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天台山慈云禅寺沙门释如惺撰
习禅篇第三之一(正传十六人附见七人)
明州天童寺沙门释正觉传一(枯木成 丹霞淳)
释正觉,隰州李氏子也。父讳宗道,母赵氏。诞师之夕,光出于屋,人皆异之。年七岁,日诵书数千言,十三,通五经七史。一日乞从释氏学无生法,依郡之净明寺本宗和尚剃发,受具戒于晋州慈云寺智琼和尚。年十八游方,因自诀曰:“若不发明大事,誓不归矣。”于是渡河首谒枯木成公于汝州,久之无所入。时丹霞淳禅师道价方盛,乃顶笠造焉。入门,霞便问:“如何是空劫已前自己?”师对曰:“井底虾蟆吞却月,三更不借夜明帘。”霞曰:“未在更道。”师拟议。霞打一拂子曰:“又道不借。”师忽大悟作礼。霞曰:“何不道取一句。”师曰:“某甲今日失钱遭罪。”霞曰:“未暇打尔,在且去。”值霞退居唐州大乘寺,师亦从焉。宣和二年,霞迁大洪,俾掌记室,三年迁首座。时金粟智、雪窦宗辈皆参随之,真歇了公住长芦,招师首众。未几,出主泗洲普照。高宗建炎间,住舒州之太平,迁江之圆通能仁,次补长芦。时寇酋李在抄掠境上,乃入寺,众惧奔散,师独危坐堂中,但以善语谕之,李在稽首馈金赡众僧,于是一方赖安。寇静,又越二年,乃渡浙之钱塘,至明州礼补陀大士。天童虚席,郡守驰檄请师住持,无何,胡虏犯境,虏至登岭,遥望岭上若有神卫,遂敛兵而退。次年被旨主灵隐,将行,四众号阻,百鸟哀鸣。师居天童三十年,凡寺舍殿廊无不新者。绍兴二十七年九月朔,别郡帅檀越,七日还山,饭客如常,次辰索浴更衣,端坐为书嘱后事,讫,书偈曰:“梦幻空花,六十七年。白鸟烟没,秋水连天。”掷笔而逝。诏谥曰宏智禅师,塔曰妙光。
燕都庆寿寺沙门释教亨传二(普照宝)
释教亨,字虚明,济州任城王氏子也。先有汴京慈济寺僧福安,居任城有年,精修白业,缁素仰重。一日赴斋于芒山村,乃倚树化去。是夕,示梦于女弟冯,自彭村见其乘白马而下曰:“我生于西陈村王光道家。”冯觉,语母及其子,三人梦皆同。诘旦至光道家询之。其母刘氏先夕亦梦安公求寄宿焉。是日果诞亨。乃拳右拇指似不能伸,但瞬而未笑。次日有同业僧福广福坚,闻而来谒,见即呼云:“安兄无恙耶?”亨熟视,举手伸指而笑。其母尝卧师于室中,若有人诵摩诃般若之声,及睟,或以佛经、酒杯试之,竟取经卷。素不茹荤血,见僧喜从之游,人皆呼为安山主。故芒山村乃以师事碑于石纪其异。年七岁,出家依州之崇觉寺圆和尚剃染。十三受大戒。遇苦瓜先生相之曰:“此儿他日坐道场,必领僧万指。”年十五游方,闻郑州普照宝和尚法席之盛,于是荷锡自汴发足。宝公夜梦庆云如金芙蕖缤纷乱坠,因语众曰:“吾十年无梦矣,今有此,是何祥也。”翌日亨至,宝独异之。师朝夕参叩,宝亦痛札之。一日往睢阳,忽马上忆“击竹”因缘,凝情不散,如入禅定,将抵河津,浑无知觉。同行德满呼曰:“此河津也。”亨惊,遂下马,悲喜交集,及归涕以语宝公。宝曰:“此僵人耳,切须更苏转动始得。”曾看日面佛公案,否曰:“儿时已念得。”宝公笑曰:“我只教尔参诸方掉下底禅,但再参去,自有得力处。”一日,亨于云堂静坐,忽闻打板声霍然证入,遂呈偈曰:“日面月面,流星闪电。若更迟疑,面门着箭。咄。”宝公曰:“我谩汝不得也。”
