里面去。 就连人们偶尔从碧柳轩前院经过,也是加快脚步,巴不得立即离开这里,恍若后面有恐怖的女鬼在追赶他们一样。
知歌的尸身已经得到最妥善的安置,由朱博弈派专人日夜看守着。 而朱博弈也在第一时间派人去通知纪鹏飞了,只等着他的大驾光临,来到这里处理这一切。 出了事就必须勇敢地承担责任,即便是要判他们满门抄斩,他们也无怨无悔。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他们根本不打算逃避,也没有办法逃得掉。 不如全家人聚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团圆与宁静。
陈蕙芷已经在几个月前嫁给小侯爷了,正所谓嫁出去地女儿,泼出去的水,新婚一年内不能回娘家,即使在知道这件事情后,她也不能够赶回来陪在家人身边。 只能日日夜夜求神拜佛的,祈祷家人得以平安度过此劫。
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赵姨娘。 出事以来,她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不哭也不闹,却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悬梁自尽了。
仔细想一想她也算是一个苦命的人,想当年她因为迷恋陈老爷,费尽心机也要进入陈家。 当上陈老爷地小妾。 可当她成功后却一直得不到陈老爷的宠爱,多年来配受冷落,于是转而把所有地希望都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可惜儿子一次次的令她失望,最后更是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感到深深地绝望了,只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结束一切。
办完了赵姨娘的丧事后,陈家便遣退了所有地奴仆。 每人都会发上一大笔安家费,让他们自寻出路。 虽然事情还不到最后关头,没人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有可能是死也有可能绝处逢生。 但他们不能冒这个险,连累那些无辜的下人们。
如果没有活路,少拖累一个是一个。 万一到头来不用死,以后再招回来就是了。
有些仆人令人失望,迫不及待地拿了钱就走,一丝丝留恋也没有。 更有甚者还在临走的时候,丢下恶毒的语言,说是早就应该这样做了,省得让他们陪陈家人一块死。 幸好也有一些对陈府极为忠心的家仆,一直不肯离开,誓言要留下来陪他们度过难关,最后还是被陈一维强行送走了。
大难临头的那一刻。 看尽人情冷暖。 也终于厘清谁才是真正忠心的下人,谁才是真正的朋友。 不过这些对他们来说。 已经没有实际意义了。 陈家大势已去,知道了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他们只衷心期盼着那些忠心地仆人们会遇到更好的主顾,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足矣。
端坐在帐房内,看着陈一维慢慢地收拾东西,朱博弈的心情愈加沉重了,就连手中的那杯茶也显得有千斤之重,让他拿捏不住,不得不放下来暗自叹息。
最近他已经不知道叹息过多少次了。 实话说,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什么好损失的,毕竟他做生意只是属于玩票性质,从来不在乎赚了多少,又赔了多少,他只想自己过得开心。 人生嘛,就必须过得有滋有味的,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但陈一维就不同了,他放了太多地心血在生意上,苦心经营钱庄这么年,生意做得这么成功,现在要他说放下就放下,还能放得如此毫不犹豫,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与他的表面一样平静?
“你……”朱博弈本想开口说些什么,打破这沉默的僵局。 但话了到嘴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愣愣地望着陈一维。
“想说什么?”陈一维不紧不慢地收拾桌面上的笔墨纸砚,还有书架上摆着的书本、帐本、画册。 以后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但他还是一丝不苟地收拾着,他忍受不了凌乱,也不喜欢看见乱七八糟的房间。
干咳几声,朱博弈试探性地问道:“你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吗?”
老实说,他或多或少的会感到遗憾。 人生苦短,他还没有玩够,也没有找到最爱的那个女人,与她结婚生子,共同见证岁月地流逝。 仔细回想起来,他花在玩乐上地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蹉跎了年轻的岁月,再回首时,发现自己徒留遗憾了。
“遗憾?”陈一维放下手中地东西,认真地想了想,突地笑了,笑得一脸的满足。 “我大概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爹娘都在世,生意上也还过得去,又把心爱的女子娶进了门,我想我是幸福的。 虽然这样的幸福太短暂了点,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遗憾。 ”
“是吗?”朱博弈苦笑着,轻啜了一口茶。
唉,也许是因为心境的问题吧。 这茶明明还是温热地,为何他觉得难以入喉,甚至带着很重的苦涩味,让他咽不下去?
停了一下,陈一维加上后续词:“不过……”
“不过什么?”反正闲着也闲着,朱博弈追问他。
思索了一会后,陈一维平静的脸上终于现出一抹苦笑:“还是有一点点遗憾的。 父母一直希望我能娶妻生子。 好让他们抱上孙子。 可我总是遇不到想成亲的对象,这事也就这么一直拖下来了。 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亲。 还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的,完成父母的愿望,总觉得对不起他们……”是地,这其实也是他最大的遗憾。
这么多年了,父母一直念叨着,希望他能生下自己地孩子,让他们在晚年也能含饴弄孙。 体会一下人间最美好的事,但他总是以自己为优先考虑对象,不愿意过早地受到束缚,以至于现在要让两位老人抱憾终生了。
朱博弈摇着头,不赞同他的想法:“我不觉得你对不起他们,反倒是觉得这样更好。 如果你们已经生了孩子,却要他小小年龄就要陪我们一起受罪,过早地失去生命。 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听了他的话,陈一维犹如醍醐灌顶,突然之间就想通了:“对啊,这样反而是最好的结果,不然我们大概会更为心痛,也更为遗憾呢。 ”
“所以说。 有得必有失,端看你如何去对待了。 ”
“你呢?你可有遗憾之事?”
