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所谓迷路之牛,是哪种妖怪变化的妖魔鬼怪呢?怎么做才能祛除啊」
「真是的,思维方式还是那么暴力倾向呢,阿良良木君。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忍野看来是被战场原从睡梦中唤醒的样子。虽然忍野口中抱怨着打扰周日早晨的懒觉实在太过分了这样的话,不过,就算不去刻意注意,也知道眼下已经不是早上而是下午这一事实,对于每天都是星期日整年都是寒暑假的忍野来说,个人认为国家应该没有赋予它说这话的权利,所以并不打算顺着他。
因为忍野没有手机,必然,是借用战场原的手机才能进行通话,但,这不是由于个性或金钱之类的问题,忍野似乎是个相当严重的机械白痴。
「那么,小傲娇,我在说话的时候要按哪个按钮啊?」在听到这种愚蠢的台词之时,我真有种想按下通话结束键的冲动。
「但是……到底怎么回事呢。要说罕见,倒不如说是异常呢。竟然,嘛,在这么短的期间里,能和如此多的妖怪相遇呀,阿良良木君。真是愉快呢。明明光是遭到吸血鬼的袭击这一件正常来说就足够夸张了,怎么回事啊,才刚遇见小班长的猫、小傲娇的蟹,接着这次又遭见了蜗牛?」
「不是我遇见的啊」
「恩?是这样吗?」
「从战场原那里听到多少啊?」
「不……听是应该听到了,不过当时似梦非梦。所以感觉上有些模糊,总觉得和记忆有些不一样的样子呢……啊啊不过,我从过去开始呢,就一直梦想着能有可爱的女高校生叫我起床的经历呢。托阿良良木君的福,中学开始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呢」
「……实现后,感觉怎么样啊」
「恩——,因为昏昏沉沉的不是很清楚呢」
梦想的实现说不定就是这样。
不管谁,不管什么场合。
「啊啊,小傲娇用好锐利的眼神盯着我啊。好可怕好可怕,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啊」
「天知道……」
「天知道,是吧?阿良良木君看来真是不明白女孩子的心呢——嘛,算了。恩。嘛,一旦接碰这个世界,之后就容易受其吸引也是事实呢……不过,稍微,还是觉得有些太集中了呢。小班长也好小傲娇也好,都是阿良良木君的同班同学吧——而且,听说那里是小班长和小傲娇的住地附近吧?」
「战场原的话,虽然已经不住在那里了。不过,这没有关系吧。八九寺应该没有在这里住过啊」
「八九寺?」
「啊,没听说?八九寺真宵。和遭遇蜗牛的孩子的名字啊」
「啊啊……」
稍微慢了一拍。
理由,并不是因为犯困的样子。
「八九寺真宵吗……哈哈——,原来如此呢。清楚了清楚了。记忆拼起来了。原来如此呢。该怎么说呢,真是好因缘啊。就像拙劣的玩笑啊」
「拙劣的玩笑?啊,你想说真宵与迷路有关?(译者注:日语中『真宵』与『迷路』的发音一样),或者与迷路之牛,迷路的孩子之类都扯得上关系?……哈哈傻笑,亏你能说出这么无聊的话呢,忍野」
「这种低水准的噱头我死也不会说的哦。可不是为了装样子而哈哈傻笑的,本人。可是笑里藏刀呢。你想啊,八九寺+真宵吧。说到八九寺的话,那个,知道吗?『东云物语』的第五节」
「哈啊?」
羽川貌似也说过这事来着。
虽然完全不了解。
「阿良良木君看来是一点都不知道呀。多亏如此我才有说明的价值呢。但是,现在没有这样的空闲……太困了。恩?怎么了?小傲娇」
似乎战场原对忍野说了些什么,对话暂时中断。毕竟无法旁听对话——倒不如说,感觉是战场缘故意要让我听不见似的在对忍野说什么。
悄悄话——感觉不像呢。
在说什么呢。
「恩——唔」
只可以听到忍野点头同意的声音。
「……唉」
随之而来的是沉重的叹气声。
「阿良良木君,真是没出息呢」
「哈?你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我还没和你说过闲着无聊这类的话呢啊」
「竟然让小傲娇这么操心……小傲娇感到责任了哟。竟然让女生来给你擦屁股,作为男人实在是太窝囊了。就算需要善后,也不能交由别人来做啊」
「啊,不是的……将战场原卷了进来,确实觉得过意不去哟。或者说觉得有责任感呢。她上周,明明才刚刚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却又再次遇上这种怪事——」
「不是这个意思啊,真是的。阿良良木君,自己的事情和小班长以及小傲娇的连续三件妖怪事件都搞定了,所以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丑话说在前面,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自己所感受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相呢」
「……我,没那样想啊」
听对严厉的话——不禁缩了一下脖子。感觉像被戳到了痛处。对此,很遗憾的是,并非觉得他的话毫无道理。
「嘛,应该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阿良良木君的话,是个怎样的人,我应该是了解得七七八八了。所以说啊,阿良良木君最好是能再稍微多注意下周围。如果不是得意忘形,阿良良木君,早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吧?知道吗?好好听着哟。所看到的东西并不一定是事实——相反来说,没看到的东西,也同样不一定是事实,阿良良木君。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就说过类似的话吧,忘记了吗?阿良良木君」
「……这次又不是说我的事情啊,忍野。好了,那个迷路之牛?告诉我蜗牛对策吧。要怎么才能把它除掉啊」
「所以说除掉什么的,不要这样说啊。你真是什么也不懂啊。要是总说这种话,总有一天可是会后悔的哦,到时候可是要负起责任的哦?而且——迷路之牛是……啊、不」
言辞不清的忍野。
「……哈哈——。等一下,这实在太简单了,其实就是那个。不管怎么说,我差点就帮了阿良良木君了啊。这可不好呢……阿良良木君必须自己解决事情哟」
「简单?真的?」
「和吸血鬼不同。那是真真正正的偶发事件哦,阿良良木君,最初,产生各种误解,也是没办法的……对了,要说起来,迷路之牛和小傲娇所遭遇的蟹,模式有点相似吧」
「嗯」
蟹。
那只、蟹。
「啊,是吗,还有与小傲娇的事吗……真是,讨厌呀。我的任务只是人与那个世界之间的桥梁而已,不是人与人之间桥梁啊……哈哈——服了,该怎么办好呢。看来我与阿良良木君稍微亲近得有些过头了呢。该说是太过亲近了吗,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就接受了求助,还想通过电话就把问题解决呢」
「……嘛,我觉得那很方便哦」
既经济——又可以偷懒的选择。