师后出世乃五坐道场,若嵩山之戒坛、韶山之云门、郑州之普照、林溪之大觉、嵩山之法王。次因金国丞相夹谷清臣请主中都潭柘,迁济州普照。未几,忽方丈后丛树中有一株,亭亭高丈余,而群鸦以次来巢,状若浮图,上下十二级。众贺曰:“和尚佛法愈大振乎。”不十日,诏住庆寿寺,众常万人。三年继主少林,法席大盛。无何,师引去,乃徜徉于嵩少之间,或放歌或长啸,如是数年。一日,忽觉四大弦缓,杜门坚坐,谢绝宾客。至金兴定已卯七月十日,诫其众曰:“汝辈各自勤修。”索浴说偈,端坐而逝,享年七十,坐夏五十有八。阇维焰如莲华开合,牙齿目睛不坏,舍利无算。师自儿时额有圆珠涌现于皮间,至是爆然飞去,弟子分设利罗以建塔焉。
临安府径山沙门释宗杲传三
释宗杲,号大慧,因居妙喜庵,又称妙喜。产宣州奚氏,即云峰悦之后身也。灵根夙具,慧性生知。年方十二,即投无云齐公。十七剃染,初游洞宗之门。洞宗耆宿因师词锋之锐,乃燃臂香,授其心印。师不自肯,弃去,依湛堂准,久之不契,湛堂因卧疾,俾见圆悟。悟居蜀昭觉,师踟蹰未进。一日闻诏迁悟住汴天宁,喜曰:“天赐此老与我也。”遂先日至天宁,迎悟且自计曰:“当终九夏,若同诸方妄以我为是者,我着无禅论去也。”值悟开堂,举:“僧问云门:‘如何是诸佛出身处?’门曰:‘东山水上行。’”悟曰:“天宁即不然。只向他道‘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师闻,忽前后际断。悟曰:“也不易,尔到这田地,但可惜死了不能活。不疑言句,是为大病,岂不见道,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须要信有这些道理。”于是令居择木堂,为不厘务侍者,日同仕夫不时入室。一日,悟与客饭次,师不觉举箸,饭皆不入口。悟笑曰:“这汉参黄杨木禅到缩了也。”师曰:“如狗舐热油铛。”后闻悟室中问:“僧有句无句,如藤倚树话。”师遂问曰:“闻和尚当时在五祖,曾问此话,不知五祖道甚么?”悟笑而不答。师曰:“和尚当时既对众问,今说何妨。”悟不得已曰:“我问五祖:‘有句无句,如藤倚树,意旨如何?’祖曰:‘描也,描不成画也画不就。’又问:‘树倒藤枯时如何?’祖曰:‘相随来也。’”师当下释然大悟曰:“我会也。”悟历举数段因缘诘之,皆酬对无滞。悟喜谓之曰:始知吾不汝欺也。乃著临济正宗记,付之俾掌记室。
