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成都,过都江堰,沿岷江北上,眼前山峦突起,茂林修竹,郁郁葱葱,是为举世闻名的大熊猫栖息之地——卧龙。沿卧龙再行数里,路分左右,右侧直达神奇诱人的世界自然遗产——九寨沟,左侧则是我们此次秘境之旅的目的地——人称“最后的香格里拉”的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了。
甘孜,地处青藏高原向四川盆地过渡的横断山脉区,面积等同山东省,占四川省的1/3,其垂直高度从海拔700~7 000米不等,植物、气候呈鲜明的垂直地带性分布,随着海拔的升高和降低,景物迥异。车行其间,如同直升机起降,一日之中,既可观赏到各种地质奇观,领略不同海拔所展现的自然风貌,亦可感受四季、朝夕、阴晴、风云之变幻。只是在崇山峻岭中穿行,路途之艰难亦是可以想见的了。
如果说丽江是香格里拉的前厅,那么亚丁及广袤的康藏高原可以说是香格里拉的腹地和后院。我们历时半年、十余次到丽江,刚刚为如何打造和设计丽江这个大香格里拉的前厅提供了思路,又接到了来自甘孜州委的盛情邀请。对方提出两个方案:一个方案是用7天考察部分地区;另一个方案是用14天考察全境。我一是为他们的诚意所感动,二是对康藏这片神秘的土地向往已久。为了对香格里拉和神秘的康巴文化进行完整的解密,我选择了后者。我在自己的时间表中硬挤出了半个月的时间,有了这次在时间上破纪录的行程。其间,我们纵横康藏几千里,甚至遇上泥石流,山崩桥断,但不仅安全地完成了考察任务,且收获之丰、震撼之巨,也为多年来之少见。
壮哉,雪山
雪山、冰川、湖泊、森林、草原是甘孜五大丰富的自然资源,他们不仅各展风姿,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相拥相抱,尽情展示着大自然的神奇创造。但给人印象最深的仍是那众多形态各异、巍峨瑰丽的雪山。
甘孜州位于川西,地处青藏高原的东缘、横断山脉的北部,由于地壳板块的移动和相互挤压、隆起下陷,形成了众多的高山和深壑,尤其是密集了许多海拔在5 000米以上的高山。因此在别处难得一见的雪山,在这里却随处可见。尤其当天气放晴时,雪山撩开神秘的云幔,在瓦蓝色碧空的衬托下,白色的峰顶分外耀眼,她那刀砍斧劈、棱角鲜明的轮廓,那挺拔孤傲的神态,使你不得不敬畏,不得不惊叹!
难怪世世代代生活在雪域的藏民们,赋予了雪山无限的崇敬,他们敬若神明地供奉着每一座雪山,转山、拜山,倾注了自己毕生信奉的宗教情怀。藏民族原始的自然崇拜,暗合了维护生态平衡、人与大自然共生共荣的朴素道理。这种环境意识和生活态度,很值得我们现代人深思。
说到雪,我平生到过不少雪域,领略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北国风光和林海雪原那莽莽苍苍、磅礴的气势;也曾路经岷山,遥望西岭,体会到“窗含西岭千秋雪”的意境,抒发过思古的幽情。
说到高山,黄山、峨眉等名山大川也看了不少,常会有“无限风光在险峰”的感叹,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唯有雪山。
说到雪山,第一次给我惊喜的是丽江的玉龙雪山。1999年岁末借策划昆明世博会之暇到丽江,我曾乘坐缆车游览玉龙雪山,直上到山顶海拔六千多米终年积雪的地方。抬头仰望玉龙之顶,近在咫尺,仿佛抬腿就可登顶;极目近旁的原始冰川,似伸手可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些透着蓝光、尖锐锋利的冰塔林正在消融滴下的水滴。没想到能够如此近距离地观赏和触摸雪山,我自认这已经是绝景了。但当地人讲,越过玉龙雪山后的金沙江,还有七八座这样的雪山,包括被称为香格里拉中甸的梅里雪山。眼前只这一座已使我感到惊叹了,试想群山呼应那会是何等的风采!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毛泽东对雪山的描写大气磅礴,引人入胜。没想这次到甘孜,不过十来天时间,沿途竟领略了大大小小几十座雪山,使我身临其境地体验了这种气势。