虽然是这样,但是——就算这么说,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这也是事实。
「还是希望不要这么轻易地与我接触呢。遭遇妖怪的时候,像我这样的人就在身旁的情况,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而且,虽然这不像我说的话,但稍微套用一下常识,让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独自一人来到这样一个居住着可疑男子的废墟一样的地方,实在叫人无法认同哦」
「原来还有自己是可疑男子的自觉,和废墟一般场所的认识啊……」
不过——这也确实,没有错。正是如此。太过轻易地答应战场原了——倒不如说是因为她自告奋勇地提出要求,所以对于这些问题的考虑,欠缺了一些。
「不过,你什么也没做吧」
「虽然一般来说对于信任应当表示感谢,但是,分界线还是必要的啊。规则就是为此而存在的。厚着脸皮,滑溜溜的行为是不好的,明白吗?无论发生什么,如果不事先划出一个绝对禁止的区域界线,就会在敷衍了事之间,让自己的领地被消减。虽然常说不存在绝对无例外的规则,但既然是规则就应该不允许例外,而且,要是没有规则的话所谓的例外也将不会存在,就是这样。哈哈——,总觉得像在说小班长的台词呢」
「恩——……」
嘛——的确。
正是如此。
稍后再向战场原道歉吧。
「小傲娇可没有你信任我的程度那么信任我哦。小傲娇不过是基于阿良良木君对我的信任,而暂时对我信任而已——万一发生什么的话,责任全在阿良良木君身上这件事,忘了就不好呢。不是啦,我什么也没做,真的什么也没做真的什么也没做啦!哇,请不要拿出订书机对着我,小傲娇!」
「…………」
带了啊,订书机。
啊呀,习惯果然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得过来吧。
「呼——……吓死我了。小傲娇原来是恐怖小傲娇啊。这可是天下无双的傲娇呢。那么,就这样吧……啊,真是的,电话果然难用啊。说话不方便哪」
「说话不方便,怎么会……忍野,你,就算是机械白痴也该有个度吧」
「不、虽然也有这个原因吧——但总觉得这个样子,就算我在认真说话,却不免会想到说不定阿良良木君是在那头喝着饮料看着漫画躺在地上和我通话呢,这样一想,就会感到空虚起来啊——」
「意外的纤细呢,你啊……」
对这种方面注意的家伙,虽然令人担心。
「那,这样吧。我会把解决迷路之牛的对策告诉小傲娇,阿良良木君就在那里等着吧」
「那个对策——用传话,不会有问题吧?」
「要这么说的话,迷路之牛本身就是民间口头流传下来的哦」
「不是的,那个——和战场原那时的,那个像仪式一样的不需要吗……」
「不需要。虽然模式相同,但蜗牛没有蟹那么难对付。本来,就不是神来着。只是个妖怪,不管怎么说。与其说是妖魔鬼怪或诡异现象,倒不如说是幽灵这类更恰当」
「幽灵?」
在这种场合下,神也好妖怪也好妖魔鬼怪也好诡异现象也好幽灵也好,虽然我个人只会想到是同样的存在——不过这种单词上的差异,在与忍野对话的情况下是相当重要的,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
不过——幽灵。
「幽灵也是小怪的一种哦。迷路之牛本身,并不是存在特定地域,它分布于日本全国的各个地方,总之是各处流传的妖怪。是非主流,名字也形形色色,嘛,它的原型是蜗牛呢。让我想想,对了还有,阿良良木君。所谓的八九寺呢,本来意思是指竹林中的寺庙。正确来说,并不是『八九』,而是写成『淡』『竹』的淡竹。淡竹寺。(乙烯注:日语中『八九』和『淡竹』发音相同)你看,说到竹,首先就是孟宗竹和淡竹两种吧?另外,淡竹还与『破竹之势』的『破竹』有所关联呢。虽然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将其替换成十有八九的『八九』,这是因为,恩,说到底不过就是单纯的文字游戏吧。阿良良木君知道吗?四国八十八古刹这类,西国三十三古刹这类」
「啊啊……嘛、这种程度的,当然」
经常听到呢。
「果然这些还是知道的啊——恩,也是呢。嘛,像这种的,不将名字分别区分,这种情况也经常有呢。八九寺说起来也是其一……八十九坐寺庙收纳于其之名下。当然,说到这八十九,虽然诚如所说的与『淡竹』有所关联,但作为候补的意义,包含有比四国八十八古刹还要多一个意思呢」
「唔……」
与四国有所关联吗。
但是,我记得羽川好像说过是关西圈什么的吧。
「嗯」
忍野说道,
「被选中的八十九个寺庙,估计都是关西圈的寺庙吧——从这意义上来讲,比起四国八十八古刹,倒是西国三十三古刹形象上来得更接近呢。不过,接下来故事的中心,就是悲剧的开始了啊。你想啊——八九这个词,其实可以念成『YA KU』,不也就是通『厄』字的读音吗。因为这个原因,在寺院之前冠以这个词的话,就成了否定接头语了,不吉利的啊」
「……?话说,我一开始没有把『八九』念成『HA KU CHI』,而在想是不是读成『YA KU』……不过,却没有是想成那个意思啊?」
「不过,这个意思虽然你没想到,却依然存在着的。语言,是很可怕的呢。就算并非本意,却依然会成为定论。就算是说言灵,这个熟语似乎被用得太过随便了。嘛,总之,这种解释被流传开来,八九寺这个总称,就这样被废除了。而被定为第八十九座的寺庙也几乎都难逃排佛毁寺的命运,至尽今现存下来的还不到四分之一……而且,它们原本属于八九寺之一的事实,基石上也都被隐瞒了起来」
「…………」
总觉得这家伙的说明实在是太合情合理,托他的福,确实理解起来很方便,但要把这话再对别人说出来的话,总觉得会被人用奇怪的眼光打量……
话说,像这种,就算通过网络搜索引擎,也找不到一丁半点相关信息的知识,能有多少可信度,实在难以判断。
大概——只有一半可信吧。
「那么,由此——对历史掌握之后,再来看看八九寺真宵这个名字,如何,是不是觉得另有深意,很困扰吧,一般来说。名字上下是有关系的——吧。就像大宅世继和夏山繁树这样的名字。就算是阿良良木君,『大镜』总学过吧。(乙烯注:『大镜』是日本古典传记,大宅世继和夏山繁树都是里面的人物)不过,真宵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呢?这样一看,不是显而易见吗。所以才说太简单,太容易了。我开始怀疑你对名字的审美能力了呀。嗯,要是阿良良木君能在一开始,就察觉到该多好啊」
「多好?你指什么啊。而且,她——」
八九寺坐在长凳上,静静地等着我通话结束。虽然没有特别表现出侧耳倾听的样子——不过也在听着吧。不可能不在听的,毕竟是关于自己的事情。
「这家伙取得八九寺的姓是在最近啊。之前都是姓纲手的」
「纲手?哦,纲手啊……偏偏是这个。偏偏是这个啊——和丝有太多的纠葛。完全连得起来了。就算是因缘,也实在太巧了。喂喂,感觉就像,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啊。八九寺加上纲手……原来如此,然后是真宵吗。倒不如说这才是重点吗。真正的宵夜呢。唉——真是」(注:宵夜与迷路在日语中的发音相近)