未几圆悟返蜀,师因韬晦结庵以居,后度夏虎丘,阅华严至第七地菩萨得无生法忍处,忽洞明湛堂所示“殃崛摩罗持钵救产妇”因缘。宋绍兴七年,诏住双径。一日圆悟讣音至,师自撰文致祭,即晚小参,举:“僧问长沙:‘南泉迁化向甚处去?’沙曰:‘东村作驴,西村作马。’僧曰:‘意旨如何?’沙曰:‘要骑便骑,要下便下。’若是径山即不然,若有僧问圆悟先师迁化向甚处去,向他道‘堕大阿鼻地狱’。意旨如何?”曰:“饥餐洋铜渴饮铁汁。还有人救得也无?”曰:“无人救得。”曰:“如何救不得?”曰:“是此老寻常茶饭。”十一年五月,秦桧以师为张九成党,毁其衣牒,窜衡州。三十六年十月,诏移梅阳,不久复其形服放还。十一月,诏住阿育王。二十八年,降旨令师再住径山,大弘圆悟宗旨。辛巳春,退居明月堂。一夕众见一星殒于寺西,流光赫然,寻示微疾。八月九日谓众曰:“吾翌日始行。”是夕五鼓手书遗表并嘱后事。有僧了贤请偈,师乃大书曰:“生也只么死也只么,有偈无偈是甚么热。”委然而逝,世寿七十有五,坐五十八夏。谥曰普觉,塔名宝光。
平江府虎丘沙门释绍隆传四
释绍隆,和州含山人也。年九岁辞亲投佛慧院,六年得度,受具足戒,精研律部五夏而后游方。首访长芦信和尚,得其大略而已。一日,见有僧传圆悟勤禅师语至,隆读之,叹曰:“想口生液,虽未得浇肠沃胃,要且使人庆快,第恨未聆謦咳耳。”遂至宝峰依湛堂。次见黄龙死心,然后参圆悟。一日入室,圆悟问曰:“见见之时,见犹离见,见不能及。”悟忽举拳曰:“还见么?”隆曰:“见。”悟曰:“头上安头。”隆闻脱然契证。悟曰:“见个甚么?”隆对曰:“竹密不妨流水过。”悟首肯之,俾掌藏钥。有僧问于圆悟曰:“隆藏主其柔易若此,乌能为哉?”悟笑曰:“瞌睡虎耳。”后因圆悟退老回蜀,隆乃住邑之城西开圣。宋建炎,结庐于桐峰之下,郡守李光延居彰教。次迁虎丘,道大显著。因追绎白云端立祖堂故事,乃曰:“为人之后不能躬行遗训,于义安乎?”遂图像奉安题赞其上。达磨赞曰:“阖国人难挽,西携只履归。只应熊耳月,千古冷光辉。”百丈赞曰:“迅雷吼破澄潭月,当下曾经三日聋。去却膏盲必死疾,丛林从此有家风。”开山明教大师赞曰:“春至百花触处开,幽香旖旎袭人来。临风无限深深意,声色堆中绝点埃。”盖白云以百丈海禅师创建禅规之功,宜配享达磨,可谓知本矣。隆能遵行而为赞,又且发明其道,亦为知礼者欤。绍兴丙辰示微恙,加趺而逝,塔全身于寺之西南隅。
系曰:北宋三佛并唱演公之道,惟佛果得其髓也,而入佛果之室、坐无畏床师子吼者,又不下十余人。独后法嗣之绳绳,直至我明嘉隆犹有臭气触人巴鼻者,妙喜与瞌睡虎之裔耳,他则三四传便乃寂然无声。然此二老可谓源远流长者也,当时称二甘露门,不亦宜乎。
庆元育王山沙门释端裕传五
潭州大沩山沙门释法泰传六
释法泰,号佛性,汉州李氏子。僧问:“理随事变,该万有而一片虚凝,事逐理融,等千差而咸归实际,如何是理法界?”师曰:“山河大地。”曰:“如何是事法界?”师曰:“万象森罗。”曰:“如何是理事无碍法界?”师曰:“东西南北。”曰:“如何是事事无碍法界?”师曰:“上下四维。”上堂:“渺渺邈邈十方该括,坦坦****绝形绝相。目欲视而睛枯,口欲谈而词丧。文殊普贤全无伎俩,临济德山不妨提唱。龟吞陕府铁牛,蛇咬嘉州大象,吓得东海鲤鱼,直至如今肚胀。”上堂:“忆昔游方日,获得二种物。一是金刚锤,一是千圣骨。持行宇宙中,气岸高突兀。如是三十年,用之为准则。而今年老矣,一物知何物。掷下金刚锤,击碎千圣骨。抛向四衢道,不能更惜得。任意过浮生,指南将作北。呼龟以为鳖,唤豆以为粟。从他明眼人,笑我无绳墨。”
