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是罗马人的一份创造，是罗马人送给人类的一份厚礼。它不但征服了整个地中海世界，而且还给地中海带来了大约200年的秩序、繁荣及和平，使地中海的每一个角落都感受到了罗马文明的气息，从而将地中海文明大大地推进了一步，使其成为屹立于西部世界的异常耀眼的一颗明星。它既给当时的人们带来光明，又为后来的人们提供路标，使后来者能够从中领悟先人们的成功与失误，从成功中汲取智慧，从失误中接受教训。

罗马帝国的统治艺术十分高超。它成功地糅合了君主政治、贵族政治及民主政治的优点和精华，创立了各权力机关之间的分权制衡学说，并运用自如，从而赢得了众多政治家、史学家和哲学家的喝彩。它的行政与立法分立的政体模式，对18世纪美、法二国的制宪者影响至深。它把帝国划分成数十个行省，并在行省中设置自治市，让500多个城市实施地方自治，既巩固了罗马对地方的统治，又保证了帝国疆域的相对稳定。它启迪后进，把古典文化传播至荒蛮之地，使荒漠变成了绿荫，和平替代了战乱，给地中海地区带来了200年的稳定发展。它建立了一个了不起的法律体系，一直对欧洲各国产生着重大的影响。无论是《拿破仑法典》还是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法典，都无不从罗马法中获取了其丰厚的营养。19世纪伟大的罗马史研究专家蒙森曾经说过：“自古以来，世界上很少有政府（能像罗马人那样）这么持久地保持秩序井然……在它的世界中（属于当时的人认为这便是全世界），它给了在它治下的许多民族和平与繁荣。这份和平与繁荣，较之其他的任何强国所创造的更持久、更完整。帝国时期的业绩，可以从阿非利加的农业市镇、摩色尔河上葡萄园园丁的住宅、里西亚山脉中繁华的市镇以及叙利亚沙漠边缘的遗迹中看得很清楚。……如果上帝的一位天使想要判定塞维鲁·亚历山大的统治和今日的统治哪一个更有智慧、更富人道精神，或者回答从那时（塞维鲁·亚历山大统治时期）起的文明和国家的繁荣是逐渐地进步了还是退步了，我们很怀疑他会选择今日（比那个时期）好。”[1]房龙在《宽容》中曾这样写道：

罗马人通过精心的工作，创造了一个庞大的统治系统，这个系统以这样或那样的形式，一直延续到今日，这个功劳是很伟大的。那时的臣民只要缴纳必要的赋税，表面上尊重罗马统治者定下的为数不多的行动准则，就可以享受广泛的自由。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相信某事或不相信某事，可以信仰一个上帝，也可以信仰十几个上帝，甚至崇拜任何装满上帝的庙宇，这没有关系。但是，不管人们信仰什么，在这个世界范围的大帝国里，混居着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必须永远记住，“罗马和平”的实现有赖于公正地实践这样一条原则：“待人宽则人亦待己宽。”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干涉别人或自己大门内的陌生人的事情。即使偶然认为自己信仰的上帝被亵渎了，也不必找官府寻求什么解脱……法庭就可以拒绝处理所有这类案子，并要求人们不要把涉及个人见解的问题带进法庭。……罗马人发展了一种统治艺术：最大限度地减少磨擦，从而获取巨大的实际成果。[2]

帝国的管理和谐有序，成效显著。整个文明世界宛如一支经过彻底净化之后的奥罗斯管（aulos），演奏出一串完美精确的音符；指挥者所引领的和谐乐章就是如此美妙。

天下万民全都顺应这一主旋律。山地居民的优越感虽不及平原低地居民，但免除了（相互间）的争吵；富饶平原的居民，包括那些享有被征服土地的人和拥有你们的殖民土地的人，也全都躬耕务农。岛屿与大陆之间的区别不复存在。所有地区，犹如一个连接紧密的国家和一个单一的民族，安详宁静。