“我啊――本来觉得有,现在又不觉得有了。 ”朱博弈也放开了,满足地笑着。
在开解了陈一维的同时,他何尝不是开解了他自己?换一种角度来考虑整件事,他没有娶妻何尝不是好事,正好不必连累他最爱的那个人。 虽然不知道能走进他地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但总也是件好事。 要不然在好不容易确知自己的心意后,又要她陪着自己受罪,他肯定会舍不得的。 也许还会心痛至死。
“呵呵。 想开了总是好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对不对?”陈一维说完,两个男人很有默契地相视而笑。
真是奇怪,两人同在北阳镇长大,认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从死对头慢慢变成不算是朋友的朋友,再到现在必须共同面对同一个命运,还能在这种时候交心而谈,已经算得上是知心好友了吧?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缘份,真是一件很奇怪地事情。
蓦然――
“猪脖子,人在哪里儿呢?”熟悉而可爱的嗓音又在门外响起,打断了男人们之间的心灵交汇。
听到这个的声音,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祝芊芊寻过来了,朱博弈的脸上lou出了既甜mi又痛苦的表情。 他想,他是乐意听到祝芊芊地声音的,也非常高兴能够看见她,但在现在是非常时期,想她、见她都成为一件奢侈而极度危险的事情,他还是远离她比较好。
陈一维抬头看了看瞬间收回笑容的朱博弈,看出他的内心此时正在天人交战,挣扎、不舍、矛盾全都写在他的脸上,揉和一种叫做“爱情”的因素。 轻叹着,陈一维决定出面帮他挡回祝芊芊,现在这种情况下,能避免见面还是少见面吧,这也是为了她好。
可他还没有走出门外,祝芊芊已经熟门熟路地一头撞进来,非常习惯地一手揪住朱博弈的衣领,将他往门外带去:“居然躲到这里来了?何时兑现你的承诺,带我去玩啊?”
让她想不到的是,这次居然没把朱博弈拉走,而是态度坚决地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摆出一副冷漠地面孔:“芊芊小姐,请放手!”
“咦?”祝芊芊诧异地回头,拼命地眨着那双灵活地大眼睛。 她意外地发现这个人居然也有不怕她的时候,甚至还发起脾气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请自重,女儿家不应该对其他男人动手动脚地。 ”
“你又不是其他人。 ”祝芊芊大喊,然后愣在那里,真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居然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啊?”这话让朱博弈没来由的一颤,心头仿若有千百头小鹿在乱撞,一下重过一下,俊脸也微微泛红了。
“发什么呆啊?快带我出去玩,每次都自己先溜了,说话不算数的家伙。 ”虽然说出了心里话,但祝芊芊不打算收回那些话,只是跺着脚,让可爱的小女孩姿态尽显无遗。
傻愣归傻愣,激动归激动,朱博弈可没开心得过了头,忘记他现在的处境,随即换上一副淡然的面孔,强行用语言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开到千里之外:“祝芊芊姑娘,请你走吧,在下不想再看见你。 ”
这回轮到祝芊芊发愣了,不能相信她听到的一切。 使劲眨了眨眼,她的眼眶开始泛红:“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
“在下不想再看见你!”深吸一口气,朱博弈用他有史以来最无情冷酷的口吻回答她。 “请问芊芊姑娘可否听清楚了?”
“你……”
“请走吧!”他重复强调,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来面对她。
虽然是她主动说出心事,但她也是有自尊的,被人当面拒绝,她自然不会再去纠缠那个人:“你放心,我永远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
祝芊芊终于放了手,一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却在门口处与另一道匆匆赶来的纤细人影撞到一块,两个人同时“哎呀哟――”一声,跌倒在地上,扶着额头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来。
朱博弈忍着心痛的感觉,目睹她离开,这时却再也坐不住了,飞快地冲上前扶起祝芊芊。 速度之快,动作之轻柔,让一旁的陈一维也自叹弗如。
扶起祝芊芊后,他小心地查看着她身上的伤势,关心之情溢于言表:“你没事吧?”
“谁要你管了?”祝芊芊赌气地甩掉他的手,想哭又想笑的,眼泪就这么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我……”朱博弈语塞。
他还没想好应该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正手足无措之时,与祝芊芊撞在一起的人已经灵活地爬起来,跑到陈一维面前慌乱地报告着:“大少爷,不好了,少夫人突然晕倒了。 ”
来人正是邹春枝,她与陆彪两夫妻是唯一坚持不肯离开陈府的人。 不过因为她已经嫁做他人妇,所以就让她暂时留下来帮忙,照顾着家里的女眷们。
“什么?”一听到方绫晕倒了,陈一维顿时失去所有的冷静,丢掉手里的东西,带头向家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