天台护国寺沙门释景元传七
系曰:大慧既云峰悦之再来,可谓具大根器者,尚受湛堂痛拶不入。至三十余,方触圆悟钳锤,始得大悟。今元公年方二十一,听傍僧读死心语便乃彻证,其根器之利过于大慧,概可知也。出世初住南明,终居护国,丛林称为元布袋,以其有圣者之风耳。简堂机出于其门,说法拈椎,词雄气伟,机锋圆捷,益见元公之垣墙者矣。
临安灵隐寺沙门释慧远传八(灵岩徽)
释慧远,眉山彭氏子。年十三,从药师院宗辩和尚剃染,首诣大慈讲肆,次参灵岩徽禅师,微有所入。会圆悟复领旨住昭觉,远投之。值悟普说,举庞居士问马祖“不与万法为侣”因缘,远忽顿悟,仆于众。众掖之起,远乃曰:“吾梦觉矣。”至夜小参,远出问曰:“净裸裸空无一物,赤骨力贫无一钱。户破家亡,乞师赈济。”悟曰:“七珍八宝一时拏。”远曰:“祸不入谨家之门。”悟曰:“机不离位,堕在毒海。”远便喝。悟以拄杖击禅床云:“吃得棒也未。”远又喝。悟连喝两喝,远便礼拜。自此机锋峻发,无所抵捂。出世初,住皋亭山显孝。宋乾道六年十月十五日,诏迁灵隐。上堂僧问:“即心即佛时如何?”曰:“顶分了角。”僧曰:“非心非佛时如何?”曰:“耳坠金环。”僧曰:“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又作么生?”曰:“颓顶修罗舞柘枝。”七年二月十五日,召入选德殿赐坐。孝宗问:“如何免得生死远?”对曰:“不悟大道终不能免。”帝曰:“如何得悟?”远曰:“本有之性,究之无不悟者。”帝曰:“悟后如何?”远曰:“悟后始知脱体现前,了无毫发可见之相。”帝首肯之。帝又曰:“即心即佛如何?”远曰:“目前无法。陛下唤甚么作心?”帝曰:“如何是心?”远正身叉手立曰:“只这是。”帝大悦。八年秋八月七日,召远入东阁赐坐。帝曰:“前日梦中忽闻钟声,遂觉。不知梦与觉,是如何?”远曰:“陛下问梦耶问觉耶?若问觉,而今正是寐语。若问梦,而梦觉无殊,教谁分别。梦即是幻,知幻即离,觉心不动,故曰若能转物即同如来。”帝曰:“梦幻既非,钟声从甚处起?”远曰:“从问处起。”帝又问曰:“前日在此阁坐,忽思得‘不与万法为侣’,有个见处。”远曰:“愿闻。”帝曰:“四海不为多。”远曰:“一口吸尽西江水又如何?”帝曰:“亦未曾欠阙。”远曰:“才涉思惟便成剩法,正使如断轮如闪电,了无干涉,何以故?法无二故,见无二见,心无别心,如天无二日。”帝悦,赐佛海大师之号。淳熙二年乙未秋,示众说偈曰:“淳熙二年闰季秋九月旦,闹处莫出头,冷地着眼看。明暗不相干,彼此分一半。一种作贵人,教谁卖柴炭。向尔道,不可毁,不可赞。体若虚空没涯岸,相唤相呼归去来,上元定是正月半。”明年正月忽感微疾。果于上元说偈曰:“拗折秤锤,掀翻露布,突出机先,鸦飞不度。”安坐而逝。留七日颜色不异,全身塔焉。
常德府文殊寺沙门释心道传九