整个文明世界就是一个合唱团，你们只需一句话或一个手势，就可轻而易举地实施指挥；如有所需，只要一声令下，万事皆能成真。你们将行政长官派往各城邦和民族，作为当地的统治者。但就他们自身及与民众之间的关系而言，都是相互平等的臣民。他们与治下民众之间的首要区别在于：他们必须模范地履行臣民的职责。伟大的元首为大众赢得了一切，因而备受民众的尊崇。

图14 帕尔米拉遗址

民众认为元首比他们自己更了解他们的事务，因而他们对他的景仰之情绝非人们对一个发号施令的主人的尊崇可以比拟。没有人会如此自命不凡，听到元首的名字居然无动于衷；他定会肃然起敬，连声祈祷，一面祈求神灵保佑元首，一面祈求元首保佑自己。如果行政长官对其辖区官民申诉的合理性有任何的疑虑，他便会立刻向元首请示，然后像合唱团等待指挥的指令一样等候元首的批复。

这样，元首无须事必躬亲而疲于四处奔波，巡游于整个帝国。通过信函，他足不出宫便可轻易治理天下；这些信函几乎朝发夕至，仿佛插上了飞翔的翅膀。

现在，我要说的是同样令人惊奇、同样令人钦佩、让人无法用言行表达谢意的事情。你们不仅掌控着如此辽阔的帝国，以如此牢固的方式和无限的力量对其进行治理，而且还赢得了伟大的胜利，这是一种完全属于你们自己的胜利。[3]

帝国的稳定和发展给人民带来了众多的福祉，从而赢得了当时人对它的赞誉。阿利斯蒂德的声音或许能够代表当时的状况。他说：

古时候，武器是整个文明世界的负担；而今天，文明世界如过节日一般，放下武器，拿起饰物，提出各种奇思妙想并尽力促其实现。（各城市）摆脱了所有其他的敌对行为，唯有一种竞争被保留下来，那便是如何让每个城市变得最美丽、最诱人。所有定居地都有体育馆、喷泉、纪念碑、神庙、工场以及学校。人们可以说，文明世界在一开始比较病弱，现在因正确的知识而恢复了健康。你们从未停止赐予各城市礼物，要判定他们中谁是最大的受益者实属不易，因为你们一视同仁。

城市到处充满光明和美丽，整个大地都被装设成美丽的花园。友好的烽火从平原升起，而战争的硝烟随风飘至山海以外，代替它们的是各种精湛的表演和丰富多彩的节日赛会。这样，各种节庆就如一处永恒燃烧的圣火，从不停息，不断流传于不同的地区和不同的民族之间，因为它与普遍的繁荣相吻合。因此，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些人生活在你们的帝国之外的话，那么实在令人惋惜，因为他们无法享有（你们）如此的赐福。

又是你们，最好地证明了地球是所有人的母亲和共同的祖国这一公理。确实，现在，无论是希腊人抑或野蛮人，都可以空着手，或是满载着金钱，随意旅行，一如从这一故乡去另一故土。西里西亚山口不再恐怖，阿拉伯国家到埃及的通道不再狭窄而荒芜，没有难以逾越的群山，没有不能渡济的大河，没有充满敌意的蛮族部落给人造成恐惧；只要是罗马公民，或者成为你们治权下的一位民众，就可以享有足够的安全。

荷马说过，“大地是属于大家的”，你们使这句话成为现实。你们已经测量了整个世界，架桥梁于河川之上，开驿道于山地之间，建基地于沙漠之中，使所有地区都过上了稳定和有序的生活。因此我寻思，所谓特里普托勒摩斯（Triptolemus）[4]之前的生活，应该就是你们的时代之前的生活。这是一种艰难并且粗野的生活，一种还未曾远离荒野山林的生活。虽说雅典公民开启了今天的文明生活，但你们后来居上，令这种生活稳固而成习俗。

写一部关于旅行的书，或者列举各国使用的法律全无必要：因为你们自己就是万民的向导；你们令文明世界所有门户洞开，给所有人目睹的机会；你们为所有人提供了共同的法律，结束了旧制——那旧制听来引人入胜，但若以理性的观点审视则显得难以容忍；你们又使自由通婚成为可能，将整个文明世界融于一家之中。