够傻的。
忍野低声喃呢。
虽然认为是在自言自语——但却是对我说的。
「算了,不去管它了。这个镇子真的很有趣啊,事实上。时不时都能有各种各样让人兴奋的状况呢。看样子好像很难离开这个小镇了呢……那么,详细我会告诉小傲娇的,阿良良木君到时候问一下吧」
「嗯。啊、啊啊」
「不过——」
忍野以讽刺的语调作为结束语。
眼前似乎浮现出那人淡淡的笑意。
「希望小傲娇肯老实地告诉你哟」
接着——通话结束。
忍野绝对是那种会不辞而别的男人。
「……就是这样,八九寺。看来有办法了呢」
「感觉上,不像是『看来有办法』的对话」
果然在听着啊。
嘛,光听我说的,对于最关键的内容大概是一点也不明白的吧。
「这些先不管了,阿良良木先生」
「怎么了」
「我肚子饿了哟?」
「…………」
所以你想怎么样啊。
不要摆出那种像是带着顾虑故意绕着圈子在提醒漫不经心的我没有尽到应尽义务的样子啊。
但说回来,被她这么一提,确实,因为蜗牛的事情被搞得晕头转向,想来,是还没让八九寺吃过午饭。对了,战场原也是……不过她的话,在到达忍野的居所前,就一个人在哪里吃过饭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啊——疏忽了呢。
谁让我现在偏偏是不吃也无所谓的身体状态呢。
「那么,等战场原回来后,去哪里吃点什么吧。话说,这附近,都是居民家呢——你除了母亲家,其他地方都能到达的吧?」
「嗯。走得到」
「是吗。那么,待会儿问一下战场原吧——最近就餐地点这种,她大概是知道吧。那么,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只要是吃的都喜欢」
「哦」
「阿良良木先生的手也很好吃的」
「我的手不是食物」
「您看您看又谦虚了。真的好吃哦」
「…………」
你是真的吃了我不少的血肉,这发言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食人少女。
「说回来,八九寺。你,到过母亲家的事情,是真的吗?」
「真的。没说谎」
「这样啊……」
不过,因为时间隔了太久而迷路——却不是这个原因吧。因为遭遇到了蜗牛,所以纵然不是初次拜访——不过,为什么八九寺会与这蜗牛遭遇呢?
理由。
我被吸血鬼袭击是有理由的。
羽川也是,并且,战场原也是。
那么——八九寺也一定有其理由。
「……呐。虽然是单纯的想法,到达目的地本身应该不是目的吧,你只是想和母亲见面对吧?」
「虽然用『只是』这种说法很过分,嘛,基本上是这样」
「那么,让对方来见你不就好了吗?你看,就算你到不了纲手女士的家,但你母亲不会一直将自己锁在家里吧?就算离婚了,记得确实,父母看望孩子的权利——」
虽然只是外行的知识。
「——应该是有的吧,好像是这样」
「不行的。或者该说,没用的」
八九寺立即回答。
「可以这么做的话,早就做了。但是,这是不行的。我连和妈妈打个电话都做不到」
「嗯……」
「我就只有这样,去拜访妈妈的家。就算明白绝对无法抵达」
虽然是含糊不清的解释,不过也就是说,家庭内部的状况吧……看来应该是比较复杂的状况。在即便是母亲节的今天,她还是不得不像这样一个人拜访陌生的小城,这再清楚不过地证明了那一点。不过,虽然这么说,难道就没有什么更合理的手段吗……比如说让战场原一个人先去纲手家……不,这是不行的吧。并觉得和妖怪对手用这种正攻法可以奏效。就像战场原刚想使用手机的GPS功能,信号就变成了圈外一样,八九寺最终还是无法到达目的地吧。与忍野之所以能通电话,也只是因为对方是忍野。
所谓的妖怪——就是世界本身。
与生物不同——它们与世界相连。
仅仅以科学想要将妖怪解明出来是不可能的,就像吸血鬼袭击人类的事件永不会消失,始终存在一样。
就算这个世界不存在无法被光照耀到的黑暗。
黑暗也不会消失。
也就是说,只能等战场原回来了吗。
「妖怪嘛……事实上,我也不是很了解呢。你呢?八九寺。妖怪也好怪物也好,对于这种,知道得多么?」
「……嗯,不,一点都不」
八九寺奇怪地犹豫了下,如此答道。
「只知道像无脸妖这种的」
「啊啊,小泉八云的……」(乙烯注:无脸妖是小泉八云《怪谈》中的故事,其实是狸猫所变的)
「你很熟悉呢」
「熟悉又怎么样啊」
狸猫。
大概,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故事吧。
「那个故事,很可怕呢……」
「是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也是呢。就是这样吧」
嘛,虽说是妖怪。
而我是吸血鬼——不,算了吧。
在人类看来,两者很相似吧,
概念的问题。
而问题的更深层——
「八九寺——我有点不是很明白,你那么想见母亲吗?说实话,我想像不到能让你做这种地步的理由呢」
「孩子想见妈妈的思念是很普通的感情……不是吗?」
「那个,错是没错」
话虽如此。
如果有什么,并不普通的理由——就必然,能向上追溯八九寺遭遇蜗牛的理由,不过,似乎没一个像样到能被称为理由的理由。只有一种单纯,冲动的——无法用语言表达,与欲望结构的本能相似的原理。
「阿良良木先生和父母同住在一起吧?所以才不明白。因为满足,所以想像不到无法满足是什么样的。人,总是追求无法得到的。如果分开居住的话,就算是阿良良木先生,也绝对会想去见自己的父母」
「是那样吗?」
是那样——大概是吧。
奢侈的烦恼。
——哥哥,就是因为你这个样。
「从我这种人的立场来说,光是双亲还在这件事,就足以让我对阿良良木先生感到羡慕的了」
「是吗……」
「羊字底下一个次,羡慕的羡哟」
「是吗……两个部首都微妙地有些错误呢」(乙烯 注:日语的「羡」的次字是三点水偏旁)
战场原的话,会说什么呢。听了八九寺所经历的这些事情——哦不,她肯定,什么都不会说吧。甚至是我现在所做的这种,设身处地为八九寺着想,她大概也不会做吧。
虽然她与之的距离,比我更近。
蟹和蜗牛。
都是在水边活动——的吗。
「从刚才的语气来看,好像阿良良木先生并不怎么喜欢父母呢,难道,真是那样吗」
「啊——不是的啊。只是——」
刚一开口,脑内便闪过一个念头,这并不是该和一个孩子讲的事。不过,虽说如此,我自己对八九寺的事情,已经深入地打听了许多内情,所以对方是小孩子这种理由,是行不通的吧。我继续说道,
「我呢,是个相当——的好孩子哦」
「不可以说谎」
「没有说谎……」
「是吗。那么,姑且就相信你没在说谎吧。说谎也是方言」
「你以为是说谎村的村民啊」
「我是诚实村的村民」
「是吗。嘛,反正我不是你这种,总用过分谦虚词来说话的家伙。我成绩马马虎虎,运动马马虎虎,不良行为也马马虎虎,而且,也没有像其他男生那种,毫无理由地反抗双亲。对于父母能将我养育到这么大,我非常感激」
「嗬嗬。好了不起」
「还有两个妹妹,嘛,对她们也是类似的感情,作为家人来说,感觉非常和睦。不过在考高校的时候,我,稍微乱来了一把」
「乱来是指什么」
「…………」
没想到,接话很痛快呢,这家伙。
是不是很善于听别人诉说?
