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1 / 1)

龙云作为政治家,时时关注着徐蚌前线的战局变化,以及桂系和蒋介石的权势之争。

徐蚌前线每况愈下,继黄伯韬兵团被歼以后,黄维兵团被刘邓所部团团包围,被歼只是时间问題了。为了救援即将覆灭的黄维兵团,杜聿明亲率三个兵闭的主力撤出徐州,妄图和黄维兵团!合,以实现和刘邓所部决战,然而这数十万人马很快又装入陈粟大军布好的口袋,困在了冰天雪地的河湖沼泽之中】龙云身为战略顾问委员会的主任,自然明白徐蚌前线将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尤其当他想到徐蚌前线八十万军队被歼,南京失去了屏障,等于宣告了蒋家王朝江北半壁江山变色,他怎么能不髙兴呢!

随着徐蚌会战局势的逆转,蒋桂之间多年的矛盾曰趋表面化了!龙云听说蒋介石为挽回政局,苦苦哀求坐镇武汉的白崇禧率部东下,于救援黄维、杜聿明所部的同时,和刘邓、陈粟两大共军决战,可是这位桂系的小诸葛一白崇榕竟然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绝了东下驰援的命令。蒋介石气得髙呼着白崇禧的绰号“再嫁的寡妇”,破口大骂“娘希屁!”龙云深知蒋桂矛盾的历史,也清楚李宗仁绝不是蒋介石的对手,无论美国人如何一廂情愿地导演以李代蒋的闹剧,结果依然会重复第一次倒蒋的历史一一李宗仁以失败而告终。所不同的是:李宗仁的失败,等于蒋家王朝在大陆永远地结束。因此,龙云内心的高兴是难以用铅言所形容的。

蒋介石为挽救自己的覆灭,修复和美国出现的裂痕,决定浓出夫人宋美龄出访美国,争取美援。当龙云获悉杜魯门总统怳仅欢迎宋美龄以私人身份出访的消总以后,他禁不住地破口大骂,蒋介石这个龟儿子不要品格和人格,恬不知耻地给美国人当奴才!”

龙云混迹于军阀混战的政坛多年,熟知中国传统的皇权思想。他从慈禧太后绝不死在光绪前边,深知独裁者对政敌的处置之残酷;当然,他也曾听说蒋介石笫二次下野前夕说过的一句话,我要拿邓演达开刀,以儆效尤!”面对分崩离析的蒋家王朝,他不能不考虑蒋介石对自己将要采取的措施。杀鸡给猴看,是蒋介石爱玩弄的把戏,借龙云开刀,正告政敌李宗仁、白崇禧、程潜、唐生智等人是有其可能的。果真如此,那真是死得太可怜了!就说龙云步张学良的后尘,被蒋介石挟持到台湾,永生幽禁在阿里山上,或日月潭边,那也真够悲哀的了!因此,身陷囹圄的龙云再次为自己的命运而担忧,无时无刻不在加紧思索出走之路。

裴存藩随缪云台离开南京以后,龙公馆又加派了几名随侍,一看他们的举止就知是毛人凤手下的得力干将。每当龙云独自伫立窗前,眺望左邻右舍房上的监视哨,他只有悲天咒地地黯然自语:

“出路在何方呢?”

恰在这时,朱希贤和刘宗岳乘车赶回了南京,又像阵旋风似的闻进了龙云的卧室。张秘书腾地一下站起,急不可耐地问:

“怎么样?”

朱希贤望着龙云和张秘书那急切的表情,把双手一展,格外兴奋地说:

“老主席,万事如意,一切都办妥了

张秘书听后躱动地跳了起来,宾恨不洱拍巴学。这时,龙云、“嘘”了一声,用眼看了看门外,示意院内有狗,隔窗有耳。张秘:书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说:

“宠主鹿,您得给希贤和宗岳记一大功。”

“先不忙记功,”龙云的心里虽说也溢**着欢欣的波浪,但他表面上还是十分平静的。他小声说道,“快详细谈谈愔况。”

龙云听了朱希贤的汇报以后,对陈纳德这位美国朋友肯子帮忙,感到十分高兴,怛谈到如何出走的时候,他的猃色猝然一变,低沉地说:

“我还是逃不出这座樊笼!”

“为什么?!”

朱希贤和刘宗岳同时发出了惊龙云认为陈纳德只负责,从上海到广州,而他从南京到上海的问题难于解决,无论坐火牟或轮船都不可能,因为熟人很多,如被发现',就会弄巧成拙。朱希贤和刘宗岳听后失去了喜色,一时间,刚刚有点热乎劲的卧室又冷了下来。当张秘书询问怎么办时,朱希贤蓦地站起身来,非常’严肃地说:

“我苒返回上海,请求陈纳德帮忙”!龙云缓缓廸站起身来,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朱希贤的手,感!慨地说:

“我继续等着你的好消息!”

