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狄府去见狄仁杰，狄公早已料到如此结局，听了李元芳说明其事，心道幸而他未向皇帝提及，否则不光对张易之丝毫无损，只怕还要惹祸上身。张易之阴险狠毒，连李延青一个小小婴儿都能下手，会有此举绝不奇怪。

但此事却不能告诉李元芳，终是微微点头，长叹一声，道：“此事一过，只怕皇帝对你再不信任，与其等她处置，倒不如自行请辞。过得几日，你向卫府递上辞呈，想必她会顺水推舟应允下来，也免去日后诸多繁琐。”

李元芳凝眉道：“大人要我离开洛阳么？”

狄仁杰微微一笑：“你原不将自己看做官场中人，这些年追随我，在外出生入死，在朝中又要受人算计，着实难为了你。既然打算待我百年后辞官隐退，如今时机已到，也该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李元芳眉梢一挑，讶异道：“大人莫非是要……？”

狄仁杰抬手道：“不可说！不可说……”

李元芳点点头，凝声道：“卑职明白，大人放心！”

狄仁杰颔首道：“去罢！”

李元芳出了书房，看看时辰已是午后，日影西下。回到房里，却见内房紧闭，寂静无声，他脚步一顿，轻轻推开房门，走到床边小心坐下。

如燕面向里床睡着，李延青躺在她身旁，小手贴耳平放，两颊微红，可爱至极。李元芳看着母子二人，心中油然浮起丝丝温情，转而想起方才之事，不禁轻叹一声。

听狄仁杰言下之意，只怕京城不日内就要局势大变。狄公既知二张对李延青暗下毒手，又见此次皇帝圣旨中字字句句，皆是戳在李元芳要害之处，必然有张易之从中作梗，故而要他提早离开，以免再出祸端。

李元芳虽不知李延青被掳之事，却明白狄仁杰良苦用心，再者他也不愿如燕和孩子受半分威胁，心中打定主意，依狄公之意便罢。

如燕这时清醒过来，起身便见李元芳坐在床边。她心中原也担忧李元芳受伤，慌忙一把抓住他手臂，待见他安然无恙，心中一松，悲伤复起，缓缓放开道：“你……已向皇帝交旨了？”

李元芳轻轻抓起她冰凉手掌，嗯了一声。如燕垂眸冷冷一笑，道：“今后如何？”

李元芳道：“大人要我递交辞呈，带你们离开洛阳。”

如燕一怔，道：“叔父……？”转而一想，颔首道：“这也好。元芳，我有一事相求。”

李元芳与她成亲以来，固然对她百依百顺，宠爱万千，却从未听她出言相求，此时乍闻，不禁又惊又奇：“何事？”

如燕抬起头来，双眸凝视他，定定道：“来日若有机会，你一定要亲手结果二张的性命！”

李元芳见她说话之际，眼中竟是从未有过的恨意，心知经此一事，她也和自己一般，对二张恨之入骨，当即点头道：“你便不求我，我也有此打算。”当下将张易之暗伏杀手之事向如燕言明，末了叹道：“我自知不是枭延对手，看他当时应对，倒像是……有意求死。可他终究也救了我一命，否则我决计不能全身而退。”

话音未落，李延青忽地醒了，眉头一皱就要大哭，如燕慌忙抱起，哄了两句，见他并非饥饿，不须喂哺，于是拍了两下，交给李元芳道：“叔父这几日总要来看他，虽说天寒，我却不想叔父来回走动。你抱他去罢。”

李元芳见她神情黯然，心知多年师兄妹情谊，枭延之死她必定伤心，只得抱过李延青，用小被子包了两层，走出门去。

躺回床头，全身有如失力一般，刚听得门扉轻合，如燕再也任耐不住，拥被蒙头，低低啜泣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不光救了自己，竟还救了李元芳！

枭延心中对李元芳恨意多深，她比谁都清楚，对她爱之愈深，对李元芳恨之愈切，两人之间的恩怨可谓不死不休。他竟然会救李元芳，这实在出乎如燕意料，却也极像他的为人。

如燕浑身颤抖，泪水涔涔而下，她欠他的，只怕今生今世无法偿还了，自己何德何能，受他这样的恩惠？

未过半月即是新春，皇帝下旨改元神龙。谁知元日过后，狄仁杰称病修养。不久皇帝却也卧病长生殿，只留二张在侧服侍，太子群臣皆不得入见。

张易之见皇帝已有昏愦之状，一日之中只得片刻清醒，与张昌宗商议道：“眼下正是紧要关头，李元芳数日前辞官，皇帝已经准辞，宫中禁卫全是沈（悲剧）昌明统管。一旦皇帝殡天，你我秘不发丧，矫诏召群臣入宫，悉数控制，而后大事可成。”

张昌宗道：“狄仁杰和张柬之那两个老家伙，岂会不加提防？”

张易之冷冷一笑：“狄仁杰重病垂危，只怕还撑不过皇帝，我倒是忧心他向张柬之私下交代甚么。听说昨日张柬之到他府上探病，狄仁杰已口不能言。我令人细细查探，他并未向张柬之交托言语，如此看来，狄仁杰若死，张柬之也不足为虑。”

张昌宗迟疑道：“李元芳虽然辞官，可尚在京城……”

张易之道：“来日你我掌控天下，还愁没机会将他除去？”

话音刚落，忽听外头内侍奏道：“启禀陛下……”

张易之眉梢一挑，走到门边问道：“何事？”

内侍低声道：“禀告国公，方才狄阁老府上家人举丧，狄大人没了。”

张易之一怔，转而眉头稍拧，道：“知道了，去请沈将军来。”

内侍领命而去，不多时沈（悲剧）昌明匆匆赶到，张易之走出大殿，到廊庑僻静处对沈（悲剧）昌明道：“狄仁杰竟在这时死了，我却不大相信。你亲自去查，看他究竟真死假死？”

沈（悲剧）昌明道：“卑职明白。只是……狄府家人既然举哀，势必奏告皇帝，倘若狄仁杰假死做戏，岂不犯了欺君大罪？”

张易之轻哼一声：“正因如此，更该谨慎才是。”

沈（悲剧）昌明应一声是，略微迟疑道：“眼下李元芳去职，千牛卫无人统领，不知国公……”

张易之微微一笑，伸手拢了拢貂裘道：“你放心，我知这是你多年夙愿，定要你如愿以偿。只是眼下尚非时机，还需再等。你我有郎舅之亲，待到功成之日，绝不会亏待于你。”

沈（悲剧）昌明拱手道：“多谢国公栽培！属下定当拼死以报知遇之恩！”

张易之点点头，附耳道：“倘若狄仁杰是真死，你可指挥所有部属，教他们尽快赶来洛阳会合。没了狄仁杰，那帮老东西休想奈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