「乱来地报考了超出自己能力许多的学校——而且竟然还合格了」
「这不是好事情吗。恭喜你了」
「不,并不是好事情啊。要是乱来一把,然后就这样完结该多好——结果,就是越来越跟不上啊。唉,在菁英学校做吊车尾,真是一点也不潇洒啊。而且,学校里,尽是些性格认真的家伙……像我和战场原这样的,是例外哟」
而作为认真集合体代名词的羽川,原本光是与我这样的学生说句话,也会被视为相当例外的存在吧。不过,她有着能够完美掩盖那些事的能力。
「这样一来,原本一直是好孩子的成分,形成反作用力。当然,并不指做了什么事哟。父亲母亲都一如既往,我在家中也一如既往同,虽然想保持这样——但是,却有一种无法言表类似于隔阂般的东西存在。这种感觉,无可奈何地,出现,积聚。所以,到头来,彼此都变得小心翼翼,而且——」
妹妹。
两个妹妹。
——哥哥,就是因为你这个样——
「就是因为我这个样,我——不管过多久,我都成不了大人,怎么样也成不了大人,一直是个孩子——我就是这样」
「孩子吗」
八九寺说道,
「那么,和我一样呢」
「……我想和你并不一样哦。我说的是,只有身体长大,内在却没有跟上的意思啊」
「阿良良木先生对于女士说了相当失礼的话呢。我在班级里,可以算是发育相当好的」
「的确,发育相当不错的胸部呢」
「啊!?碰到了吗!?什么时候碰到的!?」
一脸吃惊的八九寺瞪大眼睛。
糟了,说漏嘴了。
「那个……扭打在一起的时候」
「比被打了还要受打击!」
八九寺抱起头。
看样子真的是受到打击了。
「啊……并不是故意的,只是一瞬间而已」
「一瞬间!?真的是真的吗!?」
「啊啊。只碰了三次左右」
「这不是一瞬间啊,而且,从第二次开始就是故意的」
「你这是在挑刺啊。这只是不幸的事故」
「初摸被夺走了!」
「初摸……?」
最近还有这种词汇吗。
小学生也在进步啊。
「初摸竟然在初吻前面……八九寺真宵,成了一个下流的女人了」
「啊。对了,八九寺妹妹。说回来完全忘记了呢,说好的,给你零花钱」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保持着抱头的姿势,就好像衣服里跑进长脚蜂般,八九寺全身散发出苦闷的情绪。
真可怜。
「嘛嘛,别这么失落嘛。比起初吻给了老爸,这种情况还算不错了」
「这种桥段太老套」
「那么,这样如何,比起初吻给镜子中的自己,还算不错了」
「那种女生,这个世界不存在」
嗯。
大概那个世界也没有吧。
「嘎」
刚以为八九寺终于肯将手从头上放下来了,没想到她却接着就朝着我的脖子咬来。因为她的目标位置与寒假中被吸血鬼所咬的位置相同,顿时感到脊背发凉。勉强将八九寺的双肩按住,总算躲过一劫。「嘎嘎嘎」,喉咙中发出威胁的吼声,八九寺呲起紧咬的牙关。貌似以前游戏中也有这种敌方角色(被锁链缠绕像铁球一样的家伙),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努力地安抚八九寺。
「吁,吁吁。乖乖」
「不要把我当成狗!说回来这算什么,是拐着弯在说我像一条下流的母狗吗!」
「哦不,要说是像什么,我觉得更像是狂犬病……」
不过真是排漂亮的牙齿呢,这孩子。把我的手咬伤到深可见骨,但她那估计是混有乳齿的牙齿却连一颗都没有掉落,而且看样子也没有任何缺损。并不只是看起来漂亮,还是相当坚固的牙齿。
「我说,阿良良木先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唠叨什么!完全看不到反省的意思!触了少女那**的胸部,至少要说点什么吧!」
「……谢谢?」
「不对!我要求道歉啊!」
「就算这么说,在那样混战状况下,怎么想都是不可抗力啊。我觉得你应该为只有胸部被摸到而庆幸。而且,刚才羽川也说了吧。这种怎么看都不像是开笑话的咬人行径,本来就错在你啊」
「这不是错在谁的问题!就算是错在我,我也是受到了难以弥补的打击!在遭受精神创伤的少女面前,就算错不在自己也要道歉,这才是成熟的男人不是吗!」
「成熟的男人,是不会道歉的」
我低声地说道,
「灵魂的价值,会贬值的」
「装酷——!?」
「八九寺,你想说不道歉就不原谅吗?道了歉就会原谅……这种就是说,对手不肯贬低自己,就不肯宽容吗」
「居然,开始责难起我来了!?这是贼喊捉贼……我真的生气了……就算温顺如我,俗话说佛的忍耐也只有沙袋!」(乙烯 注:三次和沙袋日语中近似)
「哪有温顺啊……」
「再说就算谢罪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再说也没啥大不了吧。又不会少块肉」
「呜哇,阿良良木先生,将错就错吗!?不对,少块肉什么的,不是这种问题!话说回来,虽说还在发育中没那么在意,但如果真少了我会很心痛的!」
「听说多摸几下就会变大哦」
「那种迷信,就只有男人才会相信!」
「真是落入了一个无趣的世界啊……」
「怎么啦。阿良良木先生就是一直以这种迷信为借口,不断摸着女生们的胸部活到现在的吗?真实最差劲了呢」
「很可惜这样的机会一次都没有呢」
「原来是个没用的处男啊」
「…………」
知道的吗,小学生。
比起进步,不如说是终结。
比起无趣,不如说是令人厌恶的世界……
不过嘛,就算装着感叹世风日下,但仔细想想,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对这种程度的知识,也是知道的呢。没想到,我这是在为下一代的担心啊
「嘎呜!嘎呜!嘎呜嘎呜嘎呜!」
「咦,呜、啊、很危险的啊!真的会出事的!」
「我被处男摸过了!被玷污了!」
「被谁摸都是一样的啊,这点程度!」
「我的第一次如果不是技巧熟练的人我才不要!没想到竟是阿良良木先生,我的梦想破灭了!」
「这种异想天开的妄想算什么啊!?好不容易萌生的罪恶感就要消失了哦!?」
「嘎——呜!嘎呜、嘎呜、嘎呜!」
「啊啊、真是的,好烦——!真的是狂犬病吗你!你这个头发翘起来,乱咬人的女人!既然如此,管你什么第一次不第一次的,就让我摸到你对这些全都不在乎吧——!」
「咿呀——!?」
面对小学女生,浑然忘我地强行进行性骚扰并步步逼近的高校男生的身影,就在于此。我希望相信那并不是我。
嘛,虽然那就是我……。