朱希贤遵照龙云的指示,同刘宗岳乘晚车次日到达上海,第二次去民航队办公室找陈纳德单独密谈。朱希贤首先转达了龙云对陈纳德的感谢,然后提出从南京到上海这一段的困难,强调说明坐火牛或乘轮船从南京到上海所需时间都很苍,即使龙云,能上火车或轮船也不保险,认识的人很多,一被发觉就走不了,迹要出岔子。脉纳德听后想了一会儿说:“这事好办,好办。”接着他又说:

“我每星期有一架飞机从兰州飞广州,经过南京时停在明故宫机场,到那天你们准备好\早上九点上飞机,直飞广州。”

朱希贤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说罢“我们一定按陈将军吩咐的去办!”起身就要告辞。

“慢!”陈纳德示意朱希贤落座,思索了片刻,又叮嘱说,“上飞机那天,龙将军要化装,他的相貌报突出,还是小心些为好。”

朱希贤和刘宗岳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告别了陈纳德,苒次登上了返回南京的特快客车。

话分两头。随着黄维兵团即将被歼的消息飞扬,南京陷人了一片混乱,有关龙云的去向也凤满街巷。为此,龙云一愁莫展,茶饭难进。他只好一个人留在卧室里,焦急地等待着两位部、属的到来。

张秘书望着体瘦衣宽的老主席很是不安,总想寻到一点新鲜的东西请龙云果腹、壮身。今天上午,一位从兰州飞来的朋友带来了个哈蜜瓜,她为了让龙云欢心,抱着哈蜜瓜来到了龙云的卧室,笑着说:

“老主席,快来!快来体味下守着火炉吃西瓜的滋味吧!”

龙云并不稀罕这哈蜜瓜,为了不负张秘书的用心,强作笑颜地说:‘

“好,好,我来掌刀。”

龙云在温暖如春的卧室里吃着冰凉的哈密瓜,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顷许,他想到了出主西北的老友张治中,笑着脱:

“这瓜是张文白的部下给你带来的吧?”

“那还用说!”张秘书咬了一大口哈蜜瓜,被冰得直嘬牙花'子/也只有他们那个鬼地方才出产这玩意!”

“兰州西北长官公署的人员还安定吗?”龙云有意地问,“和南京差不多。听来的人说,达官要人都在争着抢购飞机禀,生怕当俘虏。”

龙云虽说囚禁在龙公馆里,可他心里时时都在分析全国的军势。他沉吟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问。

“西北的战局发展得有这么快吗!”

"怎么没有?”她掷掉手中的哈蜜瓜皮继续说/老丰席,您要不信啊,就到南京机场看看,从兰州飞来的客机中,至少有一半是您的熟人!”

正当龙云和张秘书一边吃哈蜜瓜,一边闲谈的时候,朱希贤!和刘宗岳又象阵旋风似地闯了进来,刘宗岳一看有哈蜜瓜,伸手!抓了一块就想吃。张秘书一把夺了过来,玩笑地说:

“快说说上海的情况!如果带来的是吉祥的福音,剩下的喑蜜瓜全都归你。”

“行!这哈蜜瓜可真的仝归我了,哈哈……”刘宗岳报告以后,得意地说,“老主席!这个方案是要得啊,还是要不得?

“要不得!要不得龙云当即作答。

“为什么?”刘宗岳和朱希贤惊得同声反问。

,道理是简单的!从兰州来的飞机,多数是张文白西北长官公署的人,朋友不少,一上飞机就会被识破,帀且在上海上下飞机的人员太杂,不保险。我看,还得另想妥善的办法。

龙云说罢又陷入了愁苦的沉思,朱希贤和刘宗岳就像是遭了霜打的未苗,骤然之间蔫了下来。张秘书为了缓和这不和谐的气氛,复又把自己手中的哈蜜瓜送到刘宗岳的面前|

“请吃块哈蜜瓜吧!”

刘宗岳无精打彩地摇了摇头。

张秘书看着刘宗岳那败兴的样儿,几乎掉下泪来。她转身看了看表情严肃,似在陷人决断前夕中的朱希贤,又捧着手中的哈蜜瓜走到他的面前,小声地说:

“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先吃块哈蜜瓜吧!”

朱希贤没有伸手去接哈蜜瓜,依然凝思不语。许久,他蓦地抬起头,果断地说:

“不吃了!希鹏兄,我们立即返回上海,苒找陈纳德将军商暈办法。”

龙云望着来得麻利、去得快的朱希贤和刘宗岳的背影,内心中猝然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情感,不知何故,昏花的老眼中潮湿了,模糊了,默默地溢出了大颗的泪水

朱希贤和刘宗岳连夜赶回了上海,翌日清晨,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陈纳德民航办公室,向陈纳德说明了情况,请陈纳德另想安全之策。陈纳德听了以后表示为难,让朱希贤和刘宗岳容他考虑一下,跟他的冏事以及他的可靠的助手研究后苒做答复。当天,陈纳德为处埋民航业务,偕妻子陈香梅飞赴广州,沿途他们夫妻之间商定了龙云从南京飞往广州的全部计划。陈纳德由广州飞回上海,立即召见了朱希贤和刘宗岳。一见面就说:

“看来,只有派一荦专机飞往南京接龙将军了这自然是苒好不过的方案了!可是时人一尤其是飞机场的人员都知道,专机只有最高统治者才配享用,出走的龙云突然乘坐专机实在是太显眼了,会不会起到弄巧反拙,导至龙云出走央畋的结果?这是令朱希贤和刘宗岳所最为祖心的。但是,当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陈纳德那自信的表情,又都似乎觉胃犋这位飞虎将军准有妙!十在心中。朱希贤趣道了几旬派专机的方案以后,又不放心地问:

“陈将军做何具体安排。”

陈纳德说他在广州已经布置了一套完整的计划。他带了一个亲信的机要秘书魏罗伯到上海来,以公司的名义,派他视察上海、南京两处的航空站,约定日期魏罗伯乘一架专机从上海飞往南京,南京机场有民航队的汽车,有待别牌照,进出中国空军的机场不受检査,由魏罗伯驾驶汽车去接龙云(但不到龙公馆去接,另约定一个地点!,一上飞机立刻起飞,没有任何其他搭客,飞机在上海加油后直飞广州。陈纳德说他将在上海机场迎孩,广州也已安排了在机场迎接的人。

希希贤和刘宗岳认为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出走计划,当即决定十二月八日从南京起飞。日期确定以后,‘纳德立即介绍魏罗伯同他二人见面,弁且轻松地笑着说:

“不必顾虑,大家随便谈谈,一切都是保密的”

很快,有关起飞出走的技术性问题全都解决了。朱希贤又按照企业通常的惯例请教:“陈将军,如何办理乘坐专机的手续呢!”“我全都想好丁,就以你个人的名义和我们公司签个合同吧!”

“什么?由我来签合同……”

“对!”陈纳德望着愕然不解的朱希贤笑着说,“你不必承担经济责任,这合同是为了应付蒋总统的/

朱希贤被打人了七里雾中,禁不住地自语这合同是为丁,应付蒋总统的?……”

“是的!万一出了问题,我有词可答,就说不知道龙将军在这架飞机里,陈纳德有线得童地笑了,他望着恍然顿悟的朱裔贤,操着生硬的华语说:“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朱希贤高兴地答说,旋即又问陈将军这架旁机的代价…"

“不收分文!”

“什么?不收分文……”

“对,我和龙将军是朋友,不是做生激,完全是尽朋友之谊。!”“这……”朱希贤感动得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老主席的心就不安了。”

“请转告龙将军!”陈纳德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分外郑重地谠世界上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友谊。”

“我一定转告!”朱希贤身不由己地起身立正,完全军人化地答说。

“请坐,请坐!”陈纳德示意朱希贤坐下,转身指着刘宗岳,,“你留在上海,和魏罗伯一块商董具体的方案。”

我呢?”朱希贤问:

“你立即赶回南京,确保龙将军安全地撤离龙公馆,准时登上我派去的专机。”

朱希贤回到南京龙公馆,兴致勃勃地讲完了全部出走的方案。他望着肃然倾听的龙云,学着龙云说话的口气,十分开心地.问:

“老主席,这次是要得还是要不得。”

龙云没有回答,沉吟片时,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窗前,举目望着窗外,似乎陷人了更加沉闷的凝思中。

朱希贤一看这样儿,就像是丈二的和尚一摸不着头脑。他那满腔的热情也顿时凉了下来,忍不住发问!

“老主席,您这是怎么了?”

“咳!―言难尽啊……”站在一旁的张秘书接着说明了内倩掮委……

朱希贤和刘宗岳返回上海的当天晚上,蒋介石传下了口谕!“为了龙主任的安全,近日派专机送往台湾&动身之前,龙公馆要加强保安措施,不得有意外事情发生保密局的头子毛人凤为了落实蒋介石的指示,遂给刘里下达了几条保安规定。其中一条是:要刘里严格检査进出龙公馆的人员和车辆,未经允许,龙云不得揸自离开龙公馆。自那天迄始,龙公馆形同囚室,龙云完全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恰在此时,楼下的庭院中传来了紧急集合的哨声。朱希贤走到龙云的身旁,脩身向窗下一看,身材魁伟的刘里站在院中央,正在向十多个名为龙公馆的差役,实为监视龙云逃走的特务训话。他一看这阵势,不由得黯然自语:

“老主席就是化了装,也难以从刘里这伙特务的眼皮底下混出龙公馆。”

朱希贤收回视线,又习惯地眺望龙公馆左邻右舍上的监视哨,他发现每个哨所中增加了一部电话。他自然明白,这是为紧急枨鳘加设的。换言之,只要龙公馆有异常变化,毛人凤立刻就能采取防范的措施。他沉思了片刻,无比悲观地摇了摇头。

突然,龙云转过身来,方才那满面的愁容已逝,意外地绽开了欣喜的笑颜。

“老主席,您想出了混出龙公馆的办法了?!"张秘书满怀希望地问。

龙云微笑着点了点头。

真的可行吗!”朱希贤信疑参半地问。

龙云吟哦有頃,冉次微笑着点了点头。