甘孜丰富的雪山资源,相对于西藏较低的海拔,可以说是近距离欣赏雪山的绝佳之地。她为我们展现了一幅波澜壮阔、多姿多彩的雪域大观。
虽然沿途过足了雪山瘾,但此行最大的遗憾是错过了拜见雪山“众神之神”的亚丁三神山。2003年7月26日,就在我们的大部队向稻城亚丁进发的途中,我接到了成都项目组的急电,必须赶回成都参加工作室向市委五套班子汇报大成都战略的会议。尽管亚丁之行是我早已期盼的重头戏,但重任在身,只能是忍痛割爱。汇报结束之后当我赶回康定,已经是5天之后了。但正因为有遗憾,才会有更深的向往。
9月初我再去甘孜,仍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亚丁,但碰巧在机场买到一本杂志,其中介绍亚丁雪山的文章吸引了我。
川西的雪峰与东部的名山有什么不同呢?据专家讲:“川西的雪峰是冰川塑造出来的,而东部的山是河流塑造出来的,冰川是刚性和坚硬的,而河流则是柔性与温和的,因此冰川塑造出的山,山形尖锐、线条硬朗,而河流塑造出的山,其线条则不那么锐利。”
我们也注意到雪山总是棱角分明的,但不知何故,原来冰川缓慢流动所具有的巨大侵蚀作用,将山塑造成各种冰融地貌。最典型的是冰斗,随着冰斗的不断扩大和加深,相邻冰斗间的岭脊渐渐变成了刀刃状的山脊,所以被称为“刃脊”;而被几个冰斗所夹峙的山峰则变成了金字塔形的角峰。
看来欣赏雪山需要有相关的地理学知识和特殊的审美角度。虽然现在人们还是一窝蜂地往黄山、泰山这些东部名山跑,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掀起一股西部雪山观光热。
这次我同雪山的亲密接触,是在海螺沟冰川地质公园。这座被称为离人类最近的冰川公园,藏没在被称为“蜀山之王”的贡嘎雪山的腹部。贡嘎雪山主峰海拔7 556米,然而她的特色并不在海拔高度,而在于她的相对高度,就算珠穆朗玛峰也相形见绌,从贡嘎雪山脚下的磨西小镇到主峰,距离仅29公里,相对高度竟达6 456米,这种高度变化之巨,实为全国之冠。冰川在我脚下
贡嘎雪山的腹地是一个直径长达5 500米的巨大漏斗状雪盆,日夜不停地制造着冰川,冰川随山势以年均8米左右的速度下滑,先是形成一个高达千米、宽2 000米巨大的冰瀑,再向下形成长短不一的冰舌。长大的冰舌一直延伸至谷口海拔2 850米处,有5公里的冰舌甚至深入到了原始森林中。艳阳八月,我们身着短衫,站在冰川之上,云雾中的贡嘎雪山忽隐忽现,四周茂密的森林郁郁葱葱。山林中飞瀑直下,落入冰川无影无踪,耳边只听得潺潺流水之声。在厚厚的冰层下,无数的暗河奔涌向下,在沟口处又翻滚着钻出地面成为大河的源头。远处的皑皑白雪与近处满目的青翠形成鲜明的对照,原始森林与世纪冰川如此矛盾而又和谐地共存着。他们犹如一对欢喜冤家,虽打打闹闹可又谁也离不开谁。他们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各不相让,携手演绎着场面宏大而壮观的自然、生态交响曲。
当地人告诉我们,在冰川与森林之间有个过渡带,是永久冻土带,在此消彼长的交锋之中,形成了又一道有别于两者、狭长而又壮观的胜景。按照地质学上的垂直分布理论,从山脚下的磨西小镇以芭蕉为代表的亚热带景象到山顶,大约有十个自然带,而峨眉山只有3个,植被景观如此丰富是其他名山大川所不可比拟的。这种独特的冰川景观更是其他地方难以见到的。
在全世界,可以说只要有雪山的地方就有游客光顾,几乎每个雪山都是旅游胜地。喜马拉雅山脉的旅游成为了尼泊尔的经济命脉,在奥地利、瑞士、法国,都将阿尔卑斯山作为一笔巨大的旅游财富。
人们崇拜雪山,除了她奇绝的景色能够令人产生敬畏的崇拜心理外;高山动植物所具有的丰富多样性,气候、土壤所呈现的垂直地带性分布,会带给人们参差多样、对比鲜明的观感冲击;同时,高山的分割和封闭,造成了雪山周边人文景观、历史文化和民风民俗的多样性,更可以使游人获得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
此时,我预感到甘孜作为中国雪山旅游的胜地,正面临着巨大的机遇。所要担心的是如何在旅游高峰到来前,做好充分的规划和准备,防止当人流大量涌入时对脆弱的生态造成破坏。野天风吕