幸好,由于八九寺真宵让我见识了一番远远超出想像的强烈抵抗,在我全身上下各处都留下了八九寺的齿印以及抓痕之后,这场交流并没有没有发展到原本预定的目标,便迎来了终结。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小学生与高校生一言不发,满身疲惫地靠在长凳上,这是五分钟后的景象。
虽然喉咙干渴,却没有自动售货机什么的,这周围……。
「对不起……」
「不……该说抱歉的是我……」
没来由地,相互道歉的二人。
悲惨的和解。
「……不过八九寺,没想到你还挺会打架的呢」
「在学校是家常便饭」
「像刚才那样的扭打?啊、对了。小学生的话,不管男生也好女生也好,都没关系。不过,你,还真够凶猛啊……」
明明一脸伶俐的样子。
「阿良良木先生才是,挺会打架呢。果然成为了不良高校生后,经常会进行某种程度的战斗吗」
「我不是不良。只是吊车尾」
订正后却产生一种空虚的错觉。
感觉就好像是在自虐一样。
「因为是升学重点学校,就算是吊车尾也不会成为不良。而且本来就不存在什么不良集团这种东西啊」
「但是漫画什么里,菁英学校的学生会长其真面目其实作恶多端的坏人这类已经是定论了。聪明的头脑将会滋生恶性的不良」
「那是事实中可以无视的歪理。嘛,其实,那种扭打,我常和妹妹切磋呢」
「是妹妹吗?之前说过有两个吧。那么,你的妹妹,和我一样大吗?」
「不是,她们两个,是中学生。不过精神年龄,也许无论哪个,都与你一样——幼稚患难夫吧。那两个家伙」
不过她们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咬我。
其中一个是练拳术的,相当认真的决斗。
「说不定,会和你合得来……该说她们喜欢小孩嘛,那两个家伙,本身就是小孩呢。要不要,我下次介绍给你」
「啊……不,那还是不用了」
「啊,是吗。明明举止挺大方的,没想到是个怕生的人呢,你呀……这样也好。啊……嘛,打架,确实应该由一方道歉才能结束呢」
今天——过得真有劲。
不过,还是以我的道歉划上结束符的吧。
虽然心里明白。
「怎么了?,阿良良良木先生」
「这次多加了一个良吧」
「抱歉,咬到舌头了」
「不对,你是故意的……」
「咬到整根舌头了」
「果然你是故意的吧……!?」
「没办法,谁都有口误的时候。难道阿良良木先生从出生起一次也没有咬到过舌头?」
「不是说没有,但至少不会咬错人名的发音哟」
「那么,请把看看生,摸摸生,接接生念三次」
「你没咬到舌头啊?」
「啊,居然说摸摸生,太下流了!」
「是你说的吧?」
「啊,居然说接接生,太下流了!」
「这个有什么下流的,我倒是看不出来」
愉快的对话。
「说起来,刻意去留神的话,那倒还真是个不顺口的词呢,接接生……」
「接接接生!」
「…………」
咬到了咬到,这家伙还真是忙啊。
「那么。怎么了,阿良良木先生」
「没怎样啦。只不过是在考虑回去要怎样跟妹妹道歉,稍微觉得有点郁闷罢了」
「说要道歉,是摸了她的胸部吗?」
「谁会去摸自己妹妹的胸部?」
「阿良良木先生就算摸小学生的胸部也不摸妹妹的胸部啊。原来如此,给自己划的是这样一条界线啊」
「呵呵。讽刺起人来还蛮厉害的嘛。不管事实本身如何,只要把经过加油添醋的说出来,就可以诽谤中伤他人,还真是个好例子」
「我才没有加油添醋」
确实只是如实的叙述了经过而已。反倒是我深切地感到,需要找一个理直气壮的借口,才能把这个经过解释清楚。
「那么,换种说法好了。阿良良木先生,就算摸小学生的胸部也不摸中学生的胸部啊」
「还真是个萝莉控程度很高的家伙呢,那个叫阿良良木先生的家伙。可以断言,这个男人,绝对是不大想跟他成朋友的类型」
「是想说自己不是萝莉控吗」
「当然不是了」
「听说真正的萝莉控,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萝莉控的哦。要说是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在他们眼中,天真无邪的少女就已经是出色的成熟女性了吧」
「真是无用的小知识啊……」
你为什么要把脑子浪费在这种无处可用的杂学上啊。
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才不想让小学生教自己这种东西呢。
「不过,不管怎样,我想就算是妹妹,在抓扯的时候因为不可抗力而摸到也是没有办法的」
「所以别硬往这种不快的话题上扯。妹妹的胸部根本就不能纳入胸部的范畴。比小学生的胸部还不算。就是这么回事,给我好好理解清楚」
「乳道啊,受教了」
「拜托你别在这种事情上受教好不好。总之——就是今天出门的时候稍微有点争吵而已。不是扭打,争吵而已。嘛,这不是借用你刚才的话哟,我觉得就算错不在自己也应该道歉。只要这样做能顺利收场。我已经懂了,必须这么做」
「对吧」
此时,带着有些微妙的表情,点着头的八九寺。
「我的爸爸妈妈,每天也尽在吵架。不是打架哦,是吵架」
「于是——离婚了吗?」
「虽然由独生女的我来说也有点那啥,不过他们好像曾是关系很好的夫妇哦——最开始的时候。在结婚之前的恋人时代,已经相亲相爱得羡煞旁人了。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有过要好的时候。他们,一直一直,都在吵架」
尽管如此。
还是觉得他们不会离婚——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或者说,对八九寺而言,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念头把——是家人的话,理所当然的就应该永远永远一直在一起——如此一厢情愿的坚信着。说起来,就离婚这种制度本身,她也是不知道的吧。
她不知道吧。
父亲和母亲,竟然会分开。
「不过,要说理所当然的话,那确实也是理所当然呢。既然身为人类,就会争吵就会起冲突。咬人一口,或者被咬一口,喜欢上谁,或者讨厌谁,这种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想继续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真的必须,更加加油才行呢」
「为了继续喜欢自己喜欢的东西,而加油吗——怎么说呢,虽然不能说动机不好,不过感觉不那么纯粹呢。加油了才能保持喜欢——怎么说呢,是不是有种,在努力争取的感觉」
「但是,阿良良木先生」
八九寺毫不让步,说道,