诗人们曾言，在宙斯统治之前，宇宙充斥着冲突、混乱和无序。但当宙斯开始统治后，一切皆有了秩序，他与支持者将提坦神（Titans）逼退到地球上最低的洞府中。如果有人思索以前的世界和当今的时代，会得出（同样的）结论：在你们的帝国以前，天下混乱，万物无序；但当你们接掌权力以后，混乱和冲突止息，秩序的光芒照耀人类公私事务，法律出现，神的祭坛得到了人们的信任。[5]

道路网络是罗马与其帝国的所有一切区域连成一体的重要保障。唐纳德·希尔说：“从远古一直到19世纪，在西亚和欧洲的所有社会中，只有罗马人创立了一种设计精细的道路体系。这种道路铺设讲究，排水功能优异。”[6]这既是罗马的事实，也是罗马人成功的关键因素。在帝国境内，罗马人建设了一个长达8万千米的铺有基石的道路网，形成了“条条道路通罗马”的壮丽美景。这些道路既有利于军事调动，同时也有利于商业贸易的发展，还为徒步旅游的罗马人提供了便利。为保证道路的畅通无阻，罗马人在沿途还设立了公路巡警与服务客站。每16千米设置一个马厩，每48千米设立一个小客站。以罗马和意大利为中心的地中海道路网络系统的建立，既加速了帝国的罗马化进程，又密切了罗马与行省之间的关系，保证了帝国境内200余年的安定和发展。

罗马的陆路四通八达，罗马的海路也很繁忙。发达的道路系统在保证罗马政令畅通的同时，也铸就了罗马的繁荣。阿利斯蒂德说：

帝国周围，各大洲往外无限延伸。它们总是竭力为你们提供一切物产。各个季节的产品，各个国家、河流、湖泊以及希腊和非希腊的艺术品都经陆路海道，源源不绝地运至罗马。因此，如果有人打算一饱眼福，他要么去周游整个文明世界，要么亲临这座城市。因为所有民族生产和制作的产品全都汇聚于此，应有尽有。一年四季，不分春秋，不同地域的物产通过商船运抵此处。罗马城几乎成了世界贸易的中心。

人们能够看到来自印度乃至幸福的阿拉伯的货物数量如此之多，甚至可以猜测这些领土上的树皮皆将被削光剥露，其居民若有所需，必来罗马，恳求分取曾经属于他们的东西。此外，人们还可以看到来自蛮族国家的巴比伦的服装和装饰，其货物数量比运货人从那克索斯（Naxos）或塞特诺斯（Cythnos）这些地方运入雅典港的还要多得多，运输也更方便。埃及、西西里和阿非利加的开化地区皆变成了你们的农场。

海上运输往来不绝，让人惊奇的是——先不说海港，海洋竟能容纳足够多的商船。

赫西俄德曾说海的尽头有一条河道，是所有水流的源头和归宿之处。[7]在罗马，同样也有这样的一条河道，一切都在这里汇聚，包括贸易、海运、农业、冶金，所有的技术和工艺以及所有地球上制造或生长的东西。在这里没有见到的东西，一定是世界上不存在的东西。[8]

罗马人的成就不胜枚举，罗马人的遗产丰富多彩。罗马为世界创造了奇迹，即使是现代的中国也在向罗马人学习，从罗马人那里吸收其创造性成果，中国文字拉丁化改革就是最好的例证。它改变了中国语言与文字相脱离的现象，为中国语言文字在世界范围内的普及和推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 Colin Wells，The Roman Empire，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0，p.1.

[2] [美]亨德里克·房龙：《宽容》，迮卫、靳翠微译，53～55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5。

[3] Aristides，The Roman Oration，30-34.

[4] 特里普托勒摩斯是一位传说中的英雄。他是第一个把种植技术教给人类的英雄。

[5] Aristides，The Roman Oration，97-103.

[6] Donald Hill，A History of Engineering in Classical and Medieval Times，London，Croom Helm ＆ La Salle；Illinois，Open Court，1984，p.76.

[7] Hesiod，Theogony，736-741，807-810.

[8] Aristides，The Roman Oration，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