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古代神话或者民间故事里存在一个很普遍的现象,就是很多男女爱情当中主人公社会地位的设定都是女高男低,比如董永和七仙女、薛平贵和王宝钏……这样的穷酸书生和富家小姐的组合多到数不过来。很多人会觉得越是这样的剧情越有意思,因为现实生活中做不到的总是很有吸引力。
但是当这样的故事真正出现在生活中的时候,我还是很难相信。
书尹从小生活在农村,小时候基本没有走出过那个小县城。他的童年是在稻田里捉青蛙,捕蝌蚪;是和小伙伴们跳皮筋,打电报,捉迷藏;是放学后书包往旁边一扔就跑去和伙伴们放风筝,看谁的风筝飞得高的生活。在上大学之前,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是新奇的而陌生的。
上大学算是他人生的另一个起点,从南方到北方上大学至少要坐两天两夜的火车。在开学报到几天前,他就出发了。家里的田地牲畜都需要人照看,所以父母没有办法去送他。于是,他自己拎着从高一就开始背着,已经缝缝补补了很多次的旧书包,以及一身还没有来得及换洗的衣服,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临行前,妈妈眼里抹着泪对他说:“以后离家很远,要好好照顾自己。”
火车站是书尹找了很长时间才找到的,买票、检票、找站台、上火车,他被搞得晕头转向,感觉世上再也没有比坐火车更麻烦的事情。他心里嘀咕着:“要是在家,牵上一头牛,赶上牛车,哪里都能去。”
上车后,书尹把行李放到头顶的行李架上,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因为是临时买的车票,所以只剩下站票。哪怕要站两天两夜,书尹还是咬着牙买了。他从中午上火车一直站到天黑,看着眼前有一个空的座位一直没人,他就坐在那里睡着了。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我的位置。”一个声音叫醒了他。
书尹抬起头一看,是一个梳着马尾的小姑娘,干干净净,面带微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清秀的姑娘,和他从小玩到大、满身都是泥巴的野丫头发小完全不一样。他慌忙地道歉,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用衣服擦座位。
小姑娘也忙说:“没事,没事,不用擦。”一两句话后,她开始放行李箱,放好以后,就在靠近车窗的座位上坐下了。书尹则站在一边一动不动。晚上快十点的时候,车厢内的工作人员提醒乘客准备休息。书尹见那位姑娘左看右看,完全没有要睡的打算,就对她说:“你放心睡吧,东西我给你看着。”姑娘说了句“谢谢”,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姑娘睁开眼,看到书尹站在过道上扶着车椅昏昏欲睡,一副快要摔倒的样子就叫醒他,书尹一抬头,姑娘就看到他的黑眼圈。姑娘惊讶地问他:“你一宿没睡?”书尹:“我妈妈说在车上不看好东西,很容易被偷,而且我昨天晚上都答应你了,要好好帮你看着行李,就一直没睡。今天早上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集,至少在姑娘的心里,他是一个可靠又信守承诺的男生。她想把座位让给书尹坐一会儿,硬是被书尹拒绝了——他怕弄脏了姑娘的东西,怎么也不肯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姑娘看他站了这么长时间,就去找工作人员给他补了一张硬座票,直到下了火车走到出站口,书尹还坚持把钱塞给这位姑娘,但是她没收。她想留下书尹的手机号,可是书尹连手机都没有。
然而,所谓的缘分就是,命里有你未完待续,暂时告别后总有一天还会相遇。
两人的第二次见面,是在开学第一天的开班会的教室里,书尹刚走进教室就看到火车上那位姑娘坐在第一排中间的座位上。两人相视而笑,没想到两个人竟然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
那天,书尹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兰心。
因为从小在农村长大,书尹知道只有读书才可以改变生活状况,当舍友都在打游戏时,他在图书馆看书直到闭馆。他很自卑,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为了赚取生活费,他周末同时兼职好几份家教。他很独立,上了大学基本上没怎么管家里要过钱,自己挣钱买手机、买电脑。
“兰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是开学一年后两人一起吃饭时,书尹当面对兰心说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兰心的心里很难过,因为这不是她最想听到的话。她曾经听书尹提起过,他还不太愿意找女朋友。这一年她比谁都了解书尹,她知道他很自卑,担心没办法给女朋友更好的生活,所以一心就想着读书学习。但是,她愿意等。
他们在校园里散步的时候,兰心曾试探过书尹。她抓住书尹的胳膊,对书尹说:“尹哥,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是我同学,长得很漂亮,家里还很有钱,她就喜欢你这种男生。”书尹开玩笑说:“长得漂亮嘛,那自然是喜欢,但是我出生在农村,门不当,户不对,这有点不现实。别说人家父母不同意,我也不会和有钱人家的姑娘结婚,价值观和思想观念都不一样,怎么能相处到一块儿呢,况且,人家姑娘也未必能看得上我……”兰心把话打住,没让他再继续说。
大学四年,兰心一直以朋友的身份默默地守在书尹身边。
书尹毕业后就要去北京读研究生了。临近毕业的前一天,兰心喝得酩酊大醉,书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整个晚上,兰心一直喝酒却什么也不说。当晚,书尹把埋藏在心里四年想对兰心说的话说出来:“其实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但我不会选择和你在一起,因为太想让你过得幸福,然而,我又没有办法给你好的生活。我更害怕,你一个这么优秀的城里姑娘,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小子呢?”
可惜,他的这些话,喝得烂醉睡着的兰心,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第二天,兰心要离开学校了,书尹拎着她的行李箱,把她送到学校门口。他看到不远处停靠着一辆很高级的私家车,从里面出来的是兰心的父母。兰心的母亲看起来儒雅大方,父亲看起来像是一个久经商场的商人。
“你就是小尹吧?兰心总是提起你,还不让我们见你,怕我们说错了话,以后有时间多来家里坐坐,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兰心的妈妈热情地对书尹说道。
“没错没错,你阿姨做饭很好吃,你想过来了,直接给叔叔打电话,叔叔让司机去接你。”兰心的爸爸也非常热情。
这是书尹第一次见到兰心的父母。他被兰心父母的热情感动了,也完全没想到平时穿得那么朴素的兰心,竟有一个这么优越的家庭。
“这是我给你的信。”说完这句话,兰心跑上车摇上车窗,消失在他的眼前。
书尹拆开信封,里面是这样写的:
你好,我喜欢了整整四年的人:
爱情没有等级差别和门当户对。我等了你四年,为什么你的心还是过不了这关?那次我在操场上试探你,听到你说你永远都不可能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孩子在一起,当时我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从那天开始,我害怕你知道我所有的情况,我不穿妈妈买给我的几千块的衣服,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我就买什么样的衣服,每次他们想来开车看我的时候我也全部拒绝,因为我怕太张扬会被你看到。我努力做到和你过一样的生活,只是不想你有太大的压力。
你放心,爸爸妈妈他们很喜欢你,我给他们看了很多你的照片,他们并没有因为你出生农村就排斥你,是你自己太过在意……
书尹合上书信,看到兰心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