「我们所拥有的『喜欢』这种感情,本来,就是非常积极的东西吧?」
「……说的也是」
确实如此。
应该去加油,去努力——大概是这样吧。
「喜欢的东西变得厌倦了,喜欢的东西变得讨厌了——这很难受吧,这很无趣吧?一般来说,十份现在的讨厌,加上过去十份的喜欢,就会变成二十份的讨厌了吧?这种事——会让人屈服呢」
「你……」
我向八九寺问道。
「喜欢妈妈吗?」
「嗯,喜欢。当然,我也喜欢爸爸。我明白,爸爸的心情,也明白,他绝不是因为希望这样才变成这种结果的。爸爸,只是遇到了太多的事情,才变得不堪重荷。本来,他就是全家的大黑天」(注:七福神之一。掌管五谷丰收与财富之神。「大黑」读音同「大国」,遂与大国主命神结合,成为日本独有的神明)
「你爸爸,是七福神的一员啊……」
父亲是伟大的。
遇到了太多的事情,变得不堪重荷也无可奈何。
「虽然爸爸妈妈吵架,最后分开了——但是我还是,最喜欢他们了」
「哦……是吗」
「所以……所以才,不安」
似乎真的非常不安——低着头的八九寺。
「爸爸,好像真的讨厌起了妈妈——既不让我跟妈妈见面。也不让我给妈妈打电话,说再也不许我跟妈妈见面了」
「…………」
「我会不会,把妈妈给忘了呢——要是以后一直都见不了的话,我会不会不再喜欢妈妈呢——我好害怕」
所以。
所以才,一个人——来到了这个小城。
虽然没有什么理由。
只是想见到母亲。
「……蜗牛呢」
真是的。
为什么连这么微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呢。
让它实现有什么不好的,这种小事。
虽然我不知道妖怪什么的,也不知道迷路之牛什么的——但为什么,要去妨碍八九寺呢……而且,还一次又一次的。
让她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想去的地方。
只有不断的迷路。
……嗯?
不,等等——忍野的确说过,这只迷路之牛,和战场原的螃蟹的时候,是同一个模式才对。
同一个模式……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在那只蟹的时候——战场原并不是被什么灾厄附身。虽然从结果上来看确实是灾厄吧,但那只是从结果论来说。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从根本上来说,那是——战场原所希望的事情。
螃蟹,实现了战场原的愿望。
和那个是同一个模式……类型不同却同一个模式,怎么回事?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样事实?假设,八九寺所遇上的这只蜗牛,不是想阻碍八九寺的目的,而是——在实现她的愿望。
蜗牛——到底做了什么?
八九寺真宵……她的愿望,又是什么?
从这个角度看……不知为什么,八九寺,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希望除掉那只迷路之牛啊……
「…………」
「哦呀,怎么了吗阿良良木先生。突然这样盯着人家看。人家会害羞的啦」
「不……该怎么说呢,那个……」
「要是迷上我的话,是会被烫伤的哦」
「……什么啊,这种,台词」
无意义地增加了句逗号。
「就算你要问我『什么啊』,你看,如你所见我也是个COOL BIZ,扔下这么帅气的台词不是很适合吗?」(桔子注:COOL BIZ、日语造词、在日本夏期,以环境省为中心进行的环境对策为目的,衣服的轻装化活动、或者指在该方向所着的轻装。由小泉政权下的2005年开始执行,词源为表示凉爽和帅气的COOL以及BUSINESS的简缩BIZ),
「那个啊,虽然我立即明白你是和COOL BEAUTY的用法搞混淆了,但是先不管那个,我是真的想不出应当要如何吐你的槽,八九寺。说起来,既然你那么COOL,那么靠近你会被烫伤不是很奇怪吗?」
「嗯。说的也是。那么……」
带着不高兴的表情,八九寺重新纠正道。
「要是迷上我的话,会低温烧伤的哦」
「…………」
「这话好逊!」
「而且,那个也不是COOL吧」
低温烧伤指的是像热水袋一样暖暖的,不知不觉中受伤。
也指某些好人在不经意间伤害到别人。
「啊,是这样啊,我明白了。那就换一种说法吧。阿良良木先生,这种情况下,只要把耍帅台词变一下就可以了哟。虽然失去COOL女的称号有点可惜,不过这种时候也没办法了。正所谓壮士断腕……」
「原来如此。的确,新瓶换旧酒,反而显得更帅呢,嗯嗯,可以说这已经是定理了吧。就像作品刚刚连载第二次却立即在封面上的醒目标题写上大人气之类的吧。很好很好,那么,结果要试过才知道的,那么我们来换换看吧。要把COOL给换成——」
「我就自称是Hot女吧」
「还真的是舒了一口气呐(桔子注:日语中的HOT与松了口气的ほっと是同一个发音)」
「听起来就像是个好人!」
做出夸张的反应之后,八九寺似乎是突然注意到了,
「阿良良木君,想要扯开话题呢」
她这么说到。
果然被她察觉了吗。
「刚刚是说阿良良木一直盯着我看来着。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迷上我了吗?」
「…………」
看来一点也没被察觉。
「被那么死死盯着看感觉并不怎么好,不过,我的两个胳膊很有魅力这点,我也承认啦」
「真是特殊的嗜好呢」
「哦呀。想说对于人家的两个胳膊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可是这对一对玉臂哦?无法理解这种形态美吗?」
「你的身体有形态美?」
健康美呢。
「哎呀居然害臊了,阿良良木先生也有可爱的地方呢。嗯,我就让你领略一下吧。我的身子可以先为你保留哟,要不要我给你发张预约票」
「很抱歉,我对于小不点儿的女孩子没有兴趣」
「小不点儿!」
对于这个词,眼睛都要瞪出来似的张大眼的八九寺。
然后呼啦呼啦,像是贫血似的摇起头来。
「这是多么污蔑性的词语啊……这么过分的话,感觉将来一定会被加以法律限制……」
「要说的话,还真是呢」
「人家,好~受~伤~人家发育很好的说,是真的!真过分,人畜先生说的好过分哦」
「人畜先生什么的,别突然想起似的用这个词。一定要说的话,先会法律限制的词应该是这个才对吧」
「那么,就改叫人触先生吧」
「这听上去像是在形容人吗?」