此次甘孜之行另一个深刻印象,就是遍布甘孜的温泉资源。谈到温泉洗浴,以东瀛为最。“野天风吕”是日语里露天温泉的日语汉字,它体现了洗浴的一种至高意境。
有冰川,有雪山,就有地壳运动;有地壳运动,就有它的遗腹子——温泉,海螺沟也不例外。由于职业的关系,我对旅游、休闲业的发展极其关注,此次应甘孜州委、州政府之邀考察甘孜,并不是简单的游山玩水,而是为了大甘孜旅游发展战略的策划,因此此行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考察和发掘甘孜的旅游资源。
对温泉我有一种特殊的喜好,近年来更是一有机会就有意识地拜访了国内外不少温泉胜地,从英国温泉浴场发源地巴斯的古罗马温泉浴场到瑞士阿尔卑斯山雪峰下的现代休闲胜地、再到日本富士山充满山野气息的野天风吕以及国内室内、室外风格各异的大大小小的温泉,可谓见多识广。到了海螺沟,听当地人介绍此地也有温泉,当然不可放过。于是主人特意安排住宿温泉山庄一晚。海螺沟的温泉随山势而建,按登山的规矩依海拔的高低依次命名为一、二、三号营地。他们特意为我们安排了他们认为最有特色的三号营地。
由于前几天爆发了大规模的泥石流,冲断了上山的公路桥,我们一行人只有雇了轿夫上山,但山路太陡,大部分的山路仍是步行。我们从吊桥穿过河水湍急的山涧,在对面山上重新登车向三号营地进发。我坐的越野车在前面开路,先一步到达。
我们拾阶而上,当如蓝似玉的温泉映入眼帘时,就连我这个见惯不惊的温泉迷也目瞪口呆了。放眼望去,远处皑皑雪山挺拔秀丽,周围古木参天、森林环抱。十余个由鹅卵石砌成的温泉池从高处层叠而下,以温度高低从上至下分成若干阶梯,星罗棋布。泉水直接从泉眼中流出,池水清澈见底,热气升腾,仿佛人间仙境一般。海螺沟温泉:野天风吕,于斯为最;曲水流觞,化羽登仙。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连泳裤都没来得及换,就迫不及待地跳入池中,直到管理员一路追过来,我才知道糟了,还好没有其他游客。
洗浴之间,竟跑来几只小猴,全不畏人,跟我一起嬉戏玩耍,此时方真正感悟到何谓自然、何谓生态、何谓回归。陪我一路同行的甘孜州委泽波书记说,在这片森林深处,有一种野牛叫羚牛,每到**期间,晚上九点钟左右都会跑到温泉边来饮用泉水,人们发现这一现象已经有十几年了,也许他们百年以前就是这样生存的。由于我们来的时机不巧,未能一睹羚牛的身影,失望之余,也不禁沉思良久:大自然慷慨地奉献着她的美景,眷顾着人类,就连来此饮水的羚牛、嬉戏的野猴,也在尽情地享用着上天对它们的厚赐,我们在开发中万万不能破坏这种动植物和谐共处的生态环境,我们要维护这种自然生态的平衡,维护我们共同的家园。
正当我舒舒服服地泡在池子里尽情享受之时,忽闻路上突发泥石流,在我们之后大队人马乘坐的大巴被阻隔在半路过不来了,只能返回一号营地。按时间来算,恰好我们刚过来路就被泥石流冲断了,真是太险了!
这样一来,原本准备接待几十人的酒店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了。夜晚的温泉因而显得更加静谧。整晚我们都浸泡在池中,此时尽管看不清周围的景色,但听松涛阵阵,泉声汩汩,全身心地沐浴在大自然的气息之中,清风徐来,真有种天人合一的感觉。
记得几年前赴东瀛考察著名的箱根皇家温泉时,也曾是皓月当空,当我从前厅步入后院的温泉时,看到几位老人已在池中了,他们十分和善地与我打招呼,温泉当中有一木盆,上面有一支亮着的蜡烛,几只酒杯,一个人端起酒杯饮罢,将木盆轻推向另一人,几人轮流畅饮,好不自在。这种木盆渡酒的温泉浴真是妙不可言。不禁想起王羲之《兰亭集序》中的名句: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箱根的皇室温泉可谓深得其中神韵,华夏文化与日本文化融合之后,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意境。“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泡在箱根皇室温泉中,心中想着的却是:什么时候中国也能有这样的去处呢?