释心道,眉州徐氏子也。年三十得度,诣成都,习唯识,自以为至,同舍僧诘之曰:“三界惟心,万法唯识,今目前万象纵然,心识安在?”道茫然,遂出关周流江淮。既抵舒州太平,闻佛鉴夜参,举“赵州柏树子”话,至觉铁嘴云“先师无此语,莫谤先师好”,因大疑,提撕既久。一夕豁然,即趋丈室,拟叙所悟。鉴见便闭却门,道曰:“和尚莫瞒某甲。”鉴曰:“十方无壁落,何不入门来。”道即拳破窗纸。佛鉴即开门,掐住云:“道!道!”道即以两手捧鉴头,作口啐而出,呈偈曰:“赵州有个柏树话,禅客相传遍天下。多是摘叶与寻枝,不能直下根源会。觉公说道无此语,正是恶言当面骂。禅人若具通方眼,好向此中辨真假。”鉴然之。襄守请开法天宁,擢大别文殊。
宋宣和改元,诏改僧为德士,因上堂曰:“祖意西来事,今朝特地新。昔为比丘相,今作老君形。鹤氅披银褐,头包蕉叶巾。林泉无事客,两度受君恩。所以道,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且道即今是甚么时节,毗卢遮那顶戴宝冠。为显真中有俗。文殊老叟身披鹤氅,且要俯顺时宜。一人既尔,众人亦然。大家成立丛林,喜得群仙聚会。共酌迷仙酬,同唱步虚词。或看灵宝度人经,或说长生不死药。琴弹月下,指端发太古之音。棋布轩前,妙着出神机之外。进一步便到大罗天上,退一步却入九幽城中。只如不进不退一句,又作么生道?直饶羽化三清路,终是轮回一幻身。”
二年九月,诏下复僧。上堂曰:“不挂田衣着羽衣,老君形相颇相宜。一年半内间思想,大抵兴衰各有时。我佛如来预谶法之有难,教中明载,无不委知,较量年代正在于兹。魔得其便惑乱正宗。僧改俗形,佛更名字,妄生邪解,删削经文。铙钹停音,钵盂添足,多般矫诈,欺罔圣君。赖我圣明不忘,付嘱不废其教,特赐宸章,仍许僧尼重新披剃。实谓寒灰再焰,枯木重荣。迷仙酎变为甘露琼浆,步虚词翻作还乡曲子。放下银木简,拈起尼师坛。昨朝稽首擎拳,今日和南不审。只改旧时相,不改旧时人。敢问大众,旧时人是一个是两个?”良久曰:“秋风也解嫌狼藉,吹尽当年道教灰。”建炎三年春,示众举“临济入灭嘱三圣”因缘。道曰:“正法眼藏瞎驴灭,临济何曾有此说。今古时人皆妄传,不信但看后三月。”至闰三月有贼叛,众请师南奔。道曰:“学道所以了生死,何避之有?”贼至,道曰:“速杀我以快汝心。”贼即举槊残之,白乳上出,贼骇,引席覆之而去。
潭州龙牙寺沙门释智才传十
释智才,舒州施氏子。早岁服勤于佛鉴,及游方,谒黄龙死心。翌日入室,死心问曰:“会得最初句便会末后句,会得末后句便会最初句,最初末后拈放一边,‘百丈野狐’话作么生会?”才曰:“入户已知来见解,何须更举轹中泥。”心曰:“新长老死在上座手里也。”才曰:“语言虽有异,至理且无差。”心曰:“如何是无差底事。”才曰:“不扣黄龙角,焉知颔下珠。”心便打。才初住岳麓,次迁龙牙。三十载,以清苦莅众,故衲子畏敬之。又迁云溪。绍兴戊午八月望,俄集众付寺事,书偈曰:“戊午中秋之日,出家住持事毕。临行自己尚无,有甚虚空可觅。”每日垂训如常。至二十三日再示众曰:“涅槃生死尽是空花,佛及众生并为增语。汝等诸人合作么生?”众皆下语不契。才喝曰:“苦!苦!”复曰:“白云涌地,明月当天。”言讫冁然而逝。火浴获设利五色,塔寺西北隅。