说起来,对于因为被吸血鬼袭击而变成半不死身的我来说,被这么她说,实在无法一笑了之——当真是正中要害的侮蔑性词语。
「啊,是这样啊,我明白了。那就换一种说法吧。阿良良木先生,这种情况下,只要把对象词用外来语替换掉就行了哦。既然会有人为此受伤,那么对这个词加以限制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日语就算被加了这样或那样规制,只要换成外来语重新表达的话,就够薪尽火传地传承下去,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确实转换一下的话,语感说不定反而会变得柔和起来呢,可以说这已经是定理了吧。就像是比起少女爱好者来,萝莉控这种说法给人的感觉会稍微有救一点呢。很好很好,那么,结果就要试了才知道,我们来换换看吧。要把小不点儿和人畜换成——」
「SHORTNESS和HUMAN BEAST」
「哇塞!感觉构筑一个新时代呢!」
「是啊!恍然大悟呢!」
真蛋痛。
或者说,蛋疼两人组。
「嘛,那么,小不点的说法我收回……嗯,不过啊,八九寺,以小学五年级学生的标准来说,确实,蛮有分量的呢」
「是指胸部吗?是指胸部吧?」
「整体来说是吧。不过,也还没超出小学生的范畴。我想还算不上是超小学生级别哦」
「是这样吗。在高中生的阿良良木先生眼里,我小学生的身体,太slider了吧」(桔子注:slider,水平外曲球,棒球变化球的一种)
「嘛,确实如此,外角切入的弧线刁钻的话,大概是不会出手的吧」
不能算是直球。
发育很好这点,是真的。
顺便说一下,正确用词应该是slender(苗条)。(桔子注:八九寺想说的是slender(苗条),结果说成了slider(滑行曲线球)。而阿良良木顺着她话说的“不会出手”,一语双关,既指不会打击手不会挥棒,又指不会对八九寺出手)
「……那么,为什么阿良良木先生,要用那种充满情欲的眼神,盯着我看呢」
「哈?那个……充满情欲?」
「被那种眼神看着,连横膈膜都咚咚直跳呢」
「那是在打嗝吧」
好难应付。
这是在测试我作为吐槽者的实力。
「嘛,算啦,不用在意」
「这样啊。真的吗?」
「恩……嘛……」
我们的立场——好像反了吧?
这家伙,其实——与嘴上说的不同,心底里,并不希望见到母亲吗……还是说,八九寺虽然想见到母亲,却又在害怕着,母亲会拒绝与自己见面吗……。说不定,既成事实中,母亲已经对她说过『不要来见我』之类的话了——考虑到八九寺此前所描述的家庭环境,这也是相当有可能的事情。
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能套用战场原那时候的例子——
「……身上有其他女人的味道呢」
毫无征兆突然登场的是,战场原黑仪。
骑着山地车杀进了公园。
都已经骑得这么熟练了吗……真是个灵巧的家伙。
「哦,哦~……好快啊,战场原」
花的时间还不到去的时候的一半。
由于太过突然,连吃惊都来不及。
「去的时候稍微走错了点路」
「啊也是,那个废弃私塾,位置特别难找呢。果然应该先画张地图的吗?」
「之前还放下了豪言壮语……真丢脸」
「啊,说起来的话,确实有说记忆力怎样怎样来着……」
「被阿良良木同学羞辱了呢……以羞辱我为乐,阿良良木同学真是恶趣味呢」
「啊不,我什么都没干吧!你这纯属自灭吧!」
「原来阿良良木同学,是这种以这种羞辱游戏玩弄女孩子为乐的人啊。不过,我原谅你。身为健康的男孩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对,那个,相当不健康」
说起来,忍野那家伙,好像说过给那个废弃私塾加过结界什么的。果然,还是该我去的吗。
但是,就算是那样,战场原黑仪,还真是个丢脸都能这么堂堂正正的人啊。该说是,这家伙,其实绝对一点都不觉得羞耻。上演羞耻游戏的,其实是我吧……
「没事的哟……如果对象是阿良良木同学的话,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忍耐的……」
「别突然扮演这种性格完全相反的角色!就算你那么演,你的角色幅度也不会有什么扩张了!说起来战场原,要是真为我着想,从现在开始,哪怕一点点也好,给我注意一点,让我少看到些这么不健康的举止!」
「本来我就没在为阿良良木同学着想」
「果然是这样吧!」
「我只要有趣的话怎样都好哟」
「干脆把话说白了!」
「而且啊,阿良良木同学。真要说的话,去的时候会花那么多时间,确实也有搞错了路的因素,但不光是这样,还因为我想『啊,得先把午饭吃了』哟」
「果然吃过了吗……你还真是绝对不会让我失望的女人啊。不过算了,那也是你的自由,反正你就是这样的家伙」
「我连阿良良木同学的份也一起吃了哦」
「哦是吗……那真是辛苦你了」
「不用客气。嗯,身上真的有其他女人的味道呢」
面不改色的收下了道谢之后,战场原又不知为什么,突然转向最初那句话。
「有谁来过了吗?」
「那个……」
「这个香味——是羽川同学吗?」
「咦?你怎么知道?」
确实吃了一惊。
还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说香味什么的……应该是指化妆之类的东西吧?但是,羽川那家伙,是不化妆的吧……」
毕竟,她穿着校服。就算唇膏之类的,也会被她自我过渡掉吧。至少,穿校服时候的羽川,就和穿军服的军人一样,化妆这种严重违反校规的行为,再怎么失误也不会犯的。
「我说的是洗发水气味。用这个牌子的,班上只有羽川」
「咦,真的……?女生连这种事也能发现吗?」
「某种程度上吧」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吗?脸上如此写着的战场原。
「差不多,就和阿良良木君可以用腰部曲线来区分女孩子是一样的」
「我怎么不记得有表现过这种特殊能力」
「哦?是吗?没有吗?」
「不要装出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你有一幅坐姿出色的好骨盆,肯定是安产型,一定能生个有活力的宝宝,嘿嘿嘿嘿嘿——之前,你不是这么对我说过吗?」
「那个是单纯变态说的话吧!」
另外,我要是没遇到什么大事,才不会嘿嘿嘿嘿嘿地笑吧。另外,你的腰部形状也不是安产型。
「那么,羽川同学,来过了吧」
「…………」
好像有点可怕。
让人想要撒腿就逃的程度。