于是这些年行遍大江南北,策划了不少旅游项目,一有机会我就推荐这种融合于自然的温泉,但总是难以如愿。多处的温泉虽见流觞曲水之景,但难现野天风吕之意境。尤其是那些人工模仿、矫揉造作的温泉,更引不起我的**。谁知这次对海螺沟的温泉,竟一见钟情,有种“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的感觉!经营此温泉的是位广东老板,可谓眼光独具,占据了一块绝佳的资源,而且演绎得不错,虽然目前还没有赢利,但我相信很快就会兴旺起来的。当他请我为此温泉题字时,我兴之所至,写下8个大字:“野天风吕,于斯为最。”
“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一曲《康定情歌》让这个海拔两千六百多米的偏安小城闻名中外。离海螺沟不远的情歌之城康定,也是一个温泉城。
地以歌传,人以文传,文以名传。在中国以歌传地、能够家喻户晓的无非是三个地方,一个是《大阪城的姑娘》歌中新疆的大阪城,一个是《在那遥远的地方》当中的青海,还有一个就是《康定情歌》中的康定。有意思的是,这三首歌都是以爱情作为背景而传播四海的。
但歌声与现实往往差别很大。我去过大阪城,只是很短的一段交通要道,姑娘也并不漂亮,当地人告诉我说漂亮的已经搬走了。在那遥远的青海,地域广博,美丽的姑娘也难觅踪影。到了康定,却有一种意外的惊喜。这个历史上茶马互市的交通要道,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城市结构,一条穿城而过的“瀑布河”让人备感惊奇,由于落差极大,水流湍急,不禁使人联想到“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句,不管是住在水边,还是在城中漫步,那滔滔流水声都不绝于耳,起初不习惯时感到有些喧闹,但我相信城里的人们没有这水声的陪伴一定会失眠的。这种大自然的韵律,对于充满现代高楼的城市显得越来越弥足珍贵。
康定同样有着丰富的地热资源,在长长的狭谷中,我们沿途看到处处是雾气在升腾,这是地热抑制不住的喷发。修路的藏族妇女甚至在山边随便挖个池子,就洗起了天体浴。当我们这群观光客停下车来,纷纷举起相机时,她们的身体立即潜入水中,只露出头顶高高盘起的长辫,随队的摄像师干脆爬上了车顶。车行路上大家仍在品味着这一幕天人合一的场景,可惜当大批城里人拥向这偏僻的山区时,他们这种自然而悠闲的日子将不复存在了。看着满山遍野蒸腾着热气的温泉资源,我对甘孜州委和康定县委的同志说,这是天赐康定的礼物,绝对不可暴殄天物,而应该加以科学地开发和利用,大手笔地与当地的其他旅游、休闲、文化资源整合起来,赋予康定城新的内涵。
康巴狂欢节
此行动机,除了源于对最后的香格里拉之神秘向往外,另有一个缘由就是想破解康巴文化、康巴(藏语康巴即康区人)之谜。
初识康巴,是由于一首歌。大约是在五六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朋友的车中第一次听到《慈祥的母亲》这首歌时,就立即被它优美的旋律、真切感人的歌词打动了。
“噢,慈祥的母亲,是儿女们的太阳,为了我们燃尽青春之光。她头顶堆满白雪,腰弯成一道山梁,她每天摇着经筒,一心为儿女们祈祷吉祥!”
歌曲带着浓浓的藏区特色与异域风情。
虽然也有不少歌颂母亲的歌曲,但还没有哪首像这首歌那样令人回味、难以忘怀。歌曲只用几个在藏区常见的写实镜头,就把藏族母亲任劳任怨、一生奉献的形象生动地刻画出来了。美妙的歌曲引发了我对歌者的关注,同行的当地朋友告诉我,这首歌的演唱者是亚东,一个康巴汉子,一位出生在甘孜德格的歌手。由此,我对康巴汉子产生了浓厚兴趣。
追溯起来,康巴的产生大约是在9世纪中叶。那时盛极而衰的吐蕃王朝彻底崩溃,受政治和地理等因素影响,藏区逐渐分化为卫藏、康、安多三大语言体系,藏民部落也分化为卫藏人、安多人和康人。其中,卫藏人占据了以拉萨为核心的周边地区,安多人分布在藏西北、藏东北及甘肃、青海,康巴则占据了以现在的甘孜为核心的地区。藏谚云:最纯正的佛法在卫藏,最好的马匹在安多,最优秀的人在康区。又云:卫藏为法域,安多为马域,康地为人域。卫藏人生性温和,从政者较多;善驭马的当属牧者——安多人;既生性彪悍又极富智慧的荣耀则归于康人。
藏区还有句话:康巴汉子彪悍得令人震撼,康巴女子美丽得令人心悸。与其他两个分支相比,康人更名声显赫。全世界都对藏民族感兴趣,对藏文化感兴趣,康巴作为其主要的一支,为什么备受推崇?其文化的奥妙究竟在何处?