温州龙翔寺沙门释士珪传十一(宗范)
释士珪,号竹庵,成都史氏子也。初依大慈宗雅和尚出家,心醉楞严。后南游谒诸尊宿,始参龙门远禅师。以平时所得白远,远曰:“汝解心已极,但欠着力开眼耳。”一日侍立,次问曰:“绝对待时如何?”远曰:“如汝僧堂中白椎相似。”珪罔措。至晚远抵堂司,珪复理前问。远曰:“闲言语。”珪于言下大悟。正和末住和州天宁,绍兴奉诏开山雁宕能仁,时真歇了公居江心,恐珪缘未熟,迎至方丈,大展九拜以诱温人,由是人皆翕然归敬。上堂:“明明无悟,有法即迷。诸人向这里,立不得,住不得,若立则危,若住则瞎,直须意不停,玄句不停,意用不停机。此三者既明,一切处不须管带自然现前,不须照顾自然明白。虽然如是,更须知有向上事。”竖拂子曰:“久雨不晴。咄!”丙寅七月十八日,召宗范长老付后事,次日沐浴声钟,集众就座,泊然而逝。荼毗,凡送者均得舍利,塔于鼓山。
建康华藏寺沙门释安民传十二
释安民,字密印,嘉定府朱氏子也。初讲楞严于成都,有声。时圆悟居昭觉,因造焉。值悟小参,举“国师三唤侍者”因缘,赵州拈云:“如人暗中书字,字虽不成文彩已彰,那里是文彩已彰处。”民闻心疑之,告香入室。悟问:“座主讲何经?”对曰:“楞严。”悟曰:“楞严有七处征心,八还辩见,毕竟心在何处?”民多呈义解,悟皆不肯。民复请益,悟令一切处作文彩已彰会。偶僧请益十玄谈,方举问:“君心印作何颜?”悟厉声曰:“文彩已彰。”民闻悦然自谓至矣,悟示钳锤罔指。一日白悟:“请弗举话,待某说看。”悟曰:“诺。”民曰:“寻常拈锤竖拂,岂不是经中道一切世界诸所有相,皆即菩提妙明真心?”悟笑曰:“尔元来在这里作活计。”民又曰:“下喝敲床时,岂不是返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悟曰:“尔岂不见经中道,妙性圆明,离诸名相。”民于言下释然,于是罢讲侍圆悟。因悟出蜀居夹山,民从行。悟为众小参,举“古帆未挂”因缘,民闻未领,遂求决。悟曰:“尔问我。”民举前话,悟曰:“庭前柏子。”民即洞明,谓悟曰:“古人道如一滴投于巨壑,殊不知大海投于一滴。”悟笑曰:“奈这汉何。”悟说偈曰:“休夸四分罢楞严,按下云头彻底参。莫学亮公亲马祖,还如德峤访龙潭。七年往返游昭觉,三载翱翔上碧岩。今日烦充第一座,百花丛里现优昙。”未几开法保宁,迁华藏,大弘圆悟之道。后示寂于本山,阇维舍利颇剩,人或穴地尺许,皆得之,尤光明莹洁,心舌不坏,并建塔焉。
成都昭觉寺沙门释道元传十三(大别道)