「这个嘛,是来过啦。不过马上又回去了」
「是阿良良木君叫她来的吗?也是呢,说起来,羽川同学是住这附近呢。作为引路人的话倒是正好合适」
「不是的,我没找她。不过是偶然路过而已。跟你一样」
「哼哼。跟我一样——吗」
跟我一样。
战场原重复着这句话。
「所谓偶然,也就是那种——巧合有碰上巧合吧。羽川同学,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吧」
「说了什么?」
「……不过,一两句话而已……也就是,摸了摸八九寺的头,然后去了图书馆……哦不,不是图书馆,总之是去什么地方」
「摸了摸头——吗。哼哼。是吗……不过,羽川同学的话——大概就是那样吧?」
「?是说喜欢孩子吗?确实跟你不一样」
「说羽川同学跟我不一样啊,是啊,的确。是啊,不一样。不一样——那么,稍微失礼一下,阿良良木同学」
这么说着,战场原,把脸凑近我的眼前。本以为她要做些什么,好像也只是要嗅嗅我的气味。不,不是我的——多半是……
「嗯」
终于拉开距离。
「看来似乎没有上演过什么爱情场面呢」
「……什么?是在检查我和羽川有没有抱在一起过吗?连气味的强弱都能分辨啊……你好厉害啊」
「不光是这样。我已经记下阿良良木君的气味了。先给个忠告,阿良良木同学,你可以认为,从今以后你的一切行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
「一般来说都会觉得不爽的吧,这种话……」
不过,就算这么说,一般人类应该是做不到的吧,看来战场原拥有比一般人更优秀的嗅觉应该是事实了。嗯……不过,战场原不在的时候,我跟八九寺第二次扭打的时候,八九寺的气味,没有传到我身上?是不是因为那种事不值得特别说出来吗?还是说,战场原把那气味,混同于我和八九寺第一次在她面前打架时留下的气味了?……又或者,八九寺用的可能是无香型洗发水,嘛怎样都好啦。
「那么,忍野那边有说些什么吗?战场原。快告诉我啦,怎样做,才能把小家伙带到目的地去?」
实际上,忍野的话,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徘徊——
不过,要是小傲娇——也就是战场原,肯老老实实地告诉你就好了。
他是这么说的。
所以,自然地,就变成了这种在催促战场原似的问法——八九寺,有些担心的,抬头看向战场原。
而结果战场原,
「正相反」
她说道,
「阿良良木同学。我好像,必须得向阿良良木同学道歉——忍野先生,是这么说的」
「哈?什么,中途改变话题吗?你话题转换方向修正的手法,还真是高明啊。正相反?必须道歉?」
「我只是借忍野的话」
战场原,毫不在意的继续说,
「就算真相只有一个——从两个视角来观察,就会得出不同的结果。这个时候,判断哪个视角才是正确的手段,原本就没有——证明自己正确的方法,这世上不存在。忍野先生是这么说的」
「…………」
「但是,正因如此,咬定说自己一定做错了什么也同样不对——真是的,那个人……说的好像什么都看透了似的呢」
真讨厌。
战场原说。
「啊那个……你在说什么?不对,不是你说,这些是忍野说的?不过我觉得这种情况下,这些话,好像没什么关系——」
「从蜗牛——迷路之牛手中解放的方法,非常的简单哦,阿良良木同学。用语言来说明的话,非常简单。忍野先生是这么说的——因为跟着蜗牛走才会迷路的话,那么离开蜗牛的话,就不会迷路了」
「因为跟着走——才会迷路?」
在说什么啊——过于简单于是完全不明白。
感觉解释完全不够清楚。岂止如此,就忍野来说,这算是相当脱靶的建议。看着八九寺,她没有什么反应。但是,毫无疑问,战场原说的话,正在她的心中正产生某些作用——她紧闭着嘴唇。
什么也没说。
「没有必要去消除也没有必要去拜祭。这不是被附身,也不是被妨碍——据说。和我那时候的螃蟹,是一样的呢。而且——听说如果是蜗牛,通常是成为对象的人类自身,自动去向对方接近。而且,跟什么无意识或潜意识之类的无关,确实是以自己的意志。只因自己跟着蜗牛。只因自己希望,跟在蜗牛身后,才会迷路。所以,阿良良木同学,只要离开蜗牛 ——就没问题了」
「那个……不是我应该是八九寺才对吧。但是,那样的话——太奇怪了吧?八九寺她,并不是自己跟着蜗牛才——她不会有希望那种事情发生才对」
「所以才说,是正相反啊」
战场原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如同平时一样,淡淡的口吻。从那之中,读不出任何感情。
脸上不会映出任何感情。
只是——让人觉得她有些无精打采。
让人觉得她心情很恶劣。
「迷路之牛这种妖怪,不是让人前往目的地时迷路的妖怪,而是让人从目的地回来的时候迷路的妖怪——听说是这样」
「回——回来的时候?」
「封锁的不是去路而是归路——听说」
不是去——而是归?
回来是指……回哪儿呢。
自己的——家?
拜访——抵达?
「但是——那又怎么样?不,你说的我是明白了,但,但是——八九寺的家……八九寺并不是想要回家啊?而是要去纲手家这个目的地才对——」
「所以——我才必须得向你道歉,阿良良木同学。但是,尽管如此,还是容我辩解一下。我并有什么恶意……而且,也不是故意的。我原以为,我搞错了」
「…………」
说的东西完全意味不明——但是。
似乎包含了什么很严肃的意思——直觉这么告诉我。
「本来就是那样的吧?两年以上的时间内,我都不同于常人。到上周才好不容易刚刚恢复。遇到什么不正常的话——首先我会想到的是,搞错的人是我,这也无可奈何吧」
「喂……战场原」
「和我那个时候一样——听说迷路之牛只出现在有理由的人面前。所以,才会在阿良良木同学的面前出现了」
「……那个,所以啦,面前出现蜗牛的,不是我,是八九寺啦——」
「八九寺,吗」
「……」
「换句话说,阿良良木同学。在母亲节闷闷不乐,跟妹妹吵了一架,不想回家的阿良良木同学,遇上的那个孩子,八九寺」
战场原指向八九寺……
她应该想这么做吧——
但手却指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看不见」
震颤了一下——我不禁,向八九寺看去。
小小的身体,看上去很伶俐的女孩子。
前发短短的,两根超过眉毛的小辫子。
背着大大的书包——
有些,恰似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