甘孜所处的区域,历史上是一条游牧走廊。曾有很多强悍的民族,鲜卑、东胡、西夏也曾像雄鹰一样在历史上一掠而过,但最终都突兀地消失了。为什么康巴却依然屹立在康区,并且保持着自己独特的语言文化和民俗风情?这些都是未解之谜。
半个月走下来,我对甘孜的地理地貌、自然和文化资源以及风土民情有了大致的了解,从接待我们的泽波书记、旅游局长,到各县的领导以及淳朴的藏民,都让我们领略了康巴的风采,对于康巴的认识也更近了一步。欢迎客人的康巴汉子马队
都说康巴汉子走过来像一座山,康巴的妇女走过来就像一堆银。这形象地说明了康巴的强壮和地区的富庶。康巴为藏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不断地给西藏文化注入活力。藏族的民族史诗——《格萨尔王传》,就诞生在这里,而这里的经院、寺庙更是沉淀了很多民族的瑰宝,据说围绕达赖斗法的正反方军师也都是康巴。
康巴和康巴文化产生的地域,正好位于横断山脉的过渡地带,汉藏交会的地区。从很早以前的茶马互市起,康巴就充当了藏汉之间“二传手”的角色。你来我往,汉藏两个民族在此交锋、相互磨合、交流、影响以至相互融合,由此造就了与纯藏区藏族不同的康巴。他们是汉藏交融的产物,他们的眼界开阔,在保持自己本民族特性的同时,潜移默化地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他们既保持了藏民族粗犷、开朗的个性,又吸纳了汉民族博大精深的文化、细腻的生活习俗以及现代经商意识,由此使康巴成了藏族中的佼佼者。
进入甘孜的东门——丹巴,我领略了神奇、永恒的藏寨碉楼。再继续西行,就进入了以游牧为生的藏民真正群居之地。从炉霍地区,传说中神鹿的居所——虾拉沱村开始,每到一处,都是歌舞的海洋,都是康巴纵情放歌、尽情展示自己的舞台。
我们到虾拉沱村时,恰逢他们庆祝村路与公路接通的庆典,这也是他们的第一届神鹿节,我们作为特殊的客人受到了隆重的欢迎。只见由上百名康巴汉子组成的摩托车队早已等在路边,摩托车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帜、鲜花和饰物。我们一行人抑制不住跳下车来,坐上了他们的铁骑,摩托车轰鸣,呼啸着向会场奔去。
蓝天白云下的草原,布满了上百顶帐篷。全村的男女老幼都穿上了节日的盛装,他们个个都是演员,人人都有节目。一个草原深处的村子能举办规模如此盛大的演出,不能不让人感到吃惊。俗话说,草原上的藏民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在这种环境下产生亚东这样优秀的歌手自然不足为奇了。
喧闹的场景、欢快的歌舞不仅吸引了临近的乡亲们,不少观光客和摄影爱好者也闻讯赶来了。泽波书记告诉我们,每年七、八、九三个月,是草原的黄金季节,各村的藏民们都要进行类似的狂欢活动,当地人曰“耍坝子”。这是一种草原上自发的大聚会,村民们带上自家的帐篷,赶往聚会地安营扎寨,一住就是半月。白天大家在一起载歌载舞,欢庆一堂;夜晚则饮酒唱歌,串帐篷交朋友直到深夜。到了这个季节就连机关干部也放假回家,参加“耍坝子”的聚会去了。虾拉沱村的村民人人都是演员
气候的寒冷严酷,地域的偏僻、交通不便,居住的分散及文化生活的单调,牧民们在辛苦劳作一年之后盼望着这样的聚会,尽情享受着草原上最美好的时光,享受着上天并不特别厚赐的礼物。
虽然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裕,但他们无拘无束,游牧的生活习性注定了他们是一个散漫、闲适的民族,“耍坝子”可以说是这种民族个性的典型体现。赛马会也好,万人锅庄也罢,都是藏民族特有的休闲方式,体现着他们不惧艰苦、乐观豁达的独特气质。而草原上的歌手们就是在这样的文化土壤中造就的。
