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汉年调入情报战线之后,张冲遂成了他的第一个主要对手。自然,张冲也知道潘汉年的政治身份,多次密谋抓捕而始终未能如愿。时下,他们从国共两党情报战线上的主将,又同时受命互为谈判对手,本身是极富戏剧性的。另外,也说明了时代的进展,是可以改变国共两党难以调和的政治立场的。再者,张冲在坚决反共的同时,他还是南京力主抗日的要员。当他的属下―中统南京香铺营电台接收到《八一宣言》之后,他阅后认为十分重要,随即将电文抄送蒋介石和其他要员。由此,他又支持国共合作,并作为陈立夫的译员,曾随陈做过一次失败的苏俄之行。当陈氏兄弟收到潘汉年的信后,蒋介石当即指示: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派张淮南同志去香港会见潘汉年,具体的事情,请潘汉年到南京来谈,”
就这样,张冲衔命南下香港,在《生活日报》上登出上边那则启事,要求会见潘汉年。但真的要见面了,他又想到了“冤家路窄”四个字,为防万一,自己化名住在另一套高级卧室里,派员守候在以黄毅名字登记的房间中,等候潘汉年的到来。
潘汉年也出于同样的原因,也没有贸然叩门求见,而是通过有关人士出面搭桥、联络,直到双方都解除了这种互不信任的心态疑虑,他们在双方都认为安全的地方见了面。都想置对方于死地的手,很有分寸地握在了一起。
播汉年和张冲虽系国共两党的情报干将,有趣的是他们都属于“才子派”的实干家,举止言谈,落落大方,都给对方留下了相当不错的第一印象。加之双方“神交”可谓已久,也用不着例行的客套和寒暄,交谈时谁也不用那种虚以掩饰的外交辞令,他们很快就进入了实质性的会谈。首先,潘汉年亮出自己是共产国际的身份,进而说出自己负责调解国共两党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使命。张冲是位绝顶聪明的政治家,他认为潘汉年如此而为的目的有二:一是说明自己的身份,再是为了自身的安全。因为南京政府是不能逮捕共产国际派出的谈判代表的。他作为这次秘密谈判的东道主。遂友好地说:“潘先生是我的客人,我一定尽地主之谊。有什么要求,请直言,千万不要客气。”
接着,潘汉年把自己回国的使命,以及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关于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理论、条件,扼要地讲述了一遍,旋即又很客气地问道:
“我很想知道国民党最高当局在这些问题上的立场,请张先生赐教。”
张冲认为在潘汉年这样的谈判对手面前,诚实比虚伪好,故极为爽快地谈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之后,又开门见山地说:
“潘先生是知道我党内情的,有些事说难办也真难办,说不难办也的确很容易办,这都取决于蒋先生。为了尽快促成国共两党携手抗日的政治局面,希望潘先生随我去南京,向国民党最高当局和决策人,陈述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的全部意见。”
几经交谈,潘汉年认为张冲的态度是真诚的,遂答应随张冲去南京。几天后,潘汉年和张冲乘船北上,经上海转赴南京,下榻于扬子饭店。
张冲告别扬子饭店以后,又马不停蹄地驱车直奔陈公馆,向陈氏兄弟报告香港之行的经过,以及他对潘汉年的印象。
陈立夫听了张冲的报告后,立即和正在前方指挥“平息”所谓“两广事变”的蒋介石通话联系,求其指导方略。由于时局发生变化,蒋介石做了四点措词强硬的指示:
一、遵奉三民主义;
二、服从蒋委员长指挥;
三、取消红军,改编为国军,
四、取消苏维埃,改为地方政府。
陈立夫对蒋介石的指示方略是心领神会的。但是,他认为要落实蒋介石这四点指示,单单和潘汉年谈判是不能根本解决问题的。他考虑再三,决定这次不见潘汉年,由张冲转达他的三点意见:
一、二陈对潘汉年回国奔走国共合作谈判表示欢迎。播的安全不成问题,但请他保密,以免传出去引起麻烦;
二、二陈目前不便向蒋介石提出国共谈判的事,因为蒋正在洛阳前线指挥战事。蒋坚持在解决“武装割据”之前不停止军事行动;
三、二陈决定派曾养甫做代表先和潘汉年谈。等潘汉年到陕北和毛泽东、周恩来等人见面之后,将中共中央和红军的谈判条件带来南京,然后再和二陈正式谈判。
翌日清晨,张冲如实地向潘汉年转达了陈立夫的三点意见。
这实在有点出乎潘汉年所料,但他一揣度其用意,又觉得在情理之中,遂同意和曾养甫举行接触性会谈。
曾养甫是一位绝顶聪明的政治家。在此之前,他已经受命和共产党有关人员举行国共合作的会谈。他和潘汉年交换意见过后,就又代表国民党提了意见,并直言不讳地要求潘汉年向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共要人转达。
潘汉年终于明白了他这个谈判代表,仅仅有共产国际的授权还是不行的,因为讲究实际的蒋介石,更为重视的是握有兵权的在陕北的党中央。因此,他决定结束这次接触性的会谈。不久,他告别了张冲,在冯雪峰等人的协助下,经西安回到了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