释道元,号彻庵,绵州邓氏子也。幼于降寂寺出家受具。谒大别道公,令看“廓然无圣”之语,忽尔失笑曰:“达磨元来在这里。”道公命参佛鉴、佛眼,皆蒙赏识。又投金山见圆悟,呈所见处,悟弗许。值悟被诏居云居,元从之,虽有所入,终以鲠胸之物未散。因悟问僧:“生死到来时如何?”僧曰:“香台子笑和尚。”次问及元:“汝作么生?”元曰:“草贼大败。”悟曰:“有人问汝时如何?”元拟答,悟凭陵曰:“草贼大败。”元大彻。悟以拳击之,元拊掌大笑。悟曰:“汝见甚么便如此?”曰:“毒拳未报,永劫不忘。”
平江府南峰沙门释云辩传十四(穹窿圆)
释云辩,姑苏人。初依瑞峰章公得度,旋谒穹窿圆和尚,忽有所得,遂通所见。圆曰:“子虽得入,未至当也,切宜着鞭。”乃辞,扣圆悟。值入室,才到门,悟遽曰:“看脚下。”辩打露柱一下。悟曰:“何不着实道取一句?”辩曰:“师若摇头某便摆尾。”悟曰:“尔试摆尾看。”辩翻筋斗而出。悟大笑,由是知名。住后僧问:“如何是夺人不夺境?”曰:“霸王到乌江。”僧曰:“如何是夺境不夺人?”曰:“筑坛拜将。”僧曰:“如何是人境两俱夺?”曰:“万里山河获太平。”僧曰:“如何是人境俱不夺?”曰:“龙吟雾起虎啸风生。”僧曰:“向上还有事也无。”曰:“当面蹉过。”僧曰:“真个作家。”曰:“白日鬼迷人。”
南康云居寺沙门释善悟传十五
释善悟,号高庵,洋州李氏子。年十一得度,生有夙慧,灵根自发。闻冲禅师举“梁武帝问达磨”因缘,如获旧物,遽曰:“我既廓然,何圣之有。”冲异其语,勉之南询。遂谒龙门佛眼。一日有僧被蛇咬,佛眼问众曰:“既是龙门,为甚却被蛇咬。”悟应声曰:“果然现大人相。”眼器之。后传此语至佛果,果曰:“龙门有此僧,东山法道未寂寥尔。”上堂:“心生,种种法生,森罗万象纵横,信手拈来便用,日轮午后三更。心灭,种种法灭,四句百非路绝,直饶达磨出头,也是眼中金屑。心生心灭是谁?木人携手同归,归到故乡田地,犹遭顶上一锤。”
隆兴黄龙寺沙门释法忠传十六
释法忠,号牧庵,四明姚氏子也。十九试经得度,习天台教,悟一心三观之旨,未能泯迹,故遍参名德。后至龙门,观水磨旋转发明,述偈呈佛眼曰:“转大法轮,目前包裹。更问如何,水推石磨。”佛眼曰:“其中事作么生?”忠曰:“涧下水长流。”眼曰:“我有末后一句,待分付汝。”忠即掩耳而去。后至庐山,于同安枯树中绝食清坐。宣和间湘潭大旱,祷弗应,忠跃入龙渊呼曰:“业畜当雨一尺。”雨随至。尝居南岳,每跨虎出游,儒释皆望尘而拜。上堂:“我有一句子,不借诸圣口,不动自己舌,非声气呼吸,非情识分别。假使净名杜口毗耶,释迦掩室摩竭,大似掩耳偷铃,未免天机漏泄,直饶德山棒、临济喝,若向牧庵门下只得一橛。千种言万般说,只要教君自家歇。一任大地虚空,七凹八凸。”
系曰:牧庵既悟一心三观,即当挥麈为台教吐气。尤以未能泯迹,乃遍扣达磨之徒。正如香象渡河,直欲一踏到底,所以宜乎!才跨龙门便能倾湫倒岳也,伟哉!世有习三观者,且指悟之一字不知其为何物,误认糟粕作醍醐,诋壁观为护教,岂非师子之虫耶?故渰山集深斥台教传佛心印书,后卷当删去,盖令学者障悟门,造地狱业不浅矣。
大明高僧传卷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