过了炉霍,沿途不时看到规模大小不等的帐篷群落。夏季的草原,这个耍坝子的季节分外诱人,草原上到处欢歌,彻夜狂舞。这种文化娱乐形式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在平时这里就村有村曲,县有县歌。各县都有各县的锅庄,人人会跳。有些机关甚至把锅庄作为工间操,既锻炼了身体,又活跃了生活。王志纲一行也情不自禁地加入了藏民“耍坝子”的狂欢,直到深夜。
目前虽说由于交通不便,游客很难深入藏区的腹地,这种活动完全是藏民们自发的自娱自乐项目,但规模和气势已使我们这些城里人感到震惊了。我们一路走一路狂欢,受他们的感染,我们的热情也一浪高过一浪,渐入佳境。
再向前,下一站我们进入了群山怀抱中的风水宝地——藏族英雄格萨尔王的故乡——水草丰美的阿须草原。数百名康巴骑手高举着彩旗,呼啸着在我们的车队前引路,路边等候已久的藏族同胞们鼓掌的、摆手的、敬少先队礼的,“扎西德勒”的祝福声不绝于耳。看得出,牧民们对远方客人表示出了由衷的欢迎,紧接着又是一场盛大的歌舞表演和狂欢。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在巴伽活佛的带领下参观了格萨尔王塑像和纪念堂。这里是格萨尔王的出生地,我们请来目前德格地区最好的说唱艺人阿尼给我们演唱了格萨尔王的故事,正是这些民间的说唱艺人们代代相传,成就了举世闻名的、最长的活的英雄史诗——《格萨尔王传》。王志纲向巴伽活佛请教宗教问题
当我问到这里什么对外地人最有吸引力时,巴伽活佛说:“是藏传佛教的魅力和美丽的自然风光以及格萨尔王的传奇。
出了阿须草原,继续西行,到达金沙江畔的德格,这是甘孜境内的最西边。隔江相望的对面,就是西藏昌都。
掉头南行,从海拔4 500米的德格出发,经过白玉,海拔略微回落到了4 000米。继续南行,傍晚登上了海拔足有4 200米、被誉为是“世界上最高的草原小城”——理塘。这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在皑皑雪山之间,高原小城宛如嵌在雪域之巅的一颗珍贵玛瑙,浪漫而又传奇,以至于颇具传奇色彩的六世达赖,在自己的情诗中如此写道:“洁白的仙鹤,请把双翅借给我,不飞遥远的地方,到理塘转一转,就飞回。”理塘的草原空****,理塘的夜晚静悄悄。
翌日,赶路时才发现,城外的草原上居然冒出了上百顶帐篷、上千匹马!原来几天后将在这里举办一个在当地规模和影响力都最大的赛马会,据说已经吸引了不少外国游客和摄影家前来观看。为什么在国内人还没有涉足的偏远藏区,却有这么多老外捷足先登?细细思量,应该是距离和文化的差异使然。距离越远,文化差异越大,越能激发人们的好奇心和探索的欲望,价值体现的也就越充分。离得太近反而会忽略了,甚至看不到它的价值。而距离和文化的巨大差异性,使人们更珍视异域文化的价值。
短短15天,走遍甘孜,我们时常沉浸在狂欢的气氛中,被周围狂热的气氛所感染。从骨子里说,每个人都有对欢乐和愉悦的向往,都期望能无所顾忌、轻松畅快地释放自己的天性。尤其是久居大城市、长期戴着人格面具的人们,一旦有了这种场合,他们狂欢的火焰自会勃发起来,熊熊燃烧。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狂欢节,在西班牙的奔牛节,人们寻求被发疯的公牛追逐的刺激;在番茄节中,人们在成吨的番茄中打滚。
中国人生性含蓄,简单模仿西方、一味赶时髦的狂欢节总是搞得不伦不类,而我发现甘孜草原的这种淳朴、自然的康巴狂欢节是大家最易接受的。但现在草原上的狂欢节还仅停留在自娱自乐的层面,不能为更多的人所共享,实在是莫大的遗憾和浪费。如果稍加调整,有意识地开发,必能成为甘孜旅游的一道招牌菜。欢乐也是资源,它可以让人们到草原体验藏族的浪漫与休闲,找到回归自然的感觉。如果组织得好,谁敢说不会吸引世界的目光呢?
