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1 / 1)

人文九课 何香久 822 字 2个月前

早些年,曾听人说,在罗汉堂里数罗汉,可以预卜自己的命运。方法是:你随便从一个罗汉开始数起,心里预先设定好一个要数的数字,被你数到最末的那尊罗汉,便是你命运的化身。比如你如果数到降龙或伏虎罗汉,那你一定就是个担当治国平天下重任的人物了。按照这个方法,我在不同寺庙的罗汉堂里数过罗汉,说来真是奇怪,不管我从哪里数,数来数去大多时候总会数到这样一尊罗汉:他的头微微仰起,瘦骨嶙峋,欠着身子,一手持着一部经卷,一手在空中挥动着,作出演讲的姿态。我把他叫做“讲书罗汉”。

这个人和我会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想,惟一和我有点关系的,就是他捧在手里的书了。在众多的罗汉中,只有他是捧着书的,所以我没有理由喜欢书而不喜欢这个捧着书本的罗汉。假如我数到一个打哈欠的罗汉呢?

慢慢地,我开始喜欢这尊罗汉了。

喜欢他的憨态可掬,喜欢他的天真快活,喜欢他的坚忍执著。这是一位“善知识”。

每一次我都希望能数到他,而大多数时候我总能如愿以偿,大概我们冥冥中有一种“缘”罢。每一次我总要在他面前多停留一会,我想像着我是他的一个听众,在聆听他曼妙的演讲。

他会告诉我什么呢?

我觉得,他告诉我的应该是:学问是快乐的。快乐的学问是你在早晨的竹林里作的一次深呼吸,是你在酷暑中的跋涉之后吃到的一块冰镇西瓜。而那种莫测高深、吹胡子瞪眼的学问,不会是真学问。

他告诉我的应该是:学问是天机活泼的,好像大山深处流出的泉水,夹带着岚光鸟声。好像雨后草地上的虫鸣,交响着天籁。

他告诉我的还应该是:学问不是形而上学的蝙蝠,不是玄秘的狐,它是禅宗公案里走失的那头牛,你找了很久没找到它,实际上它就在你身边不远的地方。

他或者在问:在记录着缜密思想谱系的法典中往往会飞出几只蝴蝶,你留心它们翅膀上的花纹了吗?

他或者在问:如果把学问改造成抢手的商品,那么,谁最先学会了用另外一种方式兜售谎言?

他或者在问:学问当然是有重量的,它的重量是把你拖垮了还是让你越来越轻松?

他的发问我茫然不知作如何回答。

现在我也变成了一个“讲书”的人,从2006年以来,我先后作过几十场演讲,整理了三部讲稿,一部是河北电视台“燕赵大讲堂”两期讲座的“同期书”《解密学问大师纪晓岚》,(中国言实出版社)另一部是汉史系列讲座中的《是是非非说吕后》,(河南文艺出版社)第三部就是这本《人文九课》。

2006年4月我发起创办了“沧州国学院”,面向公众开展公益性的国学教育。其教学内容既包括了经典教育也包括了文史教育。国学院的先生们全都是“学术义工”,大家讲课不要一分钱报酬,上课时放在他们讲桌上的也只有一杯白水,被《燕赵都市报》记者称为“一杯白水后的精神盛宴”。然而大家的热情非常高涨,每周一堂公益报告风雨无阻。除了主场报告之外,还有在学校、机关、企业和有关县市的专场报告,近两年来,国学院共作公益报告170余场。尽管碰到重重复重重的困难,但我们咬牙坚持了下来,同时,还在全市建立了9个国学教育示范基地。开设了专门网站“沧州国学网”,开通两个月点击率达40余万人次。这些数字也体现了一种坚守,在这个越来越时尚化、崇尚快餐式娱乐消费的时代,依然需要大文化的浸润与引悟。

把国学从殿堂搬上公众讲堂,是一个尝试,也是一个理想。这个讲堂强调精神的独立和思想的自由,“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让中华文明的高山流水,惠泽更广阔的大地。因此,我敬重这个“讲书罗汉”的群体,也敬重那些崇尚知识的热心听众。在这个喧哗与**的世界上,有一个宁静的讲堂,我们之间的相遇,便成为生命的盛事。

这本书中收录的九篇讲稿,都是谈学术问题的。学术注定是寂寞者的事业,它要求治学者坚守自己的心灵,用漫游者的从容回归本原的智慧和精神境界之中。对于我来说,它更是一种信仰,一个灵魂的栖地。

我是“讲书罗汉”中的一个,同时我又是一个虔诚的聆听者,每时每刻,我都在用心聆听,聆听着智性之水流过石头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