雪域狂奔
就在我身心完全放松、尽情享受着狂欢的愉悦时,突然接到成都项目组急电,两天后市委、市政府要召开紧急会议,五套班子全体出席,听取工作室关于大成都发展战略的汇报。而此时我正在距成都一千公里以外的康藏交界处,怎么办?还是泽波书记善解人意,这个憨厚耿直的中年康巴汉子说:“甘孜和成都都是四川嘛,甘孜做旅游离不开大成都这个平台,去了再赶回来,也是一样的。”
但两天之内必须赶到成都,似乎不太现实,办法倒有一个:警车开道,泽波书记决定亲自将我送过危险路段。于是我有了一次两天之内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车一千公里的特殊经历。而且不仅是山路,因为西部大开发,全区到处都在修路,简直是开肠破肚,有些重点施工路段每天只开放几小时,随时都有可能因半路受阻而进退维谷。加上适逢雨季,山洪随时暴发、泥石流频发,经常出现险情。就在我们临出行的几天前,丹巴县境内刚发生了山体滑坡,有近五十人包括几位从上海来的游客遇难!
但情况紧急,我们也顾不得许多了。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上路了。这倒使我有机会用这种特殊的方式来体验一种全新的旅游方式,领略一下横断山脉的景致,感悟一下甘孜的神奇。于是,在警车呼啸之下,我们开始了雪域狂奔,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2003年7月27日,王志纲在赶回成都途中与陪同的泽波书记在金沙江畔合影。
第一站,泽波书记亲自护送,专门选定了一条安全的路线。我们从德格出发,过白玉,到理塘,海拔从4800米到4500米,再到4000米,最后又回到了5000米,犹如乘上了湍流中的直升机,忽上忽下,恍惚间已穿越了茂密的原始森林,穿过了数个峡谷,攀爬了数座高山。
沿着白玉一路急行,车进入了纵深一百多公里的森林,路十分艰险,我却异常兴奋。
中国森林有特色的不外乎两个地方,一个是东北的大、小兴安岭,一个是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但看过后总有些失落。
大、小兴安岭由于林木茂密高大,一进去就看不到天,只能看到地,穿行其间只能是盯着脚下的路,辨不出方位,也看不到森林的整体气势。
而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脚下的路被茂密的灌木和藤蔓所遮盖,所以很难看到地。但由于树相对矮小,却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空。尤其是当夜空如洗之时,可以看着北极星寻找方向。原始森林的神秘感自然削弱了几分。
而这次偶然的机会,我们穿行在海拔6 000米至几百米之间,看到了也许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植被景观。层次之分明,物种之丰富,景色之变化多端,简直让人目不暇接。这里既有参天古树、成片的灌木林,又有开满野花的草甸,更有白云缭绕、时隐时现的雪山。
穿行在森林中,我们也曾看到大片被砍伐的林地,只见没来得及运走的树木残骸横七竖八地躺在山坡上,与周围茂密的原始植被形成鲜明的对照,显得触目惊心。据说在朱总理视察甘孜之后,国家停止了林业部门的砍伐作业,实行“天保工程”,退耕还林,这种惨状才没有进一步蔓延。现在看来真是明智之举,不然我们将永远失去这倾听森林咏叹调的地方。在“天保工程”尚未实施之前已经被毁掉的森林惨状令人触目惊心。是夜10点,我们抵达海拔4 200米的理塘。为防止睡觉时因缺氧而发生意外,当地负责接待的人曾给我氧气袋,被我婉言谢绝,我想冒一下险。早晨醒来,头略有点疼,但居然也挺过来了。不由感叹,空气稀薄也是资源,大自然是一个天然的身体检测仪,而接受了这种检测的我,终于得到了最真实的结果。多年来,我的西藏梦都被医生的叮嘱粉碎了,本以为会抱憾终生,谁曾想竟能在雪域纵横驰骋!
次日凌晨6点半,从理塘出发,警车继续轰鸣。约早上7点,由于山道情况复杂,开道车不慎翻入沟中。正当束手无策时,所有过往车辆都自发停下来,询问情况,出谋划策。随着聚集人的增多,有人提议把车子抬上来,七手八脚之下,车子果然回到了路中间。
这种在高原上的互助,平常而自然,随处可见。但与繁华的内地和沿海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那里如果遇到事故,人们大都是逃避都唯恐不及,更有些人反而乘人之危敲诈勒索。翻车遭遇,平淡而又发人深省,对急功近利的现代人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心灵洗礼。衷心祝愿甘孜旅游大气候形成后,千万不要世俗化。这种淳朴的民风可谓甘孜的又一优势资源。
过康定而不入,换了辆警车,越二郎山,千沟万壑,险象环生。从雅安到成都,途中两大车相撞,当场死了6人,我们一堵又是5个小时,到成都已是午夜12点。沿途所见翻车不下十台。但路人好像皆习以为常、视死如归了,修路的、开车的、翻车的、救援的,都处变不惊,直面以对。犹如面对人生的艰难困苦一样,坦然而又真实。
此次甘孜之旅,沿途景物变化自不待说,而我亲眼所见的几桩神秘之景,更是使我至今还感到不可思议。
其一,夜空腾龙。应当地活佛之邀,夜宿美丽的德格草原。夜晚11点钟,夜幕低垂,繁星灿烂。“那是什么?”德格县委书记突然失声。我们抬头一看,一龙形之物正在璀璨的银河中升腾!急唤摄影师,却无从拍得。巨龙巡游了五六分钟之久,突然消失。当地人皆以为吉兆。在这祈祷吉祥的地方,造化的神秘真令人惊叹。
其二,路遇泥石流。那是在海螺沟,两辆车正一前一后奔向三号营地。我所乘的前车刚刚驶过,泥石流就轰然而至。转瞬间,我和团队竟咫尺天涯。或许是上苍格外眷顾,轰鸣而下的巨石,恰好就横阻在前车尾、后车头之间!心悸之余,记者们竟在泥石流边雀跃、狂拍一通。事后真觉得可怕,再早一分钟或晚一分钟,我们就可能重蹈上海游客之覆辙。死里逃生,有惊无险。这也算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生命体验。
其三,贡嗄显字。当我们站在海螺沟的冰川上,期待着云开雾散,一睹贡嗄真颜时,雪山突然掀起了她神秘的面纱,我们向贡嗄峰顶望去,令人吃惊的是,阳光下雪峰之上竟清晰地现出一个大大的“文”字。也许这是山神特为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文人们展示她的神谕。
在藏人眼中,这些皆属于极罕见的好兆头,权当对我们辛劳工作的一种补偿与安慰吧。正所谓天道酬勤。
两天中,出德格,过白玉,宿理塘,经康定,越二郎山,从4 000米上升到5 000米,又急转直下,穿越峡谷,直落到700米的成都。此起彼伏,与江流相伴,与森林共舞,历自然之神奇,见人世之变幻,不枉此行,人生中又增添了不少传奇经历。我常讲:人生是种体验,幸福是种感受,不断地丰富人生体验正是我选择这个职业的最大收获。
神仙居住的地方
自从进入甘孜,我内心深处的**就不断积累,总感到应该写首歌。我这个人是从来不写诗的。但却也奇怪,一到了甘孜,写诗的冲动就油然而生。不过,诗的承载量可能还不够,我觉得应该借一首浪漫、飘逸的歌曲才能将甘孜的神奇传播开来。遂草拟腹稿,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略感失落。
正当我开始构思,却无法成形、苦思冥想之时,某日在行车之间,泽波书记哼起一支小曲,他浑厚的男中音演绎的歌曲,好似天籁之音,似乎身边又出现了另一个亚东: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都把它向往,那里四季常青,那里鸟语花香,那里没有痛苦,那里没有忧伤……”
泽波的歌声真挚而感人,加上他那自然安详的神态与歌词浑然一体,在雪山草原的背景衬托下,简直就似一首仙乐。赶紧追问这首歌的名字及出处,答曰《香巴拉并不遥远》。我暗自叫绝,这不正是我要追寻的意境吗?
“……它的名字叫香巴拉,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香巴拉并不遥远,它就是我们的家乡。”
这里四季常青,这里鸟语花香,在甘孜,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体验着。
其后这首歌曲有如琼浆玉液,伴随着我们的整个甘孜之旅,和我们一起融入雪山、草原、森林、湖泊、温泉,融入这神奇的大自然。离开甘孜前,泽波将这首歌的光盘送给我作纪念,而彼时的我已经耳熟能详,可以轻轻唱颂了。
在甘孜州旅游战略研讨会上,面对全州父母官和各地新闻界的朋友,言及此行感受,我说,这首歌的歌词就是最好的描述。的确,15天纵横跨越的亲身体验,15天与大自然亲密的交流与沟通,15天对康巴文化的触摸与感悟,我心灵深处的直觉告诉我,这动人的歌曲揭示了甘孜秘境的真谛,揭开了甘孜即将展现给世人的面纱。
香巴拉并不遥远,甘孜——一个神仙居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